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麟囊

　　21
　　医院是最赤裸的地方，沦落至此的人已无暇顾及曾经视若珍宝的一层又一层面具。
　　在这里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贪恋，悲剧和奇迹不断地轮回上演。
　　一具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毫无遮蔽的暴露在陌生人面前，被一双双手拨来弄去。
　　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它被肆意插上管子，被注射进一瓶又一瓶的液体，被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工具拆开再缝合，拼凑成一具人形，被美其名曰希望二字的虚无拉扯着向前。
　　当它终于被治愈，看似完整地离开之日，他人殊不知，灵魂被灼烧撕裂的创口还冒着血珠，有些化了脓，散发出恶臭。
　　它不能被手术刀割掉，不能被任何药物化除。它需要另一个灵魂，温柔地探以双手进入，小心翼翼地寻找。而杨九郎，就是张云雷的那一双手。
　　所以，奇怪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个医院。张云雷这么安慰自己，是医院里的酒精药物混杂着□□的气味，搅乱了人的神经，让他们失控，暴露自己。
　　这么一来，张云雷更加急切地想要出院了。
　　冷静分析一番之后，张云雷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自己总是一碰到杨九郎的话题就乱了分寸。董九涵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他自己心虚罢了。
　　董九涵说杨九郎能给他的他都能，大概是说想做他的捧哏。
　　但张云雷却情不自己地想起杨九郎的手掌包裹住他时的触感，一时红了脸。董九涵不知道，九郎能给他的，谁都给不了。而他的捧哏，这辈子也只会是杨九郎一个。
　　这一次住院让张云雷发现董九涵从没暴露给他的一面。看来以后要少用助理的事物牵扯他的经历，好好培养的话，以他的韧性，有朝一日成为一个优秀的逗哏演员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儿，张云雷喊了一声：“董九涵。”
　　董九涵一听，赶紧开门进来。他果然一直在门口站着等着。
　　张云雷看着他那股子倔劲儿无奈地摇摇头说：“坐这儿。”
　　董九涵乖乖地坐下。
　　“今儿是不是要疯。”
　　董九涵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过你的表演，你有这个天赋，祖师爷赏饭，要恭恭敬敬地接着。”张云雷语重心长地说，“坚持，别急别燥，你会遇到属于你的搭档，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董九涵心想，点了点头，没再解释什么，“我明白了，队长。”
　　安抚好董九涵，张云雷才算踏下心来。
　　但刚才一通电话却苦了另一边的杨九郎。
　　董九涵一句“不好”让他坐立难安。杨九郎坐在车里，烦躁地摆弄着手机，满脑子都是张云雷。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还做恶梦。
　　本来想冷静一天，想清楚怎么办，一天拖过去变两天，两天变三天，时间越长，反而越不知道如何迈出那一步。
　　刚才那边突兀地挂了他的电话。想必辫儿还在气着他，张云雷一生气就自己闷着不说话，他不在，没人能逗他笑了，就这么憋着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杨九郎每天都在这种煎熬中度过，一点儿不比张云雷潇洒。想见又不能，担心又不能问。
　　如果张云雷给他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消息哪怕骂他一句，他都有勇气立马冲过去。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奢望，张云雷的性子，他最懂。
　　刚刚挂断电话之前听见辫儿的声音，杨九郎的感情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能再这样每天跟游魂一样逃避，眼一闭，心一横，就拨通了张云雷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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