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偏

　　“这儿！这儿还有位置！”
　　小玉圆周状挥舞双臂，朝着那一头的俩人大声呼喊。
　　龙叔欢快：
　　“哈！有位置啦！”
　　张锦南掩面：
　　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待坐定，小玉催促：
　　“赶紧吃，吃完了回寝室吹空调去！”
　　转而皱眉：
　　“这是啥肉？咋是甜的？”
　　“这是菠萝咕咾肉。我爸爸经常做的，超好吃！你不要吃就给我吧！”
　　龙叔凑近脑袋，眼里全是闪闪的小星星。
　　“呦，龙叔！你在吃这方面还真是个行家啊，是祖传的吧。既然这样，那……”
　　小玉用筷子点点餐盘：
　　“这盘肉你还是别吃了！留着你的小肚子去装别的美食吧！”
　　张锦南暗暗摇摇头，小玉有时候就是心肠有点坏，明明自己不喜欢吃，也不给别人吃，这是什么道理？
　　面对小玉的调戏，龙叔也不恼——他本就是个和气的人，最不会的就是“强人所难”。
　　……
　　“我靠( ‵o′)凸！”
　　小玉压低声音：
　　“三点钟方向，看！”
　　很明显，张锦南和龙叔从来都不知道小玉同学的X点钟方向是什么方向，所以他们向四周360°地张望了一下——
　　领桌一对情侣面对面坐着吃饭。
　　情侣嘛，成双成对的，自带粉红色泡泡的，自然更加引人瞩目些。
　　但这对情侣引人瞩目的方式就有点不对劲了啊——在公共场所吃饭就吃饭呗，干嘛要你喂我一口黄瓜，我喂你一条茄子？还嘣出“宝贝儿”、“亲爱的”、“么么”等诡异词汇？
　　“呕……好恶心，怪不得这桌没人坐呢！敢情都是被恶心走的！”
　　小玉同学表示很气愤，于是他准备亲自出马，维持学校的良好风气：
　　“龙叔！你不是想吃这个什么菠萝咕噜肉么？你知道这个肉怎么吃才好吃吗？当然是我喂你吃才好吃！”
　　龙叔这人啊，挺起上身“啊呜”一口就吃下去了，那叫一个不假思索、心满意足、投其所好啊。
　　由于过程太短暂太干脆，那对情侣不过淡淡瞟了一眼，就继续你侬我侬，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小玉悔恨：
　　我为什么要挑他？！
　　于是他转了了方向，放大声量：
　　“小南！为了我、你和许可学长的友谊！我喂你一口大白饭！来，啊~~”
　　张锦南眼皮跳了跳，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
　　转而又嫌弃：
　　“我自己有饭，不用你喂。”
　　还补了一句：
　　“也不用你用过的筷子。”
　　小玉眼一瞪：
　　嘿，这家伙！平时看着挺机灵的——p事废话最多！关键时候怎么就不靠谱呢？演戏而已嘛，好好恶心完那俩人不就得了！你要是不吃，我可要往你脑袋里塞一整条士力架给你来点劲了啊！
　　于是他站起来，拿着筷子直戳戳地往张锦南嘴巴里送：
　　“别啊！咱俩刚刚都还不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子就生我气了？是不是吃醋我没有把爱的第一口饭喂给你而是给了龙叔？别介啊，你是什么东西他是什么东西啊！你可是我捧在心尖上的心头肉啊，你要是瘦了，我心可不就缺了一角吗？来……”
　　对于小玉连环炮式的土味情话轰击，张锦南作为一只钢铁直男表示金刚不坏：
　　“你干什么！”
　　“你在瞎说些什么！”
　　“我不要！”
　　“我不吃！”
　　“别搞我！”
　　他们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别说是领桌的小情侣了，就是周围的一大遭人都被他们给惊动了。
　　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托腮看着两个十分养眼的男孩子嬉戏打闹，不禁感叹：
　　“年轻真好啊……”
　　张锦南羞恼，反抗得更为激烈。
　　小玉较真了，投喂得不容置疑。
　　要不是许可这时候来了电话，真不知道他们要这样僵持到什么时候。
　　不过虽然过程如何坎坷且诡异，但目的是最终达到了——那对情侣先是觉得旁边那桌动静太大，什么甜蜜浪漫的气氛都被打破了，后是看着大家充满善（？）意（？）的视线聚焦在这边，被吓得赶紧走了。
　　所以说，秀恩爱死得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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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锦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其实在家里他是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的。
　　虽然军训了一上午，身体和意识都处于涣散的边缘，但张锦南挣扎着，十分破天荒地点开了微信里的朋友圈。
　　·················朋友圈······················
　　小玉：
　　今天本少爷开始军训了！很累很累很累！暂停尬聊尬撩！信息回复不及时请见谅！快递会在下午五点后开送！

