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远 春颜笑

　　从小，长辈们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多学学你哥哥，看看他多了不起。”是的，我的哥哥，他的确很了不起。小小年纪，就才学满腹，能说会道。因为我家是武将世家，他兵法造诣也显露特别的天赋。

　　八岁随父亲进军营，十三岁已经是校尉。他是我们全家的骄傲。而我，用父亲的话说，“文不能成，武不能就。”他一提哥哥就满脸笑容，一提我就只有怒气。

　　我十六岁进军营的时候，哥哥已经是将军了。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超越他，但是我不甘心。在军营里，我总是操练比别人刻苦，闲暇也更用心地学兵法。因为从不跟人说起，军营里没有人知道我是大将军凌云的弟弟。也许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平凡的弟弟。

　　有一次我们营有一个士兵犯了军规，军长连坐处罚。我觉得很不公平，便站出来抗议。巡查的将军走过来打了我一巴掌，当众教训我一顿。结果我们全营的处罚加倍。那个将军，就是我伟大的哥哥。

　　三年时间，我的努力逐渐得到认可，我升到了先锋营，并且得到武官考试举荐。成绩揭晓之后，我被提升为禁军统领。并且跟同期的另一位统制，一起带军驻守边关。出发那天，父母和哥哥都来送行。没有多说话，但我心在笑，他们已经认可我了。

　　一次偶然机会，得到探子消息，蒙古大军要来侵宋，并且已经驻军在大散关外五十里。为了证实消息的可靠，我跟统制王大哥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我带几个身手好的精兵夜探究竟。结果，我们果然发现了蒙古人的营地。

　　我一时心急，想进营地里查探一下。反而打草惊蛇，不幸被俘。正当我咬牙一心做好被砍被杀的准备时，一个身穿红色蒙古袍的姑娘将我带走。心里想着，不知道他们会使什么诡计，一定是想从我这里探听军情。他们太小看我了，以为用美人计我就会上当吗。

　　那个姑娘要给我擦药，被我拒绝。没想到她竟然说，“大宋不是有句俗语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而你却宁死梗着脖子也不受半点屈辱，如何成大事。”一个小姑娘，居然会跟我说这样的一番话。我差点有一种错觉，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大哥凌云。我像被人点醒一般，心情豁然。她放我走。

　　从那之后，我整个人更加奋发。在蒙宋大战之中，英勇作战，屡建奇功。渐渐，大家知道我是凌云的弟弟。渐渐，我与凌云齐名。他们称我们是凌门双杰。

　　而在我心底，一直感谢那个姑娘。这段一面之缘的记忆，我会好好收藏。

　　没过多久，我接到噩耗。大哥阵亡。那么优秀的大哥，竟被蒙古人杀死。我发誓会完成他未做完的事业，会连他的那一份努力也一起拼了。

　　接到皇上钦赐抗蒙大将军的圣旨的时候，我哭了出来。那是大哥过世之后，第一次流眼泪。接着我就去派往襄阳上任。没想到我又遇到她。

　　那时，她被关在囚车里，穿的是汉服。但她的眼睛，很特别，看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忘。我要救她，但她是蒙古人，必须先查清楚她的来意。当晚我们就被人突袭。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我不能就这样放她走。于是我带着她逃走。

　　途中因为我的伤势，反而要她照顾我。她穿着汉服的样子，让我在心里忍不住感慨，如果不是蒙古人多好。这样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父母说，我有一个要娶的姑娘，她聪慧伶俐，心地善良。她陪我聊天，言谈里我觉得她很喜欢南朝文化。我相信她不像别的蒙古人那样一心想攻占我们的国土。

　　我伤势好转之后，她要离开。我没有留她，也没办法留她，只好期望再见面时，不是在战场。她临走时说“我从来都不希望打仗，更不希望蒙宋开战。”果然如我所想，她的确是我心中的女子，让我觉得暖。

　　没过多久，蒙古大汗驾崩，汗位之争会让他们无暇再进攻大宋。这是好消息，接着就传来蒙古汗国的忽必烈跟大宋结盟，接连而来的好消息。军营里也放了大假。我想着，她现在应该也很高兴吧。不知道我们是否还会见面。

