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小圆舞曲[杰园]

作者:倒撑伞帮天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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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宣于口而显的秘密


      杰克彻夜失眠,屡次三番铺了又停的地铺到头来也没用上。

      起初他仿佛才恢复知觉似的,惊讶于自己竟身处艾玛·伍兹的卧室。待到兴奋退场,才意识到当时翻窗的行为有多草率、借口又何等牵强。

      细细回想之下,根本不堪推敲,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不是非躲在这儿不可,只是内心又一次做出了诚实的选择。

      杰克暗恨自己冲动的卑鄙行径,可侧眸看到艾玛沉溺在逆光阴影中的睡容,又觉得恨恼羞愤皆可以暂放一边。

      艾玛和往常每一次凝望她时一样清新甜美,银色月辉使她腮边的雀斑泛起星星的色泽,脸孔上密布了一层细小的绒毛,像罩在雕刻石膏像外温柔而轻薄的软纱。

      看着看着,他的呼吸不自知地变深,并且肺脏呼出的气和想吸气的鼻子相互冲突了,不协调地阻塞在喉管之间,又被心跳声击溃,内里一片混乱。

      一个荒唐的念头趁虚而入,占据了理智的余地。

      ——他渴望亲吻她的唇瓣,品尝世间最甘美的果实一般吸吮她的气息。她的面颊近在咫尺,甚至连毛孔都清晰可见,垂首可得。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着魔地弯下腰凑近她,鼻尖就着她吐出的气息轻轻嗅闻。

      下一刻,杰克睁大了眼睛,倏地像触电一般翻身站起。

      不行……这样太出格了,他虽然自认为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没错,可他并没有趁人之危的窥私癖。

      尽管他在此过夜征得了房间主人的同意,尽管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对他进行言行上的监督,但杰克的脊梁上空却悬着一柄隐形的约束之剑。

      更何况,当前的处境实在容易混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这会导致他对艾玛的喜欢——或称之为他晦暗的匿病,更为难以痊愈。

      他本就决定放下对她的情感,何必再自找烦恼呢?

      对,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也本不该步入闺房之内。既然事已至此不可更改,那就应该更自矜一些。

      ……

      再度平复情绪,杰克已经坐在书桌前,就着煤气灯的光线画了好一会儿素描。

      艾玛的书桌整理得井井有条,由于工作需要和园林图纸打交道,炭笔和纸张也常备齐全。

      杰克学过很长时间美术,即便荒废多年,再度重拾旧业也信手拈来。他随意地起草、涂抹着轮廓,纸面上就显影出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容。

      柔顺的长发,陷入天鹅绒枕的半张侧脸,小巧微微上翘的鼻尖……他放下炭笔,左右打量自己的作品,却认为还是不够像她十分之一。

      不过他终于在沉静的独处间酝酿出了些许困意,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放下画稿,打着哈欠踱回地铺准备睡个好觉。

      天花板空旷简洁的吊顶像另一方地面,正中用一根电线立着浑圆的钨丝灯泡。

      杰克双眼放空,眼帘逐渐发沉,视线一点点被黑暗覆盖。

      轰隆。

      有东西从旁边那张床上掉了下来,比之枕头过于巨大,比毯子更沉。是什么呢?

      多亏了这尊横倒竖歪压在他身上的人形物体,杰克有幸体会到了神识被挤出了躯体的感觉。

      等魂魄重新归位,他彻底清醒,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艾玛,继而好笑又好气地发现: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竟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单手撑住下巴,从沉思到妥协。

      然后,他把艾玛搬回床上,保险起见还丢在了远离地铺的另一边。全程动作有些粗暴,但综合前因后果来看,值得理解并原谅。

      处理完艾玛,杰克误以为他这下安全了,躺回地毯和褥子垫好的临时床铺舒展身形,放心地闭上了眼。

      一分钟后,他就遭到了掉以轻心的惩罚,被活力惊人的艾玛以屁股为轴三百六十度螺旋转落地之势砸到直接坐了起来。

      他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喊她:“丽莎·贝克!”