　　袁泽学长：
　　只要日子过得去，哪怕头上带点绿。

　　姐：
　　日出
　　（图片）

　　妈：
　　啊啊啊啊我还是比较喜欢看日落，我不想起的那么早啊！！！

　　姐：
　　日落
　　（图片）

　　妈：
　　和女儿一起坐在甲板上看日落，有点想哭
　　……
　　随便翻了两下，张锦南便放下了手机——
　　不知为何，每次看朋友圈明明分享的都是些十分得趣的东西，他却总是看不下去——既没有探究别人生活的兴趣，也不想在多方对比下对自己的生活有过多的失望和期望。
　　于是他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条腰带，细细摩挲。
　　这是许可送给他的东西中，唯一安全到达他手上的。
　　巧克力之类的能量型零食被龙叔拿走了。
　　小型急救医药包让他直接给了龙叔。
　　两双鞋垫被小玉以“正好是我的码”的理由圈走了。
　　防晒霜、水杯什么的当然也都进了小玉的口袋了……
　　单单这条腰带，是在被粗暴倒出散落的过程中，意外掉在他身后没被小玉和龙叔看见的。
　　皮带的样式十分的休闲清新、青春活力——底色是与军训服匹配的草绿色，中间嵌着两条白色的条纹。帆布的底料透气吸湿，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想必也不会觉得闷热。
　　张锦南对服装饰品这一块虽然不懂，但基本的审美还是在的。
　　军训服是有配腰带的，但他们三个早上起床匆匆忙忙，实在没捣鼓出是个什么系法——幸好小玉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来三条皮带，不然这样宽松的裤子是肯定要掉下去的。
　　有了这个，就不用系小玉那条奇奇怪怪还带着钉子的腰带了！
　　张锦南默默地兴奋，脑海里不禁幻想出许可细心为他购置物品的场景，心中莫名地涌出一丝甜蜜。
　　清凉的空调风吹呀吹、小玉的呼噜声打呀打、迷糊的小眼睛眨呀眨……张锦南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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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还是站军姿。
　　只是天气比上午更热了些。
　　其实法政学院的训练场，位置还是可以的——这个篮球场，前后被两大寝室区夹击着，斜射的阳光极易被寝室楼阻挡。
　　但当阳光直射的时候，再高的楼也没办法了
　　早上，热归热，火辣辣的太阳还是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戳戳地照射在每个人裸露的皮肤上的、地面的灼热还是没有像这样赤果果地钻入脚底心的、每个人的眼前还是没有像这样齐刷刷地冒星星的……
　　张锦南觉得他闻到了鸡翅烤焦的味道。
　　虽然他经常走神，但站军姿这样“明目张胆”、“名正言顺”的发呆走神良机，倒让他有点吃不消了。
　　在脑袋里回顾过七八张谱子，张锦南开始聚焦涣散的眼神，寻找教官的身影——
　　不知是被连长训了两次长了记性，还是厌烦了亲手纠正一个个姿势的教学方式，或许是对这班新兵比较满意，下午教官并没有在队伍里转悠，而是坐在角落的遮阳伞下，看着他们。
　　怕与教官确认过不专心的眼神，张锦南赶紧收回了飘忽的眼睛。
　　张锦南不愧为当代大学生的杰出代表——太嫰太善良！其实何教官对连长的训话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也十分乐意在纠正军姿的空隙聊聊天什么的、更没有产生过对这班兵十分满意的想法……
　　坐在遮阳伞下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想晒太阳。
　　自从早上知道男孩子也可以操作擦防晒霜这种技能之后，何教官就颇有触动，中午回了部队宿舍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哎!
　　我怎么就不早几年知道呢？
　　瞧我现在都晒成什么色了！
　　以后出去了怎么讨老婆啊！
　　不知道现在挽救来得及吗？
　　于是，整理好队伍后，他就悠悠晃到了遮阳伞下，定定看着二排的新生，并由此证明：眼神的威力是可以穿透空间的障碍，直达每个人的心房的！
　　……
　　“教官你好！”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何教官有点被吓到：
　　“呼！你怎么突然从我后面冒出来啊？”
