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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恋人的梦境
科尔文刚从他入睡后漫游的花园中返回。他清楚地记得他眼前有许多松树和苹果树被种到一起,两个两个紧挨着,苹果树上的花朵与松树的针状叶一样繁茂,足以让人忽略此刻脚下堆积的白雪。
他走在路上时原本为眼前的一切惊叹,最后却因为两棵被一块竖直石板分隔开的松树停住了脚。他朝着它们走去,想要看清那石板究竟是什么,花园无形的主人就把他推离了他的领地。
他依旧身处他的出发点,窗帘把冬季难得的阳光阻挡在外,四周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暗色纱笼罩着,以至于他险些以为黑夜依旧在人间上空巡游。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像一摊湖水似的躺在地板上,整个房间好像都沉到了湖底,因此不管他心中正涌动着什么都不可能把这种和谐的秩序打破。
今天是十二月九日,塞布维尔帝国望冬节的最后一天,他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十二月八日的晚上。
他清楚地记得,约十小时前他对肯尼斯.普莱什斯说了实话,听见肯尼斯.普莱什斯对他说了实话,心情因这两起事件变得激动异常,以至于当时就让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嘴唇吻上了他的嘴唇,双臂还紧拥着他的身躯。
这个吻结束之后他的情绪一直没能平静下来,因此并没能判断出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有些事他是可以确定的:肯尼斯.普莱什斯在那里愣了几分钟,一反应过来便几乎可以说是逃离地离开了克劳德街十三号,就像十一月时他从莱曼斯街逃走时那样。
他到现在也无法把昨晚他的所见当成一次真实经历,而不是他梦中旅行的开端。他为此几乎抗拒从床上起来,因为昨天那个被酒精控制的他似乎与现在的他并不是同一个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肯尼斯。
僵持片刻之后,科尔文最终从床上爬起,一点点让衣服上身,整理好仪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往常一样的平静,随后走出门去,正式向自己宣告他已经从自欺欺人的状态中解脱。
他下到户外,义无反顾地大踏步向前,把克劳德街两旁的建筑甩在身后,从梅普尔大街此刻失去了颜色的枫树身旁掠过,丝毫不注意白昼里的克洛尼街是什么景象,终于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一上楼梯他就加了速度,好像要凸显他决心已定,可是当他真正站在门前时伪装就擅自退了场,他再也无法继续保持这另一种自欺欺人的状态了。
他的手放下了又举起,举起了又放下,在门前踌躇徘徊,犹豫不决,到最后也没能弯曲食指,用因此而突出的指关节敲哪怕一下门。
这道门隔离开的是那双海洋般的眼睛,还有一个生这样一双眼睛的海洋般的人,他昨天才在他的嘴唇上烙下他自己的印记,也让他把他的印记复刻到他的唇上。
他已经隐隐发觉到,如果这扇门被推到一边,让他能完完整整看到肯尼斯.普莱什斯,那么他就会像昨天晚上吻他时那样自行切断其余一切的多余感觉,只是一心沉湎于和他的接触之中,因为在过去的两年中这是他第一次和他有只存在于恋人之间的接触。
科尔文依旧站在门前,不决定走,不决定留,目光一直停在那道门上,好像巴望着能透过他面前的木板望到屋子里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候,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戏剧转折出现了———门被推走,完成这个动作的屋主出现在他面前,他再怎么惊愕也看得出,他一定是想出门去的。
“你来了,科尔文。”肯尼斯扬起笑脸,然而这弧度中绝不仅仅只有真挚的意味。
他应该是想要再说点什么的,可是这句话一完,他的语言中枢便正式向他宣告它已经对此束手无策,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没了下文,他上一句话上扬的尾音显得异常突兀,好似平地上一座高耸的山峰。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你如果想出去就出去吧。”科尔文连忙开口。他善解人意的天性发挥了作用,让他暂时忘却了他的悸动和犹豫。
“你又看轻你自己了,科尔文。”肯尼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依然毫无波澜,双手却不住地揉搓着衣角,科尔文全部看得分明。“实话实说,我本来就是想去找你的,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到你在这里。”
意外的神色正式传染了科尔文:“是吗……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肯尼斯的简单直接立刻因为这吻过他的口唇暂时离他而去。他在逐渐急促的心跳声中沉默几秒,终于像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开口:“你先进来,然后我再跟你说。”
科尔文的身体马上跨进门,又任由肯尼斯把门关上。他正对他蓝色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用行动验证他的预感,就看到他稍低着头,慢慢地对他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小提琴最温柔的连弓:“我只是想亲口问问你,卡特,现在你算是我……不,是我算是你的恋人了吗?”