      一连几声无济于事,耳畔仍旧持续传来小猫哼哼一样的鼾声,像微风拂过桑树叶的脉缝。

      温和宁静的呼吸让杰克稍微没那么生气了。转念一想,她睡得沉也很好,如果丽莎此时醒来,场面免不了显得尴尬。

      说实话,现在她差不多算是窝在他怀里。

      他还远远没法做到坐怀不乱真君子,更不想被她目睹任何失态的模样,脸上已如覆盖了一层薄膜那般紧绷不自在。

      不止是脸,他的身体另有一部分叫嚣着卑劣的心思。

      杰克冷漠地忽视了原始的本能反应,压抑着满腔无以言表的陌生激荡。他勉强还算有条不紊地扒开艾玛的四肢,让她与自己分离,再想方设法把那一滩人丢回床上摆正。

      低头忙碌之际,鼻尖却毫无防备地冒出温热的液体,湿漉漉地向唇边蔓延。

      那股微微发酸的铁锈气息冲击着嗅觉神经,杰克太熟悉这种味道,眉梢先于意识跳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冲到穿衣镜前……

      时针经过午夜十二点,走廊上空荡无人,这让杰克从房间到盥洗室的路畅通无阻。

      手帕盛了血,绽放出点点红玫瑰似的斑驳,被撂在洗手台的边沿宛如他今晚挂出的白旗。

      草草清洗过脸颊后,杰克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衬衣,确保没有沾染污渍,才直起身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拍上水龙头的水阀。

      这一刻他已暗下决心,坚持到破晓就一走了之,哪怕日后艾玛·伍兹被打了铆钉的皮靴狠狠踢在屁股上那样一脚踹出庄园大门,他也绝不能对她再起一丝恻隐之情。

      至于害得他流鼻血的原因究竟是外伤磕碰、过于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杰克已经无心去深究。

      他一边沿着漆黑的过道摸回房间,一边用手帕按着险险止住血的鼻子,心中默默念着,心软的人万劫不复——这是杰克年少时就深谙的处世智慧。

      后来,每一次当他想挑战这一旧有的原则,都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这次也无疑应验了。

      回到房间,颀长的身躯骤然泄力放松,反靠住门板依靠重力将它关上,杰克慢慢滑坐在地,咬牙切齿地扪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改好多情自扰的老毛病。

      夜风扑面而来,沾湿的衣襟感到些许凉意,打断了男人杂乱无端的思绪。

      杰克抬起头,注意到窗子的窄缝。刚刚他们担心关窗会让密闭的空间太过气闷,就让它保持着半开的状态。不过午夜的温度有些太冷了。

      他应该做点什么,可就像在和月亮较劲似的,只面沉似水望着那扇窗,维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

      梦中的艾玛嘤咛着,自然惬意地翻了个身,如维多利亚女皇指导下的英国子民踏入美洲大陆,大肆侵占他的土地。她又跑到他的位置了。

      “……”

      杰克一阵气闷,最终没好气地挪动步子,绕开横在地铺上的艾玛,走到床的另一边揪来薄毯。

      出于绅士风度,他还是不计前嫌地想帮她盖上毯子。然而极力掩藏的心绪在独处时格外清晰,越是强作镇定越是溃不成军,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已经犯了同手同脚、迈步时磕到床腿、抬手碰歪床头柜的花瓶等花样百出的披露。

      本就郁积的怒火在无声的推波助澜中暴增,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阴暗的爱化作锐利的目光,杰克在意却不自知地走到床边,睥睨着某个搅乱了他休息的罪魁祸首。

      她的睡相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这孩子真的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吗?……她能平安长到大吗?

      胀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伤痛使人失去理智,杰克捂着额角被手肘磕出的淤青狠狠想:如果他是在慈善院工作的神父,一定会抽出铜扣皮带把这小孩吊起来打!

