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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斯
这日里,依旧是梅花初绽的轻寒,在干枯而纤长的枝条上探出如红果子般的花骨朵。
王钦一事仿佛已被轻轻揭过,后宫依旧波澜不惊,皇帝对慧贵妃的宠爱一如往昔,倒是让暗中看热闹的人摸不着头脑。
青樱在窗下铺开一张雪白宣纸,日光透过窗棂,在薄纸上蜿蜒出万字窗棂的阴影。
阿箬在旁随侍,手腕上套着那串珊瑚珠,显得肌肤透亮莹白。
青樱弯眉看了她一眼,“这手钏倒是配你。”
阿箬不自觉地拿袖子掩了掩,“主子赏的,自是好看。”
青樱笑而不语,用水晕开朱红浅黄的颜料,秀手轻挥,在宣纸上晕出牡丹的花样。朱色的花瓣开得微微合拢,露珠于瓣尖低垂,将落未落,平添几许生动。花蕊尚青,只用鹅黄嫩绿轻轻描过。花艳,自有浓绿相衬,青樱运笔沉稳,笔尖在纸上挪移丝毫不错,几团浓绿捧花而出,更衬得牡丹花色明丽,含而不露。
阿箬看得微微吃惊,她一向知道主子善诗文,好音律,却不知连作画亦是出色。
她越来越觉得主子像是变了一个人,让人觉得陌生……
青樱一边运笔,一边低柔道:“听说你最近常困倦,整日里总瞧不见人,不如找个太医诊一诊脉,别是着了凉,冬日里可不容易好。”
阿箬忙道:“劳主子惦记,许是冬日里人容易犯懒,不碍事。”
青樱一笑,偏过头瞧了瞧外头的天光,“瞧着时辰不早了,皇上说要来翊坤宫用晚膳的,怎么这个时辰还不来,你且去瞧瞧。”
阿箬笑着道:“皇上惦记您,这会儿不来许是前朝有事耽搁了,奴婢这就去问问。”
说着,她便脚步轻快地往养心殿去了。
青樱搁下笔,揉了揉有些酸乏的手腕,锦绣门帘被人一把掀开,露出一张粉面,却是海兰。
海兰笑眯眯走进,“外头下了雪珠子,我刚路过螽斯门,远远瞧见有人跪着,姐姐说那是谁?”
青樱轻轻拧了一下海兰的脸颊,“你个促狭鬼,螽斯门有祈盼皇室多子多孙,帝祚永延之意,后宫中有谁比皇后娘娘更期盼皇帝多子多孙呢。”
海兰抱着手炉,挨着青樱坐下,瞧着那副牡丹图,一边说道:“姐姐这画真好看,妹妹不懂作画,也觉得这牡丹跟真得一样。”
青樱笑道:“若是喜欢,便拿去。”
海兰的明眸里闪过喜悦,“多谢姐姐。”她爱惜地抚了抚宣纸的边缘,低眉道:“方才皇后娘娘在螽斯门也不是白跪,皇上从养心殿出来也不知是去哪里,正巧撞见了皇后,瞧他的神情,似是颇为动容。”
青樱略一思索,“二阿哥又病重了?”
