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莱洲渡口
“这些时日去不了人界,罗刹大人可是急切了?”赤裁女的脚跟触上石床。“只要你陪我躺一躺,我便速速了结翻查地界之事,让你快些与那凡间女子相会。”
长链盘上罗刹鸟的腰间将黑袍向石床拉去。他纹丝不动,面无表情。
赤裁女妩媚一笑,向后倒下,在躺入石床的一霎那岂料原先如镜光滑的床面生出根根石刺,立时将她背后扎出血洞来。
赤裁女惊呼一声,翻滚下石阶。她的血液顺着石刺流入床面与玄色的光芒混为一体。
“你为何如此待我…我与她比,到底差在哪里?!”
黑袍冷眼旁观,仅发出一声短促的蔑笑。
“是我说错了。我该问的是,罗刹大人可知我与她的相同之处在哪里?”
“哼。相同?你与她何同之有?”
赤裁女站起身来,笑了。“我与她,都不是地界中人,都是你情爱的禁忌!我不像你,我不守信,敢于为了你犯禁,而你却只能将这份情意埋藏心底。”
她说的没错。短短一句如利刃戳中他的眉心,两道横峰霎时绞拧。
“我不准你再提起她!”罗刹鸟喉中发出低音,九重殿中同时传出阵阵哀啸,血姑只觉脚下不住震颤。
“这殿中到底有什么?”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罗刹鸟一字一顿,面露狰狞。
这哀啸…她记得幼时曾在九霄云上听过,神兵闻之变色,天帝为之震怒,仙雾不住翻涌,胡乱冲撞,搅得仙殿狼藉一片。
“是泣刹…泣刹无休,是你的兵器!”赤裁女难掩激动,俯身将手紧紧贴在地上,闭眼感受每一次颤动。“是它…就是它!斩杀了凰女的鬼斧就在我的脚下!”
***
“你看看,我说得没错吧,这少爷又要离家了。”向家的丫鬟倚在院门后磕着瓜子,身边围了一圈人纷纷点头。
“不过老爷夫人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不应该啊…”另一家仆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啊呀,这么一来,陆家那俩姐妹不就没戏了吗?”一听此言,众人不禁想起了昔日的赌局,有的得意一笑,有的拍腿暗悔。
“我看呐,妹妹有戏。少爷突然说他要重回仙山拜访师父,陆家妹妹那么巧也在此时离开,说什么要遍访四海名厨。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啊?哈哈。”那家仆伸出两个拇指一对,斜睨着眼笑道。
老妈子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往家仆头上抡去,厉声道:“去去去!少爷放着如花似玉的姐姐不理,会喜欢上那个疯丫头?!其实啊,我今早在老爷夫人的房间外偷听到这么一说…”
老妈子往四处一瞥,两手一招,众人将头拢了过去细细听着,突然一家仆惊道:“什么?!皇上要见她?!”话还未喊完,周围一阵拳打脚踢把他的喊声灭了。
“谁让那姐姐在夫人生辰大宴上这么抛头露面,这一传就给传到了宫里。皇上要召那姐姐下月进宫,不知是喜是忧啊。” 老妈子啐了那家仆一口,满脸怒色转为惋惜。
“能有什么喜,铁定是忧啊,说不定还悲得很呐。皇上虽然圣明,可万一翻起旧账,她是陆潇之女,咔嚓一下那是有去无回啊。可若是被看上了…”说话的丫鬟捂住脸:“那杀父仇人可比陆家姐姐大了好几十岁呐。她在榻边一瞧见皇上那张脸说不定就会记起小时候斩父观刑那一幕…太可怕了!”
刚被啐了一口的家仆忽又大惊小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少爷若不走,便会拦着姐姐进宫去,那可是抗旨啊!少爷走得好,走得妙啊!”
拳雨急落急停,众人一哄而散,那家仆揉了揉四散的五官,对着树下的人影喊道:“哈哈,我说得对不对?”人影并未回答,只是一动,闪入了侧院里。
不要恨皇上,不要恨任何人…
不要恨皇上,不要恨任何人…陆云薄始终记着娘临终前说的话。
“落幽王是明君,政变总会有牺牲,陆家与前朝牵扯过深,帝王之家终究难容一丝祸患。无论前主功过如何,就权当是你爹护主无功,偿债去了吧…”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陆夫人勉力扯出笑容。
“娘,我不要明君,我不要天下太平,我要爹爹,我要娘亲,我要你们永永远远在我身边!” 小烟轻用力锤着榻边,每次从翠竹苑中被接出就知绝无好事。
云薄护住妹妹的手:“你还有姐姐,姐姐陪在你的身边…”
姐姐是真的想永远在你身边…
而你如今就要离我远去,而我…竟被反困于昔日旧事之中。
“云薄妹妹。”
陆云薄闻声连忙擦去脸上的泪。万里无云,向兰舟撑着伞立于院中,看不见他的脸,连撑伞的手都藏在长袖中。
向兰舟知道陆烟轻无法在姐姐面前说谎欺骗,便缓缓替她解释:“烟轻这两日许是太忙了,才没能及时来与你道别。但我相信明日出发之时,她很希望见你一面。”
“你为何要离开?”陆云薄怔怔地看着伞面问道。
“回拾仙台拜见师父。”
“何时回来?”
