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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路过一个打铁铺的时候,唐洛川停下了脚步。打铁的汉子赤着上身,拎着大铁锤乒乒砰砰,不断往烧得滚红的铁器上敲打,过了一会儿又往上倒冷水淬炼,只听滋的一声,铁器上冒出大量白烟来。
唐洛川摸了一下怀里的碎银子,不知道够不够做个小铁锅和小炉子,日后他好带到镇上来现做现卖。他看了一会儿,还是进了打铁铺子。小铺子里温度很高,唐洛川刚一进去就像进了蒸笼一样。他忍着高温,问打铁的汉子做一口六寸的小锅加个烧炭的小炉子要多少钱。
打铁的汉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擦了擦脸上的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价格,说:“至少半两银,先付二百文定金,五日后来取。”
唐洛川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铁器这么贵,他今天也就赚了百来文钱还不够付定金的。但锅这玩意儿他不做不行,唐洛川想砍砍价,汉子摇摇头说:“小哥儿别担心,你去街上问问,人都知道我张铁匠从来不乱喊价,是多少就是多少。”
唐洛川看他神情不似作假,而且印象中大周朝的铁器似乎的确很贵,就说:“那好吧,不过我这只有个碎银子,你称称看,应该有百多文,能不能定金就给这么多?”打铁汉子看唐洛川一个柔柔弱弱的漂亮哥儿,眉眼虽然过于艳丽了些,但目光清澈正直,也就点点头同意了,接过碎银子称了一下,约莫有一百四十文,遂收下银子,拿了个雕着张铁匠的木牌子,贴上六寸锅并炉子的纸条给唐洛川当作凭证。唐洛川收好木牌子出了打铁铺,擦擦脸上的汗,估摸着时间也差不离了,就往同赵三叔约好的地方走去。
路过卖肉铺子时,唐洛川没忍住,往摊子上瞧了一眼。铁钩上挂着一条条红白的五花肉,铁钩下面摆着肥肠、猪心等内脏。唐洛川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跑去问屠夫肉多少钱一斤。屠夫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话时,胡子随着他的嘴型不断抖动:“白肉十文钱一斤,瘦点的九文钱一斤。”
唐洛川点点头,又指着一堆内脏问:“这个多少钱一斤?”
屠夫摸了摸胡子,笑言:“小哥儿家里喂了狗是不?猪下水不值钱,这儿你全拿去,我就算你一文钱,如何?”
一文钱?这儿的猪心、猪肠、猪肺、猪肝都是齐全的,少说也有近十斤吧,竟然才一文钱?!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啊。但这馅饼唐洛川接不住,他把钱全部拿去给打铁匠当定金了,一文不剩!
唐洛川心都在滴血,表情僵硬地对屠夫说:“你能把猪下水留到明天吗?明天我过来买。”
屠夫哈哈一笑:“你这小哥儿,这内脏哪里放得到明天,本来就够臭的了,等明天买回去,狗都不理!”
唐洛川张了张嘴,痛心疾首说:“那算了。”
屠夫心下觉得好笑,虽然这小哥儿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但他愣是看出了这小哥儿从兴高采烈一下子变得蔫了吧唧的,真是怪好笑的,索性大手一挥:“算了算了,这猪下水算我白送你了,看你蔫巴巴的样子比二狗子家的小狗还逗趣。”
大周朝老百姓都不吃内脏,猪下水也就不好卖。只偶尔有养狗的人家买回去喂狗,昨天才买了回去,今天不会再要了,这猪下水放着明天就坏了,与其扔了不如拿给这小哥儿,看他面瘫的脸上表情纷纭,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情,索性对把剩下的猪下水送给他了。
唐洛川的脸上很少有这样表情丰富的时候,拿着屠夫给他装好的一堆内脏,也不嫌臭,满脑子想着:“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想着想着破天荒对屠夫露出一个笑来:“谢谢大哥!”
屠夫摸了摸脑袋,心想这小哥儿是个好颜色的,不知便宜了哪家汉子。
当唐洛川捧着一堆臭气熏天的猪下水回到和赵三叔约好的城门角时,不光是李翠芳满脸惊奇,连向来少言寡语的赵三叔都忍不住说:“梁哥儿,你买这么多猪下水作甚?”
唐洛川心情颇好,解释说:“拿回去做来吃啊!”
李翠芳表情夸张:“梁哥儿,你这是想肉想疯了吧?猪下水哪里能吃,脏!”
