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暗

作者:春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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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俗王国(十一)


      “‘用手掌摁住她的头’——纪先生,一句‘溺死’就能让你对柳如蓓的死亡过程展开这么具象的联想。”邹承墨假情假意地恭维,“您想象力可真丰富。”

      纪明光脸色发白却还在嘴硬,“想象,对!我是联想的怎么了?!之前不是你告诉我柳如蓓是淹死的、而且不是自杀吗?我的想象不合理吗?!”

      “合理,特别合理。”邹承墨冷眼看着试图挣扎的纪明光,“但是在柳如蓓死亡时间的区间内,有人作证和她单独相处的人只有你。难不成还是滨河里窜出一只水鬼把她拖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烦请纪先生再展开你丰富的联想,给我们指条驱鬼的明路。”

      “我——”纪明光哑口无言,随即他又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没有办法!柳如蓓威胁我,她说以后如果我不和她结婚,她就不仅要毁了我和家欣的生活,还要把我出卖给警察。我为了自保,只能杀了她,我没有办法啊邹队……”

      邹承墨看着作为施暴者却像受害人一样声嘶力竭的纪明光,只觉得厌倦,他冲着玻璃另一头的谢扬招手,“谢扬,作案细节你来审。”说完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闻毓轻车熟路地在楼梯拐角又捡到了邹承墨,他把自己团成一小球缩在羽绒服里,头靠着墙,轻闭着眼,“纪明光的哭诉,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也不信。”闻毓走近邹承墨身边,倚墙站着,表情隐在暗处看不分明,“柳如蓓是个性格非常柔软的孩子,从她对李重的感激里就能看出来。就算感情会蒙住她的理智,但她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尤其是对表面上一直关心、陪伴自己的纪明光,她会更加不忍心去伤害。所以我推测,见到纪明光的那天晚上,柳如蓓大概只是在哭罢了。”

      抛开纪明光的种种做戏,事实的真相让人更不忍卒读——
      柳如蓓和纪明光初识,女孩诚惶诚恐地兴奋着,父母只是培养她,但并不爱她,柳如蓓感觉得到。但“日月流光”不同,他会第一时间回复自己的信件,哪怕内容只是一些小牢骚,回信里除了有温柔的话语外,偶尔还会附上小礼物——一片银杏叶制成的书签,或是一副脸部模糊的人物小像,“日月流光”说他想知道如蓓的模样,约她见面。

      年幼的女孩赴了第一次普通的邀约,哪知道以“明光”为名的人内心会如此腐烂,后来每一天的陪伴都尾随着一次次的侵犯,柳如蓓开始不懂得纪明光在做什么,后来却不想懂了,她想:“只要你不离开我。”

      等到柳如蓓长大后,纪明光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她的信得不到回复,女孩对于和“恋人”共同未来的向往也被扼死在了摇篮。柳如蓓不知道原因,她只是惶恐不解于为什么身边的人总喜欢把对自己的关心收回呢?她想自己去寻找答案。柳如蓓攒了攒父母给的抚养费,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去买了一部手机,她记得明光叔叔的号码。柳如蓓捣鼓了半天才给手机装上电话卡,终于成功收到了纪明光的回复。

      柳如蓓换上了短裙——裙子是两年前纪明光买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明光叔叔说她穿上特别好看。捱着冰冷的晚风,柳如蓓等来了纪明光,但他却一眼都不看向自己,柳如蓓哭着说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都可以改,只求纪明光别不要她。被推进河水里抵住头溺死时,柳如蓓绝不会想到自己最大的错误是她会长大,她不是瓷娃娃。

      “‘右岸’跑了一窝兔子,等着我们去抓。”闻毓抬脚要走,“邹承墨,走吧。”

      “闻毓,”人型羽绒服邹承墨突然伸手拉住了闻毓好像总暖不过来的手,闻毓感觉自己的指尖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谢谢。”

      回到办公室,天色已近破晓,谢扬和林羽对纪明光的审问进行得很顺利,但对“右岸”会所剩余工作人员的抓捕却到了瓶颈期——邹承墨相信林羽和谢扬的工作能力,他们既然已经仔细勘察过现场,必然是连地皮都一寸寸翻起来找过。但除了服务生的模样、几年来登记的名册以及纪明光犯罪的实证,神秘的会所什么也没给警察留下,没有会所内部的监控影像,也没有任何能供警方挖掘身份信息的私人物品。这个会所的所有人就像一群幽灵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邹承墨在“右岸”的人跑了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交通部门设置了出城关卡,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发布在滨城内外的对小前台的通缉令也石沉大海全无消息。

      这群人太谨慎了,不仅小心翼翼地抹除了他们存在过的所有证据,同时还给警察留下了纪明光的线索而自己却全身而退。警方对于高智商犯罪团伙向来是头疼的,如果他们就此收手,就可以销声匿迹再不被翻到明面上,而想要抓住他们又必须要让他们再次作案,没有两全的办法。

      “头儿!”陈小川突然招呼邹承墨,“监狱那边有人找!”