伞下长袖微动。“不如当我…从未曾回来过。”
若他从未曾回来过,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没有仙魔,没有陷害,没有阴谋。踏马桥边,她与姐姐相依为伴,香樟树下,幽香融融。
“莫要这般想。我…我很庆幸此生还能再见到你。烦请向公子…替我照顾好妹妹。”
向兰舟恍然回神,而陆云薄已步入院墙后离去。
戌尽欢卧于胜仙楼上,幻了一壶酒独自喝着。此次完成天帝交予的任务后就要回归天庭,下一次再如这般在人间畅饮,不知会是何时。
“想不到你还是要去。”
白衣男子依旧躺着,将一只手垫在脑后:“不错,可惜终究煞费了神女一片苦心。”
凭戌尽欢所剩无几的法力难敌虚音派高手的围攻,如今知她不愿出手相助,为何神色看上去反而有些从容。流霞大胆猜测:“看来你已找到了焦抱朴。你当真要炼逆天丸,将他的仙力渡到自己身上?以仙渡仙,会有莫大的天谴!”
“天谴?哈哈哈!”戌尽欢突然魔怔般仰天大笑,乌发散至脑后,衣襟随风大敞露出胜雪胸膛。“他根本就不是仙,一个凡人犯下滔天大罪,除之乃替天行道,何来天谴?!”
“更何况你根本不是在关心我,你是担心你自己。”戌尽欢冷冷睨视,流霞不禁攥紧双拳。
“你担心焦抱朴湮灭后会令你无法再牵制住凌霜。你究竟在用她的蛟鳞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吗?”冷眸如冰锥,直指流霞。
“我最近从凡人身上学了一个道理。你曾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对你…”陆烟轻满脸绯红说出的话经他的口一转,听来寒意瘆人。
“不助我可以,但绝对不要阻我的路。”戌尽欢说完,执壶朝天遍洒,飞身踏酒而去。
他变了…
流霞忽然展颜一笑,似解开了愁思多日的苦恼。
在亲情极罕的天庭,怪只怪你与青龙个个视那个外人凰女如珍如宝。她湮灭前私自长留地界,已与妖魔无异,纵使复活后也无法再与天庭之人相提并论。
白鹿…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惜你,疼你,才出手阻拦你所谓的大计,既然你执意与青龙为敌相残,那便莫怪我袖手旁观无情。
我狠得了心设计陷害让青龙与天兵在冥帝面前溃不成军,便也舍得下情眼睁睁看你无命返还天庭!
***
卯时,雨停,莱洲渡口。
雨水夹露,浸入泥里又沾到鞋上,深深浅浅。两男两女立在湖畔,一艘蓬船浅浮于水。这雾是那么浓深,蒙上了船前的湖面,不知前方是山,是川,是否还有转寰。
没有什么包裹,没有车马送行,行时匆匆,别时静静,刻意不想带走太多。向兰舟在姐妹俩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迈着步子。戌尽欢踏上船头,留三人告别。
可还有什么话要说?陆云薄淡淡问道:“此去多久能至拾仙台?”陆烟轻闻言匆忙避开了姐姐的眼神,顾自看着船下的涟漪。
“十日。”向兰舟答道。
好,十日。
陆云薄抬手将向兰舟送至船上,不去看他伞下的神情,双手搭上船尾,向前推去。“翠竹常绿,小楼犹在。烟载轻舟去,浮云遥相伴。”
向兰舟闻言抬眼对上陆云薄的视线,一头是歉意,一头是谅解。
戌尽欢挥手引力,小船缓缓离岸。陆云薄依旧推着,身子渐渐步入水中。湖水浸上罗衫,湿了双眼。陆烟轻俯身蹲在船尾,按着她冰冷的手。
莫送。向兰舟以唇为语,劝住了陆云薄的脚步,雾霭渐渐合上了她的身影,陆烟轻这才敢回头狠狠看上一眼。
戌尽欢在船头负手而立,迎风而行,白襟化雾向两边飘开。陆烟轻闭上眼,由着湖上清风送走离别的伤,面前丝丝缕缕有幽香飘来。
“暮凉山有多远?”陆烟轻问道。
“先前往鹤应山。”戌尽欢和向兰舟异口同声地答道。
向兰舟见陆烟轻满脸疑问,解释道:“我们先去寻那些偷炼噬妖丹的修仙人要紧。”
船上大多时候向兰舟都待在蓬内裹紧身子,陆烟轻时而会来关切询问两句,随后便会坐到船头硬挤掉戌尽欢的位置。
戌尽欢一开始还会稍作抵抗,末了终是放弃,静静站于她的身后。凉风萧瑟,见船头瘦小的身子一抖,他便默默抬掌向前,化去迎面吹来的寒意。仿佛有暖日直照,舒适不已,陆烟轻不禁向后一倒,倚在他的腿上歪头睡去。
“她比之天上仙女如何?”向兰舟见状,并不友善地问道。戌尽欢低头看着那酣睡中的女子嘴唇微张,涎唾就快滴到自己的鞋上,摇了摇头权作回答。
“那就离她远一些。”对于戌尽欢的回答,向兰舟甚不满意。“记住。我帮的不是你,是烟轻。而她帮的是我,更是你。所以,切莫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你的话太多了。”
“人之将死,多说几句又有何妨。” 向兰舟一笑,暗紫的指尖触了触脖颈,语带调侃:“这道霞光会将我怎样?十分好奇我会是怎样个死法?”
三界之灵若是被系上霞光,便必要完成与流霞立下的约定。约满则光褪,约破则命散。
九霄云上曾传说流霞之母就是对天帝缚上了霞光才得以登上天后之位。无论此流言是否为戏说,但霞光之约三界难叛,可见一斑。
“它可以是锁,是剑,是毒,不管你试着用何方式去除它、抑制它,都摆脱不了它。所以我并不知你会如何死,与你同样好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