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验票员

　　月光下的验票员21韩吉说：「跟妳去西天不方便，陪妳下地狱也不方便！」

　　小铁一家人，大清早就出发。

　　孩子挺开心，上学日不用上学。妻子反而觉得这样会耽误了孩子功课：「甭说学校没去，补习也去不成。这样子哪知道进度会不会跟不上？」
　　小铁安慰妻子：「也就一天，顶多两天。人生长得很，计算这一、两天的事儿？」
　　「不只他，还有你也是呀！」妻子皱着眉头：「何必在周间跑这一趟？等休假不行吗？这样子请假，公司老板对你会有什么想法？谁知道呢？」
　　小铁听了老婆的埋怨，倒也不生气。他耸耸肩：「是吖，妳說得没错。我原本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跟公司里的同事，跟周围的人，跟客户们计较计算。一天都没放松过。看上去好像会得到些什么。不这么做，好像会失去些什么。」小铁笑了笑：「真的有那么大差别吗？我昨晚想了一夜，我早该回老家瞧瞧了！我长大的地方呐！放假没回去，过年没回去，总是觉得等有空有心思了再回去。其实，我根本是为自己找了一堆借口理由，不走这一趟。」
　　「可是妈妈也走了这么多年…」妻子在副驾驶座上说。
　　小铁看了妻子一眼：「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到了这话儿，妻子才知道，原来小铁心里一直是内疚的。他好多年没回来给自己的母亲上坟祭拜了。

　　「你跑去找小铁？」厨房梁婶在食堂备餐台前，一脸诧异地问韩吉。
　　韩吉点点头。
　　「小铁是谁？」王奕军问厨房梁婶。
　　王奕军之前找到了韩吉，问他怎么前一夜当班，当到人都不见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出现？可是韩吉却只跟他说去找小铁。王奕军没听过小铁是何许人也，更不明白，韩吉没事儿跑那么远一趟，到大都市里去找这个人，究竟所为何来？

　　「小铁啊，」厨房梁沉侧着头，边在砧板上剁着猪肉，边翻找记忆中与小铁有关系的片段：「父亲走得早，小时候等于是他妈妈一手拉拔大的。」想到这儿，梁婶表情上出现了一种荣耀感：「他可是咱们月光镇的秀才呀！书念得特好！他妈妈为了栽培小铁，真是费尽心思！拼了命地接活儿攒钱，从永原请了几位补习老师，专程来给小铁补习。一个月的补习费，差不多就是小铁家一个月的生活费！那时候我们都知道，一个女人家不容易。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小铁他妈来咱们镇公所员工食堂里打饭菜不收钱。」

　　王奕军看着韩吉点头。似乎他也清楚这些过往。
　　「小铁他妈真是拼命！」厨房梁婶继续说着：「当时咱们月光镇、前边儿永原、后边崖里，什么洗补衣服、作坊小商品、腌菜腌萝卜做腊肉、帮佣打扫的，一年四季的，啥活都做！有一年来咱们这儿帮忙洗碗盘，冬天可冷的，手都冻裂了！整桶洗碗盘的水，都快给她手上渗出的血给染红了！我那时一看到，就赶忙让她去医务室包扎。一个母亲，忙累成这样，图什么呢？栽培儿子！」
　　王奕军皱着眉头问：「那现在呢？」
　　「早走啦！」厨房梁婶摇摇头：「有福见着小铁娶媳妇儿，成家立业。没福见着孙子就走了。小铁应该是他妈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她望向韩吉：「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找小铁的呐？」

　　韩吉听厨房梁婶这么一问，他还实在不想说出这「为什么」！

　　前天深夜，韩吉正在月光车站当班。正哼着小曲儿混时间，却忽然从身后吹来一阵阴风，让他后颈瞬间冰凉，全身毛骨悚然！他想起三毛的鬼魂跟他说过：「『我们』可以搭火车了。」这句话的重点，是「我们」…

　　当时韩吉硬掐着快跳出来的心，缩头缩肩的慢慢儿转身，他看见一位穿着花布袄子，年约五十开外的妇人，全身罩着一层薄薄的幽光，带着微笑，跟转过身来的韩吉点头示意。
　　「妳…妳是朱彩？」韩吉俩眼瞪得跟牛铃一般大！
　　「韩大哥。」朱彩的幽魂看似因着韩吉还记得自己，而松了口气：「难得您还记得我。」
　　韩吉想起朱彩死去多年了。三毛说的全是真的，这镇上过世的人都要回阳间搭火车吗？走了就走了，何必这么贪玩儿呢？
　　「妳…妳也是来搭火车的吗？」韩吉问。
　　幽魂朱彩摇摇头。
　　「有个事儿，」她缓缓地说着：「想请您帮忙走一趟。不知道韩大哥方便不方便？」
　　韩吉盯着朱彩的幽魂，有点看不真切，怀疑自己是不是幻觉？他敲了敲自个儿的头，听着朱彩说的话，也听不太真切。
　　「走一趟方不方便？」韩吉说：「跟妳去西天不方便，陪妳下地狱也不方便！」

　　王奕军听着韩吉说是小铁母亲的鬼魂来央求他去把小铁找回来，就认为韩吉不是神经错乱，就是妄想症发作！
　　「你别整天怪力乱神的行不行？」王奕军对韩吉这说法，就是千百个不耐烦！
　　「我怪力乱神？放屁！你就不敬天地鬼神！」
　　「这跟天地鬼神就没关系！你不用这么入戏，好好当你的车站夜班，别搅事儿了！」王奕军回应！
　　「你们真是八字不合，一见面两句话就撕了！」厨房梁婶摇头。

　　「妈，儿子带您孙子来见您了。」
　　小铁带着妻子孩子，上了小坡顶的坟前，摆好了祭品香烛。将整个坟地杂草小树清理干净，指着坟上母亲的小照片给孩子看：「这是妳奶奶。」

　　孩子正念小学，背包里塞满了之前在月光大街上买的玩具、纪念品。顺着父亲小铁的指引，在奶奶坟前磕了三个头。
　　小铁的妻子静静地烧着纸钱，心里默念着：「妈，我跟小铁来见您了，给您烧点纸钱带在身上，请您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安。小铁事业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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