海兰点头道:“二阿哥的风寒越来越重了,皇上一向看重嫡子,想必这会儿已经随皇后去长春宫了。”
说话间,阿箬也回来了,低垂着头,颇是沮丧。
她先是给海兰见了礼,随后道:“主子,奴婢去了养心殿,可养心殿的人说皇上去了长春宫,您看要不要奴婢去长春宫问问。”
海兰闻言蹙眉,“皇上去哪儿,容不得咱们置喙,你这话可是要害了娴贵妃了。”
青樱淡淡道:“阿箬你辛苦了,外头冷,你先下去换身衣裳,暖一暖吧。”
阿箬点头,眼神晦暗地扫了海兰一眼,转身出去了。
海兰仍是蹙眉,“姐姐,你也太纵着她了。”
青樱靠在海棠刺金的长枕上,清美的面容笑意幽幽,“到底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人,阿箬的父亲如今也在朝为官,她也算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前两天阿箬的父亲差事办得好,连皇上也夸了她两句。”
海兰忧色更重,“姐姐,您就是心肠太好。”
青樱笑着安抚她,“好了,一会儿就留在翊坤宫用膳,本想着皇上要来,小厨房特意做了几道极精致的菜肴,眼下你有口福了。”
海兰眉头微舒,“也好,皇上不来,有我陪着姐姐,也算是热闹了。”
说罢,青樱便叫人将膳食呈上,摆了满满一桌,许是合胃口,海兰也多吃了小半碗碧粳米。
晚膳后,青樱又叫惢心送海兰回储秀宫。
用香包浸水洗了手,青樱又拿起笔,在四方的宣纸上簌簌写着。
杜若见她在写字,怕她伤了眼,便多拿了几座宫灯照亮。
“主子在写什么?这样晚了,怎么不歇一歇。”
青樱写得很快,可字字整洁,“永琏病重,本宫抄一百卷心经,想明日送到宝华殿祈福。”
杜若道:“主子本也不必做这些,皇后娘娘未必会感念您的心意。”
青樱的眉如长而弯的柳叶,精致的侧颜在烛光下更显温柔,她的笑隐在烛影之下,如白昙一现,幽静而淡然。
“这,本宫自然知道。”
杜若淡淡叹了口气,转身又去拿了几盏灯。
这夜,青樱几乎一夜未眠,她看着眼下的青色,蹙了蹙眉。运用起异能,在眼下轻按,直到一张脸重新娇丽晶莹,白玉无暇。
翡翠珠帘外,有女子柔美的声音,“皇上万福金安。”
阿箬穿了一身藕粉色的宫装,清秀的面容薄施粉黛,颇是可人。她头颈低垂,曲着膝盖行礼道:“给皇上请安,昨夜小主没睡好,现在正梳妆呢。”
皇帝道:“睡不安稳,贵妃可是身体不适?”
阿箬笑着答道:“主子惦记皇上,所以一夜未睡。”
皇帝“哦”了一声,便抬步往寝殿走去。一掀开翡翠珠帘,便有一抹鹅黄入目,只见檀木花架上一株水仙花开得正好,香气清新。
他抬眸望向镜前的那抹纤丽身影,青丝半绾,如上好的墨色绸缎。
惢心用玉梳一下一下梳着青樱的长发,青樱瞧见皇帝进来,轻笑了一下。
“皇上怎么悄没声就进来了,也不叫人通传,臣妾这样失礼了。”
皇帝淡淡道:“听阿箬说你睡得不安稳,可是身体不适。”
青樱笑而不语,用手蘸取淡朱的口脂,轻点在唇上。惢心将手里的梳子放下,朝皇帝端端正正行了礼,才解释道:“回皇上的话,主子昨夜抄了一百卷心经,一大早便送到宝华殿给二阿哥祈福,这才一夜未眠。”
皇帝面露惊诧,道:“一百卷心经,难为你熬心血,永琏虽是嫡子,可到底是晚辈。”
青樱抬头看着皇帝的眼睛,柔道:“永琏是皇上的嫡子,臣妾自然关怀,听说永琏得了风寒,现在可好些了?”
皇帝面露疲惫之色,“那孩子昨夜发高烧,朕和皇后守了一夜,现在太医还守在长春宫。”
“青樱,朕有意……”
皇帝注视着青樱,竟说不出那句,想立永琏为太子的话。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样心疼永琏,又怜惜永璜,让太后接他到慈宁宫抚养,将来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一定会是个好额娘。”
青樱淡柔一笑,将手抚在皇帝掌中,“臣妾是好额娘,那皇上也一定会是个好阿玛。”
皇帝神情轻松了些,他握住青樱的手,“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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