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难承

　　“那钱呢？王辰星给你的钱去哪了？”韩承正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追问道：“钱也都被你嚼碎吐了？”
　　李柰一脸了然地挑了下嘴角，“你是王辰星家里雇来的？”
　　韩承正没否认，也笑了笑，手指从胸前的衣兜里夹出一张对折的纸片递过去。
　　李柰展开纸片看了一眼，嘴上啧了一声，拿出手机敲了几下键盘，几秒后便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转账成功的提示音。

　　韩承正走出卫生间，林冯和沈一航已经被他支到俱乐部外面去了。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这种松松垮垮的衣服还是不太适合他。
　　吴映真独自去退还了跑车，而其余几人则回到办公室做任务总结。坐在副驾驶的沈一航在等过第十个红绿灯时才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问题：“韩队，我们这次有没有收获？”
　　“全队都出动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们就集体辞职得了。”韩承正斜睨他一眼道，“我问了李柰，她不知情，就是一个拜金女，图王辰星的钱逢场作戏。我们的委托者，也就是王家的家主不知道小辈弃了祖业，为了转移到海外，在通过各种途径洗钱。我会把这件事上报协会，下一个任务，估计就是对王家动手了。”
　　“那这个任务就算结束了？”负责收尾的林冯问。
　　“等下一个任务方案下来，就连同这个合并到一起去。”韩承正把蓬松卷曲的头发又捋到后面，唇角勾了勾：“常清北，调头。今天都来我们家喝酒。”

　　刚打开门的吴映真低头看见门垫上整齐摆着的一排大小不一的鞋，踩上拖鞋进屋问道：“来客人了呀？”
　　客厅里围坐在茶几边的几人里倒外斜。林冯眯缝着眼发愣，常清北白净的脸红彤彤的像个关公，沈一航面上倒还好些，但靠近一点便能听见他自己在嘟囔着什么感谢春国感谢协会的胡话。
　　闻到了冲鼻的酒气，吴映真皱起眉向韩承正询问道：“你喝醉了？”
　　韩承正大大方方地点头。
　　“你清醒一下。”吴映真也不客气，从桌上拿起杯子直接把水往韩承正的头上浇。成股的水流没作停留便淌下来，瞬间把他淋成了只落汤鸡。
　　韩承正明显还没缓过劲来，懵了几秒，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掉。反应过来后他便伸手把湿漉漉的额发向后梳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拉吴映真的手：“阿真，你回来啦。我就和他们喝了一点。”
　　吴映真下意识勾住韩承正修长的手指，却又猛地甩开，一言不发地自顾自回了房间。
　　韩承正懊恼地扶着昏沉得发痛的脑袋，鬓角的水打湿了领口，他却并未注意到分毫。吴映真厌恶酒醉，她童年里常目睹酗酒者丧失理智拳脚相加，从此以后便坚信酒精会让最熟悉的人露出陌生的面孔，魔鬼附身般恐怖。韩承正得知这件事之后，立刻把家里存的所有酒精类饮品通通束之高阁，不到逢年过节请客吃饭绝不沾一滴酒。不知情的旁人总会说吴映真古怪，不通人情，可她的阴影韩承正全都一清二楚。

　　打发了几个醉汉各回各家，韩承正小心地推开卧室门，见吴映真抱着胳膊倚在床边，便蹭过去安慰。
　　“这是什么？”吴映真一甩手把一张薄薄的纸片扔在韩承正脸上。
　　韩承正低头看飘落在地上的纸卷，密密麻麻写满数字。是银行开具的流水账单。她一定看到了最后一次交易记录收入款项栏里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阿真，你听我讲。”韩承正几乎是强行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拉开保险柜，指着里面一摞摞捆好的现金道：“这不是钱，这是我的自由。阿真，这是我们的自由。”
　　吴映真抬眼盯着他前额暴起的青筋，突然生出了一种畏缩感。心底里有一部分的她不想再问下去，为什么要清醒理智地按秩序活着呢？每天麻木地醉生梦死又怎么样呢？可是她脑海中的更强的声音在教她探求事物的真相，即使它再不堪。
　　韩承正见她只是冷笑，又道：“你可以唾弃钱。你当然可以。可是阿真，你最明白这东西的妙处。它是奴役别人的鞭子，它是叩开门的通行证，它是实质化的保险。你看看你周围所有的东西，这墙，这花，这地毯？它们都是变了形的钱。没有钱，我们怎么能住在这里？我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吴映真的手攥紧床单又松开，忽然咯咯笑起来：“我在想什么？去它的心安理得。我要提高副卡的额度。”
　　蹲在她膝盖前的韩承正也眯着眼睛笑了。“就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理解我，也值得了。”

　　被哄好了的吴映真着手查起王辰星几天之内的行程。她在从租车公司回家的路上除了顺途去银行以外还跑了一趟特勤局分局，送取样到的王辰星的指纹去检验，直接黑进了她的手机。聊天记录和备忘录都被当作证据整理成了压缩包上传。如果别有用心，王辰星的几个库房都能在查封之前被搬空。
　　韩承正拎着最大号的垃圾袋在客厅收拾堆了满地的酒瓶，袋子沉甸甸的重量像是——他想起魏思清抬头看着他的枪口问：你知道什么是正义么？多轻蔑啊。你知道什么是正义么。他现在知道了。劫富济贫解决不了问题，富人总有东山再起的道理，穷人也有十恶不赦的嘴脸。
　　当你无法定义正邪之间明确的分界线，对错便缠得难舍难分。为了不囿于别人为你圈定的黑白范围，选择阵营的自由就显得尤为重要。而这种自由建立在可利用的资源的最大限度之上。钱不是目的，它只是达到目的必要的工具。韩承正算了一笔账，用钱换自由，很划算。
　　手机上适时地弹出一条短讯。“挟持王辰星作为人质，E级实时任务。”附件是一份盖着好几个印章的官方文件，署名为“春及十二公民联合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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