　　转头一看——哦，没穿军训服，不是大一新生，不归我管。就把头又转了回去。
　　那人见他不搭理自己，便坐到了他旁边，笑道：
　　“我来自校志愿者总队，我叫袁泽。我们总队会在军训期间提供一些志愿者服务，也会跟进报道一些军训新闻，不知道您得不得空，有没有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
　　何教官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指指一处：
　　“要采访是吧？哝，那边那个脸臭的要死的是我们的老大，你要采访就去采访他好了，我又不上镜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袁泽笑了笑：
　　“教官您这可说笑了。其实采访这事还得慢慢来，毕竟今天才第一天不是么，我们要做的是跟踪式报道……我来就是想跟您打声招呼，混个眼熟，就是希望以后来的时候不会被轰出去。”
　　何教官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懒洋洋道：
　　“来我这拿通行证的啊……那你也不表示表示呀？”
　　他这句话其实是随口胡说的，他们教官只在军训场上负责训练新生，学校的一切组织和活动与他们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们既不想管，也管不着。
　　就算这块已经划给他们的训练场被哪个部门哪个社团拿去占用了，他们这些做教官的也只能带着新生四处找找别的地儿——既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学校闹出什么矛盾，也不用拿这些忍一忍就过去的事去麻烦部队的领导。
　　都说和气生财，其实和气更能保命。
　　出乎何教官意料之外，袁泽还真表示了一下：
　　“有啊！您等会儿！”
　　他侧过身，打开旁边的一个塑料箱——一股冰凉冰凉的冷气直刷刷地打在俩人的脸上：
　　“教官，吃块西瓜解解渴！”
　　何教官看着那鲜红的果肉，暗暗咽了口口水，生生别开眼：
　　“我不吃，你小子别引诱我犯军规啊。”
　　他虽然有时候会挑衅挑衅长官、偶尔也犯点小错，但作为一个军人基本该有的操守还是有的——不会因为一块瓜就馋到忘了本。
　　“嘿嘿……”
　　袁泽理解地笑了笑，并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讨，拉家常似的跟何教官聊起了别的。
　　如果他不是一边聊天一边啃西瓜、啃完一块又来一块的话也许会得到何教官更多的友好感。
　　“何教官。”
　　一声低沉的声音从俩人头顶响起，何教官条件反射地站直挺胸行军礼：
　　“在！连长！”
　　“去看看你的兵，有人晕倒了。”
　　“……是！”
　　何教官十分懊恼，看了看自家兵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样子，赶紧跑了过去。
　　倒下的是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屁孩，脸看起来还有点肉的样子，没想到那么虚！这人啊，自己身体有问题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自己不会去校医院开请假条吗？非要踏踏实实地晕过去给教官来点惊喜才有成就感是么？
　　心里虽然这样吐槽着，何教官脑子还是很镇定的：
　　“你们可别围着了！透点气！继续给我站军姿啊！别想着偷懒！来俩人把他抬到遮阳伞那边！去个人把医疗点的医生叫过来！就在门口那个叫红杏园的食堂！来点水！嘿小子！还听得见我说话吗？小子小子小子……”
　　当龙叔的室友——张锦南和小玉正一人头一人尾地扛着他，龙叔的教官——何教官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并且拍他脸颊掐他人中寻他意识的时候，龙叔半张着的干裂嘴唇飘出两个字：
　　“西……瓜……”
　　“……他说什么？”
　　何教官问。
　　“……他说他想吃西瓜。”
　　张锦南艰难地回答。
　　何教官继续拍他脸颊，激励：
　　“想吃西瓜啊！那就别晕啊！伞那边可有一箱子的西瓜呢！我都看见了！”
　　但到达遮阳伞时，那箱西瓜连箱带人却都不见了。
　　“奇怪，刚刚还在这的，人呢？”
　　龙叔痛苦地“呜”了一声，彻底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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