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死成舟

　　尽管子丹语冰下令封锁消息，但关于公主弑夫出逃、皇帝皇后气急病危、金部李壮为儿报仇举兵谋反的消息还是迅速在西耀东璃两国流传开来。
　　在确定此言不假后，东璃军心总算稳定下来。宸王又趁势在大军之前爆破了三名西耀暗桩留下的几枚火药，并将林沐查知的一切公之于众。最后着重强调东璃也在炼制此种威力惊人的武器，不日即可投入作战。
　　东璃军激愤之余，士气空前高涨，在宸王的率领下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夺回凤临城，也算是祭奠那些在夜袭中死去的兄弟。
　　攻城后的十多天里，西耀一直未有动静。想来探子回报子丹语冰与金部的内战已全面拉开的消息断是不假，不然只要有一丁点可能，以子丹语冰的性子自不会将凤临城拱手相让，让人欺到家门口。
　　正当周季宸与军中诸将筹划何时是坐收渔利的最佳时机时，庄维昱的密信到了，纸上寥寥几个字却让周季宸惊疑不已。
　　率五千精兵速回。
　　宫中有变！
　　林沐与周季宸对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
　　现如今，回是一定要回。只是莫说趁西耀内乱坐收渔利，不定哪天子丹语冰与李壮化干戈为玉帛，又开始对东璃发动进攻。毕竟战争瞬息万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当周季宸为此举棋不定之际，意外又开始找上门了。
　　来者带来了子丹语冰的亲笔信函，并盖有其身为皇储的印章。信中大意是凤边凤临两城正式划入东璃版图，但相应的百年之内东璃不得再对西耀用兵。
　　不愧是子丹语冰，即使身处弱势上门求和，语气也是照样狂妄得不可一世。
　　不过这封信涵倒是来得很是时候，既然对方打的是缓兵之计，那么周季宸也乐得将计就计。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与保持现状，至于与子丹语冰的较量自可留待日后再行解决。所以当他很是干脆的盖上自己的宸王印章时，来使脸上讶色多于喜色，想来他本就不认为此行能顺利完成任务。
　　此事一了，宸王与林沐带着五千精锐马不停蹄的奔赴东璃皇都。
　　届时离宸王与庄维昱的两年之约尚有九个月。