      他的心底毫无攻击力地暗骂艾玛的名字,忽而觉得从前的心动是他这辈子最看走眼的事儿。

      现实却是杰克将居高临下将毯子抖开。毯子在空中舒展飞舞,承载着满腹抱怨口是心非地落在她身上。

      艾玛的身形在毛毯的布料下显出一个隆起的轮廓,糟糕的是杰克很快意识到他的身下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清晰分明的起伏。

      他僵直脊背伫立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晦暗复杂的光,以一种近乎非人的镇静审视着那一片欲望的沦陷区。

      垂眸时,他眼窝深邃的优点在极富骨干的眉骨阴影里被衬托得淋漓尽致。褪去黑色礼服外衣和琐碎的配饰,只余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反而让整个人多了一份冷峻自持的优雅感。

      虽然这份优雅更近似于心态失守前最后的体面。

      次日上午,阳光透过苹果园葱绿的枝叶,在树边的矮桌投出斑驳的阴影。桌上棋盘黑白格也如光影的明暗交界紧密相持,白皇后棋子落在第三行七列,被黑棋的车马联合歼灭。

      执棋人显然心不在焉,一朵夏花从棋桌上空的树梢掉在他略显清瘦的指节,主人却似乎有意眷恋它的幽香,迟迟不肯拂开。

      这一局依然胜利得毫无成就感。裘克再度欲言又止地望向顶着浓重黑眼圈的杰克,却恰好和他平淡无波的眼眸撞上。

      演技拙劣的青年连忙移开目光,想将对视装作四下张望的无心之举,却听到杰克说:“别问,什么都别问。”

      裘克摸了摸鼻尖,配合地保持沉默,重新整理着棋子。

      杰克又忍不住说:“真是见了鬼,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受够了,我变得这么不像我,可她不一定会领情……她……”

      他说到一半,撑着额头的手早就烦躁地将头发揉得杂乱蓬松。

      晨间他出门时,丽莎郑重地感谢他的照顾,得知他打算就此告辞,她也懂事得令人心惊地与他道别。

      那种被掩饰得极好的失落隐伏在她充满期许的、光芒霖霖的眸子深处,杰克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之所触动,还是在她眼睛的倒影中看到了多年之前的自己。

      总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狠心基本可以当成中场的插曲,看作出尔反尔的前奏。他最终还是觉得,放任她不管也不行。

      白日是求生者们最自由的时刻,丽莎只要躲在房间就能屏蔽大多数猜疑,可庄园的游戏是避不开的坎。

      她不可能在每个星期五都幸运地错开名单。

      “说来伍兹的遭遇也够稀奇的、竟然会有人一觉醒来,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杰克的倾诉就像摆钟报时,通常在酝酿积蓄到成熟之后接连响起。由于习惯了他的脾气,裘克总能等到中场间歇适时地插话补充。

      “……不是‘另一个人’。”杰克纠正道。

      裘克意外地瞧了他一眼,没等到任何解释。

      杰克轻轻捻着刘海的卷发,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也许是创伤性应激保护?她不能同时作为‘艾玛’与‘知情者’,那份资料一定记录了关键诱发因素。”

      可惜当时事发太过突然,他竟然忘记将她阅览过的信息档案一起带走,再去藏书室内,那里早就被复原如初。庄园的变化总发生于神不知鬼不觉。

      他也试着问过丽莎关于“父亲”的事情,亲眼见到她惘然失语、整个人像被下了定身咒,甚至瞳孔有涣散的迹象。见此杰克不得不叫停,心有余悸地打消了以丽莎为突破口的念头。

      丽莎的病因只能从别的方向查。

      “裘克,你从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听说过这种事情没有?”

      杰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引得后者哭笑不得:“我待在马戏团,又不是疯人院。”

      这话于说者而言只是玩笑,听者却云开见月明。杰克陡然从棋桌前站起身。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其实真相一直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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