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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
傅永没打算理它,继续往外头走。
绿毛秃鹦鹉却有话要说:
“你知道天底下谁是最英勇的男人吗?”
嗓门忒亮。
傅永瞟它一眼:“你主子睡了吗?”
秃鹦鹉白了他一眼:“阿永,阿永,脸真白,腰真细……”
傅永皱眉,心道:鸟随主人,这话真不差,个顶个嘴欠。
循声找过去,月华一地,烟笼海棠,杜北宸只着一件蓝底刺绣的单衫,正在一招一式地练功,傅永放慢脚步,在不远处凝着少年皇子的身影,暗忖:底子这么差,想要靠这么一点点练剑增长内功的话,怕没等练到登峰造极就被蛊毒给得手了。
秀眸中散过一道精芒,却又不着痕迹地掩去,傅永转身要走,忽然听杜北宸嗓音暗哑道:“阿永。”
耳力倒是好,傅永趋前几步:“王爷。”
杜北宸停下剑:“睡不着?”
“睡醒了。”傅永面不改色地撒谎。
杜北宸眸光一顿:“来陪本王练会儿剑吧。”
朱祁扔过来一把长剑,傅永接住,十分谦虚地和杜北宸过了几招,并没有使出什么力气,却忽然头晕目眩,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杜北宸:“阿永?”
傅永下意识地运了一遍真气,并不是蛊毒发作,心想,他重生回来这段时日心绪烦乱,不思饮食,又昼夜少眠,许是伤了身,调理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没什么,可能是臣近来心事重了。”傅永如实道。
一提到心事,杜小王爷好巧不巧地偏就想到傅永在梦中喊过的“江宁”二字,还有那画册上晃人眼睛的分桃场景,他想,阿永也许思念江宁太甚,心里空,身上也空,阴阳失调,忧思成疾了吧。
杜小王爷年纪不大,风月之事看的那叫一个通透,他接着想,阿永这般样貌,就算那什么的时候,有谁忍心累着他?嗯,阿永肯定不是干活出力的那个。
这个病,要疏肝,还要滋阴。杜小王爷长于王府后院妇人之手,在这件事上都能算得上半个大夫了。
“朱祁,”杜北宸吩咐朱祁道:“去找王叔开个疏肝滋阴的药方,再告诉厨房一声,从明日开始,每日给阿永送一碗药膳。”
朱祁应声道:“是。”
听说文人读个书耗费眼睛,眼睛又连着肝脏,他不禁想,我家主子体贴起来,那真没人能比得上。
傅永:“……”
杜北宸绝对和他犯克。
杜小王爷还是觉得不够,又道:“不如阿永今晚就和本王睡吧,夜里醒来摸着身边有个人,总比空空的好。”
傅永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杜北宸不仅把他当断袖了,还觉得他缺男人,缺的都病成这样了。
气的肺疼,偏偏还不能发怒,傅永只好道:“王爷身份矜贵,臣不敢累及王爷名声。”
倘若明天一传出去,到了别人口中肯定成了津王殿下尚未纳妃就和自己的侍读睡上了,干出这么混账的事来,还争什么储位,早点卷铺盖滚蛋是正经。
“王爷既然做了皇子,从前的随性自然要不得了,往后还是端着些好。”傅永免不了规劝一句。
杜北宸被一阵夜风吹了个清明,想起瞻州,想起章台走马的荒唐年岁,有些呐呐道:“是本王孟浪了。”
看,多从善如流的一位贤王啊。
傅永看看夜色:“王爷早点歇着吧,臣告退。”
杜北宸颔首,嗯了声:“去吧。”
天阶夜色凉如水,他想起辞别瞻州那日,他爹拎了一壶秋露白,父子二人坐着对饮,杜邑对他说:“爹比不过成王,你比不过世麟,此去京城,对你,对瞻王府,都不是好事,要争,爹陪你,要混日子,爹也随你,你自己想着办吧。”