　　“出来……我知道你在……咳咳……”
　　东璃寝宫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是这会周帝都咳出血来了，也不见有人前来伺候，未免就太奇怪了。
　　不过，即使是堂堂一国之君，一沦为阶下囚，其待遇断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周帝月前就已被人监禁于寝宫中，对外则宣称皇帝病重，朝政由嫡皇子主持，国舅曹伍源为辅佐大臣。
　　“我知道毒不是你下的，不过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你才一直没有对皇后与曹伍源下手，为的也就是这天吧……”
　　“我知道你……恨我。”
　　恨字说得极是颤颤巍巍，显是极难出口。
　　“但我一直对自己说没关系，时间很长。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总会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然后在剩下的日子里携手白头……那样多好啊，即使死了也是笑着走的吧……”
　　“维昱，我快死了……出来让我看看你好吗？”
　　久积体内的毒素已全面爆发，昔日威风凛凛的周帝现如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苍白的脸上一抹殷红，极为刺目，像极了万里雪原上怒放的血莲，冶艳哀戚，用生命透支美丽。
　　半眯的眼中黯然无光，直到映入熟悉的身影，才奇迹般星光灿烂。
　　“维昱……咳咳……”
　　激动之下，周帝又开始不停的咳嗽，直到呛出一手的猩红。
　　庄维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快意，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仿佛眼前之人只是一个木偶，于他毫无干系，无恨亦无爱。
　　离魂，一种无解的慢性毒药。四年前，他就冷眼看着曹氏派人一次次将之投入周帝的膳食中。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让曹氏安然存活到现在，目的当然是借她之手，为一切做个了结。
　　一个月前，周帝毒发被囚，朝政宫廷皆落入曹氏之手。庄维昱也就是在那时将密信送出并隐匿起来，以他的武功自是不会被发现。别人又只当他是个无用侍宠，对他的无故失踪，当然不会过多留意。
　　寝殿中除了不时的咳嗽外，一片沉寂。眼见着庄维昱由始至终的漠然，周帝眼中的点点星光也渐渐湮灭。
　　即使死亡，也拉不近你我的距离！
　　“我枕下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不过来拿吗？”
　　周帝强自打起精神，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太过狼狈，尽管早已一败涂地。
　　庄维昱不为所动，依然站得笔直，只是将视线投向窗外迷蒙一片的夜色中，似在等待什么。
　　“过来，好不好……”
　　让我牵着你的手走，也算是死而无憾。
　　“不要，不要这么对我……太残忍了。”
　　嗫嚅中，周帝闭上了眼睛。
　　维昱，维昱……
　　“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来者自是宸王与林沐，他们一抵达国都，就有人前来迎接，想也是庄维昱的安排。
　　到得一处隐秘的据点，才发现朝中大半重臣早已聚在那里候着。
　　一番商讨下来，里应外合，这场宫廷叛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平息了。
　　“所有叛贼都已就地正法。”
　　眼见着龙床上之人毫无反应，周季宸当下心惊。
　　“父皇，可安否？”
　　对这个人是谈不上感情，但也想过他会这么早就离去。
　　“放心，他还没死。”
　　一旁的庄维昱终于开口了，只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就太出人意料了。
　　林沐与周季宸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已被制住了穴道。
　　庄维昱一手抓了林沐，将他带到龙床前。然后又扶起周帝替他运气。
　　片刻后，周帝悠悠转醒，入眼的就是嘴边噙着一丝冷笑的庄维昱。
　　“周仲安，你可认得这个？”
　　说话间，庄维昱竟是一手剥下林沐的衣物，让他裸着上半身。
　　周帝明显怔愣，待得视线落在林沐背上的烙印时，瞳孔陡地收缩。
　　“这、这是……”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庄维昱，尘封多年的记忆慢慢浮现。
　　尚是太子的他在某次出宫时偶遇一青楼女子，瞬间疑为天人，一见倾心，以为她就是这辈子的最爱。
　　然而就在女子刚刚怀有身孕时，却因为父皇病危不得不回宫。临走时，他留下自己的盘龙佩，并许诺完事之后一定会来接她。
　　但是待得他龙袍加身，坐拥江山时，却再也寻不到一生的初恋。
　　而眼前男子身上的烙印正是盘龙佩上的图样，世间独有。
　　“不错，他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皇长子。你不是说过你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娘么，当年醉酒时你不是说要将他寻回来立为太子么？”
　　那时，周帝还未对庄维昱动情。他酒后对着跟在身边多年的内侍醉言醉语，细数当年两人恩爱的一切。不想这些话语却一一落入隐在暗处监听的庄维昱耳中，并导致他后来救下林沐，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幕。
　　“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死前还能见着自己一直挂念的长子。我告诉你，还有更开心的呢！等你死后不久，他也会下去陪你。哈哈……”
　　隐忍多年，庄维昱终于爆发，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就是要周仲安领略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要他活着生受地狱的煎熬，要他痛不欲生，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
　　“他八岁那年跟他娘一起被你的臣子奸污，是我救了他。不过那女人死了，他为了报仇，硬是练成九天逆阳掌。你不知道什么是九天逆阳掌对吧？既叫逆阳，当然不是常人能学的。当年即使是我也差点熬不过来前功尽弃，后来动了宫刑才知道这种武功只适合阉人学，说来还真要感谢你……”
　　“啊……”
　　听到这里周帝已是面如土色，一声惊呼，五指紧紧的抓住床前庄维昱的衣袖。用力之猛，仿若要耗尽生平最后一丝气力一般。
　　周季宸也是青筋爆现，两眼充血，奈何被点了穴道，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当事人林沐倒是瞧不出一丝端倪，只是眼中一片虚空，不知魂游何处。
　　庄维昱狠狠甩开周帝的手，然后退了一大步，继续用那如刀似霜的话语凌迟每个人的心。
　　“放心，他身上一块肉都没有少，只是离死不远。有我指点，他自是能以常人之躯修习九天逆阳掌。不过第八层是他的极限，早晚会筋脉俱毁，气血逆流而亡。到时你就可以和他在地府共叙父子情深了，高兴吧？哈哈……”
　　“维昱……下辈子……”
　　话语未完，今生已了。
　　阖上的双目缓缓淌下两行血泪，龙塌之上的周帝再没了声息。
　　庄维昱笑声依旧疯狂，只是渐转凄厉。
　　噗
　　硬是冲开穴道的林沐生生喷出大口鲜血，然后踉跄着走到周季宸面前，替他解开穴道。
　　“林沐……”
　　声音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听！
　　脑中闪过这句话后，林沐就彻底晕了。

　　仲和二十六年，周帝病薨。留有遗诏，宸王继承大统。

《白狐之歌》
生子NP狐狸修真文，雷者莫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