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鬼话

　　少女说罢，低首垂眸，轻声道：“奴便只知道这些了，还望官人怜惜，赏奴一个痛快。”
　　唐征绷了一路的脸漏了气一样，软了，他哈哈大笑起来：“什么饶你不饶你的啊，刚才吓唬你玩呢。”他让那少女把溪水底的淤泥挖开，露出其中的尸白虫，动手烧了之后道：“你现在自己去哪儿不行，接着吓人行，不想玩了去投胎也行，我杀你干嘛啊哈哈哈——”
　　少女一怔，愣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
　　池寒看不过去，解释道：“这郑生将你定在这里，却没用太多法子，一个大概是你说的四相敛生阵，但那三角我们已经破了。那尸白虫和钩玄草，师兄也已为你除去，你这就可以走了。”
　　少女还是有点懵，愣愣的说：“可奴对二位动手……”
　　“嘿，我还能跟个黄毛丫头计较？”唐征哭笑不得，摆摆手道：“行了，走吧走吧。”
　　少女面色动容，起身敛衽而拜道：“奴小字璧环，二位日后若有差遣，但以小字唤奴，奴无不至。”说罢复又盈盈一拜，翩然而去。
　　唐征看着那少女身形缓缓隐去，揉了揉额头说：“妥了，咱先回去吃饭吧，然后去会会那个郑生。”
　　二人匆匆吃过午饭，来到竹枝祠。
　　郑生说他身居阁楼，但二人绕着竹枝祠里里外外转了几圈，仍旧没发现上阁楼的地方。如果不是之前一直怀疑，之后郑生又亲口点明，他们几乎要觉得这楼上并没有什么夹层。毕竟祠堂正厅上本也不应该有这个。
　　唐征沉吟了片刻，对池寒说：“你等我一下。”说罢他身形一淡，下一秒就出现在竹枝祠顶上。他在屋顶上认真找了一会儿，看到了一扇颇有点不伦不类的天窗。他估量了一下大小，人能进去。
　　他朝池寒招招手：“小寒，放一个云鸢过来。”
　　池寒应声，抽出一只雪白的小纸鹤。他将那纸鹤向天一抛，一声明亮的鹤唳响过，那小纸鹤涨大数百倍，舒展羽翼，载着池寒落在唐征身边。
　　池寒站稳身子，收起云鸢。
　　唐征已经动手把窗子撬开了，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午后的阳光明亮的流泻而下，却没有照亮这间阁楼的半寸土地。
　　“我现在有点想要个盗墓小说里的那种荧光棒。”唐征回想了一下二人背包里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个比冷光棒更好用。科技果然改变生活，但现在人在房顶上，哪来的冷光棒。他只能又掏出一盏之前给大爷引魂用的鸿鸣灯，将就着吹亮了。
　　“师兄，我来吧。”池寒见唐征掏出了鸿鸣灯，眼皮一跳，伸手就要来接。唐征绕过他的手：“小崽子你又小看我，我还能让盏灯勾跑了？再者，天上地下，不是我吹，哪儿能收我。”
　　说着他将那盏灯小心的放到天窗里。温暖的浅红色灯光跳跃着，勉强照亮了所经之处，而它照亮的范围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仿佛那天窗里联通的是另一个维度，而不是面积不过十几平米、举架高亦不过两米的楼上夹层。
　　忽然，在鸿鸣灯掠过一处时，墙上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就像是被鸿鸣灯引燃了似的。
　　而鸿鸣灯似乎也来到了边界处，并不再向前飘，而是向右侧沿弧形慢慢飞去。所到之处仿佛应和般，一个一个跃动的小火苗接连不断的亮起，像是渐次拉开的幕布。鸿鸣灯最后在火苗连成的弧形光幕正中停了下来。它终于照出了一点东西，那片光幕中间的，赫然是一个漆黑的牌位，上面只有两个金色大字。
　　郑生！
　　二人对视一眼，饶是唐征也觉得惊异，郑生虽然说自己栖居在这阁楼上，他们只道这里是郑生旧居，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阴楼为郑生故地，阳楼竟然就是郑生祠。
　　像是感受到窗外人的震惊，漆黑的阁楼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池寒凝神看向鸿鸣灯，只见鸿鸣灯后慢慢投射出一个影子，正如当时在郑年背后看见的那个，初时细长如蜡烛，火焰与蜡身蜡油均清晰可辨，只片刻间那细长的影子便漫散开来，长袍广袖，赫然就是郑生。
　　随着郑生剪影出现在墙上，那墙上的火苗光芒也终于能够照亮它们四周。这时候二人才终于看清了阁楼的全貌。
　　那些火苗原来都是白蜡烛，整整排满一面墙壁，如同万千兵马，拱卫着中间的郑生。
　　郑生也仿佛是被这些火苗唤醒，墙上的剪影悠悠然转了个身，待到他站定，便又是穿灯脚时看见的英俊男人了。
　　他用折扇尖抵住那盏在他身前飘来飘去的鸿鸣灯，扬眉看向房顶上的唐征和池寒，笑道：“二位既来，何必作梁上君子状？”
　　唐征嗤笑道：“要不是你这门朝梁上开，谁愿意没事吃饱了撑的爬房顶啊。”
　　郑生倒像恍然大悟似的，抚掌道：“倒是生考虑不周，万望勿怪。二位请。”
　　话音刚落，一架精致玲珑的白蜡楼梯就出现在房顶与阁楼地面之间。唐征也不客气，顺着台阶就往天窗里钻，池寒也连忙跟上。
　　外面阳光明媚，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但看起来还不算太难接受。此时站在阁楼内，方才发觉在这个连阳光都照不进的黑暗空间里，面前这个包裹着牌位的白蜡墙还真挺瘆得慌。
　　而更渗人的是，就在二人站立处两三步开外的地方，地面铺着一张早已朽坏的看不出花色的地垫，上面端端正正盘膝坐着一个白蜡人。
　　那白蜡人面目栩栩如生，发丝衣褶均清晰可见。唐征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看郑生，点点头道：“嗯，挺像。”
　　郑生似乎也不觉得冒犯，笑着说：“此实乃鬼斧神工，自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郑生连篇鬼话，唐征早就在郑年那里见识过了。现下正面见了自然也懒得和他兜圈子。更何况这郑生说话总文绉绉的，听着累。他干脆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虽然不知道你上次邀我们来干什么，我来就是想问，你知不知道郑年？”
　　“嗯……”郑生偏过头，用折扇抵住下颌，想了一会儿，满是歉意的答道：“实不相瞒，生实是不记得这郑年。”
　　“你再想想？他让你帮他写材料的吧，你还夸他供奉好呢，似乎还敲了他一竹杠，你好好想想？”
　　郑生抚掌大笑。半晌笑容方止，答道：“生虽不才，亦曾食此地一镇香火。远远近近于生牟利者不知凡几，怎记得哪个是二位所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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