      “邹队长,有个死刑犯要和你通话,他说他叫秦念慈。”

      “秦念慈?”闻毓任劳任怨地载着邹承墨去监狱,“他怎么会突然要和你见面?”

      “现在还不清楚,”邹承墨也是一头雾水,“事有蹊跷,还是见一面比较保险。”

      再见到秦念慈时,他脸颊凹陷、嘴角带血,坐在桌子另一端整个人仿佛是一团空气,“邹队长,呵,还有邹队的小情人,好久不见。”

      “别阴阳怪气的,有话快说。”秦念慈的恐同情结看样子并没有缓解,邹承墨不愿意上赶着找气受,“秦念慈,我要是没记错,你不久以后都该上刑场了吧。怎么?监狱里的生活太滋润,不想死了?”

      “滋润……嘶,挺滋润的。”秦念慈想笑,又不小心扯到了破裂的嘴角,痛得吸了口冷气,“我快死了,也不想浪费时间见你们这些同性恋,所以我长话短说。当初你们审我的时候,有证据没找出来,其实当初选中那些孩子的办法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坐在酒吧里晕头转向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孩,他说他是酒吧老板的侄子,还问我在找什么人。我迷茫得很,就死马当活马医,半真半假地骗他说我有个表弟,因为被他妈妈虐待受不了跑出来打工了,但是我找不到他在哪。那个小孩告诉我,‘不被疼爱、甚至被虐待的小孩都是有相同点的,他们或许柔软,又或许色厉内荏,但只要戳破他们的保护壳,就知道他们的内里都流着永不枯竭的眼泪’。我当时还想这个小孩说话为什么这么古怪,他又问我离家出走的‘表弟’和我长得像不像,如果像的话,他们酒吧新来了一个服务生,或许就是我要找的人。那个服务生,是我的第一只鸟。”

      邹承墨没想到秦念慈的第一个下手对象竟然是一个小孩指给他的,出于警察的某种强烈直觉,他几乎下意识地问秦念慈,“跟你聊天的小孩是不是长得特别清秀,嘴角下有一颗明显的痣?”

      这次轮到秦念慈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不仅是邹承墨和闻毓,刑警队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对这张脸记忆深刻——又是“右岸会所”的小前台!这孩子小小年纪不读书,热衷于当什么犯罪团伙的新闻发言人?!

      “秦念慈,你除了和这个小孩在那天见过以外,还在别的时间地点见过他吗?”

      “没有,”秦念慈幸灾乐祸,“哦对了,你们也别想着去酒吧找他,我后来问过那家酒吧的老板,他压根就没兄弟姐妹,哪来的侄子?我当初不说,也是觉得你们肯定会觉得是我戏瘾发了自导自演。”

      “……”邹承墨很憋屈,作为发言人的小前台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窝着,找他和大海捞针根本没有区别。

      “行了,我说完了。你们赶快走,看到你们我都要吐了。”秦念慈拿审讯室当自己家了,大爷似的给邹承墨和闻毓下了逐客令。

      “秦念慈,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今天把这件事说出来吗?”走之前一直没说话的闻毓突然问秦念慈,但秦念慈像是完成了使命以后就开始修闭口禅,没有回答。

      “哐当!”秦念慈被带回了监狱,铁门一层层落下,余音绕梁。

      “按照我教你的原原本本都说了?”秦念慈旁边的隔间传出了沙哑的声音,像是铁片划过沙地。

      “说了,都说了,一个字都没落下。”之前颐指气使的秦念慈此时像是变成了一只小鹌鹑,他卑躬屈膝,却忘了一墙之隔外的男人看不到他谨小慎微的模样。

      “很好,我会告诉兄弟们,以后上你的时候轻点。”隔壁的男人“桀桀”怪笑。

      “你骗我!”秦念慈霎时间疯狂起来,“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我说如果我告诉警察,你就让我以后不会被……被……”

      隔壁的男人不说话了,只有狱警愤怒声音远远地响着,“秦念慈你死到临头就他妈的给我安静点!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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