[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1 章
多米诺骨牌的倒塌,不是每一张牌所愿。
梦生现在,就处于这种极度忧惧的不安之中了。仿佛身后随时会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那么一捅,一切的美好,便都轰然炸碎。
她会毁掉每一个人的生活。
如果不主动离开,她怕是会成为姐姐心中永远的一根刺。尽管海月一再包容,可梦生知道,是刺,便活该被生生拔掉。
哪怕是,鲜血淋漓。
哪怕是,痛不欲生。
两个小时之后,她悄悄摸下了楼,确认姐姐和姐夫已经睡熟。而后,她套上雨衣,轻轻推开了大门。
她不会再离家出走,为了海月,她也不会。只是她的确无法再在那栋房子里待下去了。那是姐姐的家,她不该踏入半步。
姐姐的爱人,她更是不该沾染分毫。
等等,再等等。梦生告诉自己,要耐心。其实她根本不懂怎样才是对的,姐姐和邓相卿这样继续下去,是对的吗?眼看着姐姐和那样一个男人生孩子却不劝阻,是对的吗?
海月说,她追求的便是相濡以沫,她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梦生不能理解,却也不再多说。
夜色渐浓,夜风渐朗,她掏出了口袋里的避孕药,一颗一颗,塞入下水道。恨不能让人成长,嫉妒也不能让人成长。只有爱,能让她瞬间变得释然,变得坦荡。她是幸运的,她有一个神圣的姐姐。而藤梦生也在这一晚,彻底与从前的自己告别。
海月就是她的伊甸园,邓相卿就是那不可触碰的果。而现在,她必须走出那片守护她的天地,独自承受人世间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海月。”梦生走一步,念一句。“海月,谢谢你。”
……
例假不按规矩地来了,梦生知道,这是擅自停药后的撤退性出血。那晚到家之后,她还是给姐姐留了个言。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好坏总是并行而至。她虽然不靠什么人了,可她的病也再次复发了。为了买药,她只得更加勤勉地工作。尽管痛苦,可只有如此,她才配得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晃就是两个月。
不知是听谁说的,怀孕至少要过了前三才能对外公布,说是三个月的时候才算胎稳。自然,海月这一宣传,那些朋友同事纷纷又要为她祝贺。她叫了梦生,可梦生觉得,似乎没这个必要再去了。
离姐姐一家,越远越好。
五点钟的时候,她接到了任霜的消息。
“你怎么没来?”
梦生回道:“要上班。”
半小时后,招财猫大叫“欢迎光临”,风铃叮当作响。热气扑面而来,大门被拉开又关上。那个名叫任霜的男孩,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小暑时节,即使在傍晚,室外依然烤人。梦生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任霜脸上的汗。
她好像很无聊似的,一直玩着手指。这两个月,她愈发沉默了。任霜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径直走过去,坐在吧台前,轻轻转了转凳子。
那双小手不停地交织、弹拨,掰过来掰过去,明明不大,比例却怎么看怎么合适。任霜想,这手,他好像牵过。
思及此,他倒有点内疚了。
梦生还是没开口,蛋糕的香气四溢,可她日日站在这里,早已经闻得不能再习惯。但这对于任霜来说,依然是童话般的梦幻。
他抿了下唇,还是有些紧张。接着,他慢慢地把手放在吧台上。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他轻轻捏住了梦生的手。
梦生的脑袋空了。一瞬间,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乱七八糟的,好多火柴人从心里往外跑,任霜的眼睛看着她,任霜的手在捏她,任霜怎么那么好看啊,被任霜摸着怎么这么舒服啊,任霜这是喜欢她吗……
梦生快要不能呼吸了。
……
任霜比她还紧张,他的手不安地动了动,而后,握得更紧了一些。
梦生大口喘着气。她抽出手来,脸上通红通红的。
她埋头道:“干嘛呀……这是。”
那声音唯唯诺诺的,倒搅得任霜心痒难耐。他“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刻就比梦生高出一大截。
梦生偷瞄了他一眼。
“藤梦生。”任霜的耳朵越来越红,眼睛也开始忐忑地眨。他攥了攥自己的衣襟,朗声道:“让我喜欢你吧。”
梦生的脸上满是震惊,任霜心里顿时没底。他立刻补充道:“让我喜欢你……行吗。”
“嗯……”梦生偷笑了一下,故意拖着长音。“你这是在,请求我啊?”
“是啊。”
“好吧。”梦生点点头。“那你也很喜欢很喜欢才行哦。”
“当然。”
“真的?”