他一生最多的话都扔在和女子的锦帐之内,闷闷地喝了半壶酒,又憋出一句:“男人一生上心的无非两件事,握在手中的权势,睡在身侧的女人,但是你我生在皇家的男人,却只有富贵和女人,爹不指望你什么,一辈子平安喜乐就好。”
……
杜北宸望着傅永渐渐融入月夜的身姿,心中苦笑:若手中没有至上的权势,连带着身边的人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只怕都要绞尽脑汁权衡利弊,哪来的平安喜乐,只剩他娘的憋屈。
争,这太子之位他是争定了。
七日之后。
熙元帝重新临朝,下旨任命前年告老的国子监祭酒程东仪为太师,授文,任命前十六卫大将军曾安为太傅兼太保,教武,又选了一干忠臣良将充任少师、少傅、少保等职,命京中适龄的皇族子弟尽数入学,弘文馆正式开学。
虽说熙元帝膝下子嗣单薄,可在京中的其他皇族之家却是人丁兴旺,上学第一日,乌泱泱来了三、四十位少年,一连他们的侍读等人,不大的弘文馆中挤了小一百来号人,满堂天皇贵胄,触目锦袍玉带,真是天底下最虚情假意的兄弟们的集散地,和朝堂那帮最虚伪狡诈的老油条们有的一拼。
大正朝皇子的侍读都是从国公、侯爷正二品官员府上选出来的,从未有过科举出身的进士做侍读的先例,等杜北宸带着傅永一进来,几个好事的世子就围上来,把傅永从头到脚看过一遍,又作鸟兽散窜回各自的位子上。
杜北宸手里一下一下地摇着扇子,薄唇微抿,眸色不见凌乱,拉着傅永在不起眼的位子上坐下,摊开书本,准备开课。
好事者挤眉弄眼一番,又转头去看杜世麟带着的侍读,张寂,这位榜眼已经年过四旬,其貌不扬,熙元帝命他一日在翰林院修书,一日当侍读,间隔交替,他昨日才在翰林院修了一天的书,今早还没从校字中回过神来,见人家不错眼珠地看他,极是恭敬地礼了一礼:“诸位可是有学问要赐教?”
众人哄的一声大笑起来:“呆子,呆子,读书傻了。”
私下交头接耳说道,看来圣上的心还是在杜北宸身上,十个张寂也比不上傅永,这偏心的也太明显了。一时他们心底有了筹算,半日课下来,跑到杜北宸身边巴结的不少,话语都透着一股,兄弟们看好你的意思。
杜世麟冷眼看着他们上蹿下跳,一言不发。到了晌午,熙元帝突然来宣口谕,说两淮转运使岑和正在督察两淮盐运途中被歹人劫持,下落不明,命沐王即刻启程离京去查清此事,傅永随行。
“长瑜,本王听说你善断,此去江南,本王就全赖长瑜了。”宣旨的太监一走,杜世麟就来找傅永说道。
那日没能杀掉傅永,沈居回来又占卜一卦,卦象显示傅永命不该绝,杜世麟便暂时收手,却仍不甘心他为杜北宸所用,变着法子还要把他收成自己人。
在杜世麟想来,就算傅永自比管仲、魏征,这二位最后不也去了死对头的阵营,只要他天命所归,从前的小手段都不算事儿,各自为政嘛。
两淮转运使岑和正被出事已有几日,屠越门最早截获消息送到的沐王府,算着奏报正好到熙元帝手中时,杜世麟踩点进宫,大义凌然地为自己揽下了这桩差事。
顺便还拉上傅永。
傅永拱手一笑:“为朝廷办事,臣自然竭尽所能。”
说完他扫了杜北宸一眼,生怕这小混账闹事,没想到这次实是他自作多情了,杜小王爷凤眸微挑,唇角带笑看过来:“皇兄辛苦,阿永,此去江南可不要丢了本王的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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