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录

　　月如玉盘高挂，晚风清凉，已是入梦时辰。
　　蓦地，一声长叹破夜来。
　　“唉——”
　　杨卿女发出了那透着媚色的叹息，而这叹息又立刻被雄厚地声音安抚。
　　“夫人，你怎么了？”
　　“如今已到九月，离琴儿的生辰十一月初五只有三个月了。”
　　杨卿女是肖元琴的娘亲，十四岁为妻，二十一岁为母。
　　“是啊，琴儿再不嫁人，就要被处杖刑了。”肖笃行回她的话，言语中饱含伤感。
　　“如果到了十月琴儿成亲之事还没有眉目，那我就同西堂木商量，同意让他儿子娶琴儿——可惜了我琴儿，看上了白千里那小子。可人家到好，称已有家室。我看，他就是明摆着看不上我家闺女。”肖笃行刚说到这儿，脾气就上来了，对白千里有些不快。
　　“你说的是真的？”杨卿女惊喜地问道，生怕听错了，继续道，“琴儿说她喜欢梦都那位君主——白千里？”
　　她起身，披散发丝，着亵衣，娇美的身躯隐于衣内。她的眼中含有初春般的朝气，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花朵。
　　“是啊。”肖笃行将目光全部锁定在她脸上，欣赏着自己夫人的美貌。他嘴角轻扬，又怕被枕边人发现，嘲笑他，表现得小心翼翼。
　　“不过白千里说自己已有心悦的人，并且两人还成了亲，只是没有举办过婚宴。”肖笃行嘴上说着，而思绪早已飘到了那桃花之地——他与杨卿女相识的地方。那日的杨卿女也是披散着发丝，用这双满是美好与柔情的双眼看着他，仿佛可以清洗掉自己的罪孽。
　　“夫人的美貌果真倾国倾城！”肖笃行暗自想着。
　　“成了亲又能怎样？——这天下有哪位君主不是妻妾成群？”她打定了白千里的主意道。
　　肖笃行突然将杨卿女搂入怀中，紧紧抱住那瘦弱的身躯，道：“夫人，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我们不如让琴儿去梦都玩半个月吧？我可不信这天下有男子会拒绝琴儿。”忽然杨卿女温柔地目光不见，剩下的是挥鞭的狠意。
　　“好，都听夫人的。初五就让琴儿去梦都玩半个月。”
　　尽管肖笃行心里有些纳闷——夫人竟然会同意元琴外出？不过，困意到来，他也不愿再多想。搂着怀里清香的人儿，含着笑进入了梦乡。
　　茶语楼叫好声不断。洛雨打早便在二楼坐下，身旁仍是一杯白开水。
　　“啊！李姑娘你果然在这儿。”山广路突然不知从哪冒出，向她走来。
　　洛雨好奇地看向他，道：“山公子？”
　　山广路上前，对立而坐，将一钱袋摆放在桌上。
　　“今日我又有一事想拜托姑娘。”
　　“何事？还是与有枝姑娘有关？”
　　“姑娘想得没错，还是我家小妹的事。”
　　“想必姑娘已知道小妹与文生两人的事了吧。”
　　“嗯。”
　　山广路保持着微笑。
　　“我同意了小妹的请求，允许她去行云找文生，所以我想请李姑娘护送小妹去行云。”
　　洛雨感到惊讶不已。在她眼中，山广路是个严厉的人，并且猜想他是个重利之人。洛雨听山有枝说过，文生是个穷小子，所以山广路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这袋中有十张金符，全是姑娘的报酬。”他将那钱袋推到洛雨身边。
　　洛雨看着这钱袋，脸上显着焦虑。山广路静静地等着她的答复。
　　“长井神一见这秦鬼准备朝那些泥人走去，长井神心里一想——不对！这秦鬼不像是冲着自己来的。难不成他是想要其他东西作他的傀儡？只见这秦鬼提着他那……”
　　还是那位说书老者，他兴致勃勃地讲着。
　　“姑娘想好了吗？”山广路问道。
　　“不行，这个委托我不能接。”
　　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人人都说只要给红衣女钱，她就会替你做事。难不成已经有人抢了先？
　　“姑娘可是有难事？”
　　洛雨摇头示意。
　　“姑娘若是觉得钱少，我再加便是——姑娘也知道那天小妹被人陷害的情景。我不想让小妹再被人欺负了。”