　　我回到临安府探亲休假。每次我路过贺家医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因为我记得她曾拜贺家医馆的贺先生为师，还曾经为了探望贺师傅，不惜身陷险境。

　　也许我上辈子还算是个好人，天从人愿。我在西湖边上又遇到她。那时的她，比起之前清瘦很多，我才知道她得了怪病，不能说话。我怜惜地看着她，可她却依然一脸微笑，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病情。我心里对她更是喜欢。可惜一向嘴拙，不会讨女孩欢心，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合适。

　　陪她游湖的时候，因为她一时顽皮，结果掉下湖去。我马上跟着跳了下去，把她从水里抱上来。看她闭着眼睛靠在我身上的时候，忽然心里涌出念头，想就这样保护她一辈子。

　　为了治病，她要独自上凤凰山。虽然奇怪贺师傅的决定，但我还是尊重地送她到山下，任她一个人上山。可是我不敢离开，她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我视线里，我仍守在山脚的小路边。不时望向山路的尽头，看着她是否又会突然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两个人影下山。我以为是贺师傅和她下山了，忙跑上前去迎接。结果走近时发现是贺师傅和一个男子。我只好硬着头皮假装自己是上山的，绕过他们继续走。没想到那个男子在我身后，忽然跟贺师傅大声地说，“哎呀，师傅，你说慕颜一个人在山上住好几天，万一有狼怎么办？”“怎么会有狼，临安府方圆三百里，你找出来一只，我跟你姓。”贺师傅说。“不是啊，最近好像又有了哦，我好像见过。”

　　一听她要一个人在山上，而且还可能有危险，我忙追上前去，施礼向他们问候，想知道详情。

　　就这样我认识了她的师兄莫白。这个人，虽然是不错，但总喜欢嘴不饶人，我都有点怕跟他说话。他后来告诉我说，山上根本不会有狼，他跟他师傅故意说的“狼”是指我。而且他还一眼就看出我喜欢他师妹，还经常拿这个取笑我。为了去医馆找他打听她的消息，我只好忍了，随便他笑。

　　他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师妹。我就跟他讲了我们相识的过程，然后总结道，“她很善良。”“哎，我想也是，她又不漂亮，你肯定不是靠外表看上她的。”“谁说她不漂亮了，她的眼睛像月亮一样，谁看了都不会忘。”我反驳他。“唉，你在军营里太久了，没见过漂亮的女人。”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不同意他的看法，就算是再漂亮再美的女人，她们不是她，也永远不能替代她。

　　原本贺师傅估计三天后她在山上喝完药，就可以下山了。但第三天，我们从一早等到晚上，都没有等到她。我几次想问问会不会出事，但碍于身份，毕竟跟他们都不是很熟，所以不好开口。直到她父亲着急地想上山去看看，我才马上自告奋勇上山去看。莫白拍拍我肩，“好兄弟，我陪你一起去，壮个胆。”

　　我们一起上山，到了山顶就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在跟她争执，忙跑过去。被我认出是忽必烈的一个副将。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回去。可她明明说她不回去。如果她不想做的事，谁也不可以勉强她。我挡在她面前。

　　虽然对方曾经在战场上打败过我，不过这时的我勇气满满，因为背后站着是我可以拿性命来保护的人。

　　后来为了陪她散心，我和莫白一起带她逛遍临安府。又到西湖边，莫白故意让我们一起走断桥，我感激地望他一眼。他是想成全我们，结果他的解释稀奇古怪，又让她一时兴起反而扯着他一起走过断桥。

　　莫白小声地跟我说，“你个闷蛋，大好机会被你浪费。下次再给你个机会，你再不抓住跟她说清楚，我就……”她转过头时，莫白就住口不再说了。其实我很羡慕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上了宝石山，没走一会，莫白借口太累，就落后了。他还特意拽了一把我的袖子，向我挤眼睛。等我和她在半山亭休息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跟她说了断桥的事，她好像没有听出我的意思，说着不相干的事。我深呼吸了一口，又接着问她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她情绪低落地回答不想嫁。这，我实在没办法再开口了。心里想着，莫白兄，我对不起你。

　　不过，仍可以安慰自己，缘分这种事，不可以急的。上天既然安排我们多次相遇，我相信最后祂一定也可以天从人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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