毫无疑问肯尼斯在他的心上投下了一道惊雷。他的大脑因为处理这个信息刹那间一片空白,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不到半秒钟,所以他能够迅速拿出他能拿出的最温柔又最肯定的态度来阐明他的答案:他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回答,因此只是上前一步吻他的脸颊。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他才想起这样还不够明确,于是便又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这才放心地移开嘴唇。
“我想你明白了,你其实不用问的。”他满眼都是肯尼斯异乎寻常的表情,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跳跃,“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肯尼斯终于缓过了神,把手搭在了科尔文的肩上,还故意凑近一些,在他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无形中放大了自己唇边快要满溢出来的笑意:“什么?”
这次反而是科尔文羞涩起来。他稍微偏过头,两片嘴唇中流出最让他恋人心动的轻言细语:“一直都是你叫我的昵称,我从来都没叫过你的,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叫你肯吗?”
“你可以试试。”肯尼斯意味深长地说道。
举棋不定这个不好的词汇捂住他的嘴,又立刻被他赶走。他最终真的这样做了,语调十分平缓,带着几分舒适安宁的味道,就像是晴天时海天之间的那道海平线:“肯。”
这个音节刚出口,他就被肯尼斯一把拥住,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嗯。”
科尔文.德里夫特可以断定,此前他生命中没有一个时刻能比这个时刻带给他更多的安宁,此后他人生里也没有一个瞬间能比这个瞬间让他感到更多的快乐。
当时他什么话也无法说出,只能回拥住他,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小一些,让他能把他每一次呼吸和心跳产生的声音都听得分明。好像一块又一块方糖在他的心底化开了似的,他感到了浓醇的甜味,只能闭起双眼享受这种幸福。
最后他们心满意足,松开了拥住对方的手臂,肯尼斯接下来说出的话让他们更加为独处的时光而安乐:“那么,卡特,你介意和你的恋人待上一整天吗?我们在望冬节第一天就一起做完了所有作业,现在你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项提议了。”
科尔文注视着他开口:“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看轻自己。”他的这句话好像中间断开了似的。“我怎么可能拒绝?事实上我无论何时何地都非常希望和愿意跟你在一起的,肯。”
就是在这时,他看到肯尼斯眉眼一弯,在脸上跳动起舞的神色完完全全是孩子才有的最纯真无邪的快乐。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在他此后的生命里一直无法把肯尼斯.普莱什斯那时的笑容从记忆中抹去,甚至无法做到让它留在他记忆里的痕迹稍淡一点。
他更加难以忘怀的是接下来肯尼斯便理直气壮地牵起了他的手,带他直到里面去,动作之快速好像是在防止他反悔。
科尔文的心又一次开始猛烈地跳动。他没有允许他的目光离开肯尼斯的背影一秒钟,越是这样全身心地注视着他,他的笑容就越能体现出他此刻迟到多年的幸福,以及因为这种幸福而生的欢欣。
可是在他跟着肯尼斯的脚步向前的时候,他好像忽然又回到了他的梦境中,去到了那个他曾用双脚丈量过的地方。
肯尼斯的背影忽然在眼前消失,那两棵树又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根本无法让它们的影子和那时的景象淡化:两棵松树被一块石板隔开,它们被种植在一起的样子是如此和谐,然而因为这块石板,和谐如此轻易地被打破了。
肯尼斯打开了卧室门,科尔文这才回过神,和他一起进了房间。那个下午他所见所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媲美的至高仙乐,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同样真切的还有在这种快乐之前找上他的不安。
尽管他那时还决不能意识到这个梦是一种如何可怕的后果的前兆,但不安还是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死死纠缠住他不放,直到那天他又一次睡去时才暂时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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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昨天忘了设定时,今天就补回来,真的不是我想咕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