唐洛川却捧着猪下水跟捧着稀世珍宝一样,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这猪大肠洗干净拿来爆炒,这猪心和猪肺烧个心肺汤,猪肝做成盐卤猪肝,或者直接放一块儿,用卤料做一锅卤煮,都好吃极了。”
赵三叔听唐洛川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确有其事一样,虽然心里并不认同,但也不知如何反驳,就索性保持沉默,靠在牛车上等着吴秀连。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吴秀连还没来,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李翠芳却还是没法接受,张大了嘴巴劝他:“梁哥儿,婶婶真没骗你,这猪下水都是装脏东西的,不能吃!你要真馋肉,婶婶给你两个鸡蛋回去煮了吃吧。”
李翠芳虽然嘴碎爱八卦,但却是个心善的。虽说这梁哥儿实在是个败家的,不光来镇上吃素面,家里又没养狗,还买一堆猪下水回去,但仔细想想这哥儿也是怪可怜的,死了阿爹阿母,估计买不起肉,想买猪下水打打牙祭。但猪下水哪里吃得?脏!连最穷苦的人家都不吃。看这哥儿穷得发疯,要吃猪下水,就想着给他两个鸡蛋算了。她今天本来拿了三十个鸡蛋换老母鸡的,但这只老母鸡比那人说好的要轻个几两,她就没给足三十个,留了六个下来。反正她们家的母鸡下蛋勤快,给这哥儿两个也无妨,要真是吃了猪下水吃出个好歹来才真是作孽。
唐洛川推开李翠芳递来的两个鸡蛋,笑着说:“李婶婶,我真不是骗你,这猪下水不仅能吃,还是难得的美味。我回去做了给你送来尝尝,你就知道了。”
李翠芳倒没被说服,只是被唐洛川的笑容惊了一下:“梁哥儿,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你年纪不大,偏偏整日里绷着脸,不好看。”
唐洛川的笑容僵了一下,惊觉今天自己笑的次数有点多。或许就是这种淳朴的乡里感情能让他绷得死死的神经放松下来。末世特殊的环境将人类的恶无限放大,这样单纯的善意很久没感受到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吴秀连才姗姗来迟,嘴里连连抱怨鸡蛋不好卖、老虔婆太挑之类的。看到唐洛川捧着一堆猪下水坐在牛车上,顿时脸都绿了,说不许他坐车,臭死个人了。
李翠芳拉着吴秀连说忍忍吧,乡里乡亲的,别做得太绝。吴秀连却坚决不肯和他坐一个车,指着身上的衣服说是刚做的,弄脏了就要唐洛川赔。
唐洛川看了一眼她那件洗得发黄的衣服和她篮子剩着的十几个鸡蛋,知道人是鸡蛋没卖出去,拿他撒气呢,看她这份功底倒不及她儿子一半呀。不过唐洛川也知道猪下水味道不好闻,他并不在意吴秀连是个什么态度,端看赵三叔愿不愿意让他坐牛车。
赵三叔看着僵持的两人,敲了敲旱烟袋,说:“何大家的,我们约好了时间碰头,你现在才来,还是少说两句吧。”
吴秀连见赵三叔发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提着鸡蛋篮子爬上牛车,捏着鼻子,离唐洛川远远的。
唐洛川懒得理她,闭上眼睛,在心里盘算着回去怎么处理这堆内脏。现在回去中午可能吃不上了,等下午把大肠心肺都洗出来,晚上就全部做了,吃个够!
牛车摇摇晃晃,到青牛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下车的时候唐洛川才有些羞恼地想起,本来说好回来就付车费的,结果他一股脑把赚的钱全给了打铁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赵三叔,赵三叔摆摆手说那就算了吧。
唐洛川想着等晚上做好内脏就给赵三叔和李婶婶送一碗去,也就没再多说。
回陈家之前,唐洛川特意跑到没人的地方,从空间里取出了各式调料,回去的时候就说是在镇上买的。由于吴丽云磨磨蹭蹭,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青牛村早就过了饭点,陈家应该已经吃了午饭,只能晚上处理这些内脏了。
打开陈家院子的柴门,唐洛川一眼就瞧见陈升在打理一只山鸡,他脚边还堆着两只肥硕的灰兔子。
唐洛川看到肉眼睛放光,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东西跟大白菜一样,到处都是。
陈升听到柴门响动的声音,抬头就看到唐洛川两眼放光的样子,跟只没吃过肉的红眼兔子一样,怪好笑的。陈升头一次见他脸上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坏心思一起,就想逗逗他:“这肉不吃,我拿去镇上卖的。”
果不其然,唐洛川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心说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他斜眼看着陈升:“你这是成心逗我呢是吧。平时要卖不是都直接拿去镇上了吗?拿回家干嘛,眼气我?”