　　“这碧云街的人都知小妹姿色一绝，被许多男子爱慕。”他说这话时，皱着眉头，目露凶光，“可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景希风。”
　　“所以我恳求姑娘答应委托，也帮着成全他俩。”
　　洛雨目不转睛地看着钱袋子。
　　山广路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继续道：“我从未求过任何人，但今日，姑娘是我一生中第一个相求之人。我希望姑娘能答应我的请求。”
　　“好。不过我不能被耽搁太久，你得为我准备好快马。”
　　山广路听到洛雨答应他后，心里一乐，道：“多谢姑娘。”
　　“一时辰后我到你家院中接山有枝离开。”
　　“好。”山广路起身，迅速离去。
　　“这秦鬼竟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刚那打出的一招可以完全将长井神打倒在地。他‘哈——哈——哈’地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千雷滚滚，轰轰隆隆……”说书老者栩栩如生地模仿着惊雷声。
　　洛雨低着头，用手撑着脑袋，小声责备着自己，明明不可以再这样做了，为什么不拒绝他？她心里怀有愧疚，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私自行动以祈求谅解。
　　过后她收好桌上的钱袋，垂头丧气地离去。

　　“李姑娘这是两匹黑鬃马，你看怎么样？”山广路道。
　　洛雨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便提前来到小院。山有枝还未整理好行囊，山广路便走上前来同白千羽寒暄几句。
　　洛雨见这两匹黑马高大魁梧，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抚摸它们。
　　“蕴姑娘我整理好了，我们走吧。”山有枝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从屋内走出来，这香味像极冬日的梅花，情意绵绵。
　　洛雨寻着花香回头看向她。
　　山有枝虽一身男装，但也藏不住清丽的佳容。
　　“你为何要做这般打扮？”洛雨不解地问道。
　　“出了梦都，女子不能随意在外活动，否则会因不守规矩而被处刑。”山有枝对着洛雨的装扮打量了一番，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身红衣，潇洒自如。
　　“不知蕴姑娘是否也要扮成男子模样？”她觉得洛雨应该与自己年龄相仿，也是到了婚嫁的时候，但又无法确定洛雨是否已成亲。
　　“不用。”洛雨有些赌气地拒绝道。她听着女子要被处刑，就一肚子的不爽!
　　山有枝忽然一笑，“知道了。”
　　她走到山广路身旁，不舍地对他道：“谢哥哥成全，我替文生谢谢你。”她的双眼闪烁着泪光，望着他。
　　“到了那里要保护好自己。”他沉着脸，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嗯，有枝明白。”
　　山有枝立刻跃身上马，洛雨见状也快速上马牵绳。
　　山广路突然道：“李姑娘你忘了带药瓶!”
　　洛雨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药瓶，她接了过来。
　　她在赶到院子的路上遇见了空酒，空酒见她背着包袱，便知她要出远门，随后就从身上拿出一只白色瓶子让她带上，说这药瓶能治一些刀伤。
　　而她在摸两匹马的时候将药瓶放在了一边。若不是山广路提醒，估计她又会过许久才会想到药瓶一事。
　　“哥哥保重，有枝在此别过。”山有枝头也不回地挥着马鞭，“驾——”
　　洛雨也紧跟着向马挥鞭。两马竖排跑。
　　山广路立在门前，望着走在最前面的马上的背影，直到消失。
　　妹妹，此一别，也许便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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