“嗯。”
“可是任霜,我有病。”
梦生那难得的勇气又退缩了。她耐心道:“你知道的,一直有。而且最近又发作了。我不正常。”
任霜看了店里一圈,确认没有客人。他绕进吧台里面,站到梦生面前。女孩抬头望着他,脸上又露出了尴尬的腼腆。
她看到,任霜的喉结动了一下。
“抱着我。”他说。
梦生不敢。
“抱着我。”任霜重复。梦生终于拗不过,温顺地贴在他怀里。接着,她听到任霜说:“亲我一下。”
梦生咽了下口水,没敢动。任霜见她没反应,又说道:“梦生,亲我一下。”
女孩的身体酥酥麻麻的,简直快羞到没脸见人了。终于,她踮起脚尖,“啾”了下任霜的嘴唇。
就在那相碰的瞬间,任霜紧紧抱起了她。
……
海月擦干自己的手,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镜中人端丽大方,怎么看都称得上是“贤良淑德”。
梦生没来,是意料之中的。那晚擅自作别,她就已经知道这孩子心里不痛快。
不过没关系。
有人推门而入,像是一早知道她在里面。海月的目光往右一扫,就看见了身后的邓相卿。
“别急,就好了。”海月低头道。“马上。”
邓相卿见她误会,急忙解释:“不是我,是Jelena。”
听到这个名字,海月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笑道:“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啊。”
“可能是想问你工作的事吧。”
“工作?”海月半侧过身,面带嘲讽。“你不是都知道么?告诉她啊,是我把她工作弄没的,你去啊,直接告诉她啊。”
邓相卿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
海月也沉默了。她反复拧着手中的口红,像是在犹豫什么事似的。良久,见丈夫还在看着自己,她终于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邓相卿这回倒是真有几分不解。他想开口问问,一时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梦生的事跟她也有关系。”海月抬头道。“还要继续听么?”
邓相卿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瓜葛。于是,他点了点头。
海月的神色复杂。在知道丈夫跟妹妹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他保持百分百的信任。但话已出口,她也没打算吊人胃口。她试着稳定自己的情绪,于是深呼吸了一下,又伸出手摸摸邓相卿的领带。
那是她的习惯,会让她不那么慌张。
“上礼拜,负责这个案子的人跟我联系过。他说康乾一口咬定是有人教唆的。而让他迷-奸梦生的人,就是金露娜。”
……
盛夏的夜总是来得迟。漫步到梦生家楼下时,天色才刚刚暗弱下去。就在楼洞内,任霜抽出了梦生嘴里的棒棒糖,捧着那张小脸又亲了一会儿。
很甜。
梦生几乎是黏在他身上了,手也舍不得松,“再见”更是死活都不愿说出口。她开始哼哼唧唧地暗示:“任霜哥哥,我家里没人。”
任霜憋着笑:“太快了吧。”
“不快不快,”梦生不停踮着脚,在他身上一蹭一蹭的,“我怕这是做梦,醒了你就不见了。我怕你又不理我了。”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顶着,梦生心里乐开了花。终于,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任霜一把将她抱起,噔噔噔上了楼。
接下来,就是昏天黑地的四十多个小时。
任霜没经验,还是梦生一点一点引导。第一次交差得很快,他红着脸不停跟梦生道歉。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好少年,任霜当然也看过一些国际友人的教学。可到了实际操作上,那就只有紧张、羞涩和生疏了。
“三四次吧。”
他脑子里竟然都是那次在酒吧里,梦生给出的答复。
不行,任霜暗想。一定要打破记录啊。
男孩的好胜心又起。至于他为什么如此执着,梦生恐怕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就,真的很幸福……就是了。
虽然他在这种事情上笨手笨脚的,别说什么娴熟,他根本就是莽撞。可梦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灵欲合一”。
农历六月十四的晚上,月亮已经趋近于完美的圆。从前最讨厌的蝉鸣也变得动听了,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在诉说什么浪漫的软语。世界那么燥热,南风也不能解渴。于这一刻,他忘却诗书,情难自赎。于这一刻,她不消忍爱,也无惧折骨。
一切,都是那么那么温柔啊。
任霜的魂儿都快被她吸走了。他试着平复了一下呼吸,迷离着说道:“梦生,你是个妖精。”
梦生的目光却始终朦胧。她柔柔问着:“现在知道啦?”
“嗯。”任霜又痴痴地笑。他长得很干净,眼神也是清亮的。就连这种时候,都没有半分龌龊。“你缠住我吧。”这是个要求,抑或是个邀请。“梦生,我想被你关一辈子。”
天荒地老,由死到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