陈升手里还在不疾不徐地拔着山鸡的毛,嘴里慢悠悠解释:“小述明日就要去学府报道了,我们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人,只能送些野味给夫子了,不过……”
唐洛川的耳朵竖了起来。
陈升越看越好笑,第一次发觉这人这么馋肉,也不枉他上山时特意多猎了只肥兔子。也是时间赶巧,这几天陈述的束修已经攒够了,地里的秧子也插得七七八八,他猎来的野味才可以用来给家里加加餐。
唐洛川看陈升半天没有下文,脾气一上来,就把一堆猪下水放到地上指着说:“艹,真当老子稀罕你捉的兔子啊?瞧瞧,今天晚上不差肉。”
陈升顺着唐洛川白嫩的手看下去,这才注意到一堆猪下水,手里拔毛的动作一顿,皱眉问:“你拿这么多猪下水回家干什么?咱家又没养狗。”
这已经是唐洛川第N次听到猪下水给狗吃的论调了,对着别人他尚且还能心平气和,但陈升这人烦不啦唧的,一说话他就想发脾气:“谁他妈跟你说是狗吃的啊。个个都这么说,烦都烦死了。待会儿做好了你可别吃,吃了就是狗。”
陈升还当是逗弄人逗过了头,把人惹毛了,也不再逗他,指着脚边的肥兔子说:“别生气了,咱家今晚吃这只灰兔子,你瞧瞧看能做不?”
“跟你讲了今晚就吃这堆猪下水,别的我不做。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陈升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梁缘的脾气变得尤为古怪,可没想到他气性这么大,咬着一句话死活不放,但转念一想,这人说野蒿子能吃结果真能吃,或许猪下水也能吃?
陈升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猪下水真能吃?”
唐洛川烦他:“你别多管,反正待会做出来你别吃,我一个人吃就行。”话说完就从房间里拿了个小板凳放在院子里,顺便用桶装好水,加醋开始洗肥肠。
陈升在旁边拔鸡毛被臭得怀疑人生:“我刚才就是逗逗你,兔子、山鸡,你想吃什么随便挑,猪下水就不要了,行不行?”
“那不行,猪下水才是难得的美味呢。”唐洛川看着陈升满脸便秘的样子心里就好笑,特意拖着小板凳靠着他洗猪大肠。
陈家附近的邻居在家里都能闻到一股恶臭,有人实在受不了了,打开房门吼道:“什么东西啊,臭死个人了!”
唐洛川怕有人上门“讨伐”,手里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陈升不高兴地抱怨说:“我身上出点汗你就嫌弃得不得了,猪下水这么臭也没见你皱一根眉毛。”
唐洛川噗得一声笑出声来:“猪大肠这么好吃,我当然不嫌弃,你是什么鬼东西,能吃吗?”
陈升心里反射性冒出一句话:我是你汉子,能吃。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他们俩不是一对恩爱的夫夫,而是马上就要和离的陌路人。思及此,陈升心里没来由的有些酸涩,连拔鸡毛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整整半个下午,唐洛川都在院子里洗猪下水,陈升就在旁边打理山鸡和两只灰兔子。
唐洛川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洗猪下水又是个体力活,一会儿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
陈升就坐他旁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你没吃中饭?”
唐洛川张了张嘴:“没吃。我没做午饭,你们谁做的啊?”
“早上阿母到地里去帮忙插最后一点秧子,我上山去打猎,小述去同窗家取书,几个小的在家里没人煮饭,饿得不行。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久在烧火,小梅搭着板凳在灶上煮饭,东东在一边饿得哭。”
虽然是吴秀连磨磨蹭蹭耽误了时间,但唐洛川听陈升这么说,还是难得的有些愧疚,心想“今天晚上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算是补偿吧。”
陈升倒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碰到一个交情不错的汉子。汉子说看到他媳妇儿搭着赵三叔的牛车去镇上了,就知道这人是悄悄跑去挣钱了,人回来的时候他没敢问,怕他没挣到钱闹脾气。结果知道他现在没吃午饭,那肯定是没挣到钱了,更不能问了。
“你去煮点东西吃吧,猪下水放那儿,我待会儿帮你洗。”
唐洛川挑眉:“你别寻思着趁我不在,把猪下水拿去给我丢了。”
陈升脸黑了一下:“不丢。”
唐洛川得了保证,这才放心地去洗了手,煮了碗菜粥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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