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吉祥！

　　“小主，您逃吧！”云檀抱着于婕妤的腿哭求着，“您穿上奴婢的衣服，趁着国丧，逃出去吧。”云檀自于婕妤进宫就跟着她，受宠不受宠，她们主仆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感情深厚。

　　“逃什么？我不逃。”于婕妤表情平淡，仿佛她仍然是乾隆最宠爱的婕妤，“成者为王败者寇，更何况，我是逃不出去的。”

　　于婕妤深知不管是谁登基为帝，为了孝顺的美名，都不可能放了她的，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云檀，从我进宫，你就跟着我，到头来，也没个好前程。”于婕妤伸手拉起来跪着的云檀，表情有些感伤，“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你收着。”于婕妤从箱子里拿出一叠银票，“首饰就不给你了，都是宫里的东西。”

　　“小主，奴婢不要。”云檀摇着头，眼泪簌簌下流，“能够遇到您这样的主子，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

　　“云檀，听我说，宫里我还有两个人，你拿着我的令牌，逃出去。”于婕妤眼眶红红的，声音坚定，“就当是为了我，逃出去，好不好？”

　　“是”，云檀泣不成声，抱着于婕妤的腿浑身颤抖，“奴婢听小主的，奴婢逃出去。”

　　“逃出去后，你就改名。”于婕妤表情欣慰，终于了结了一件心事，“每年这个时候，记得给我上柱香就行了。”

　　“小主…。”

　　“行了，你出去吧，今晚戌时，你就走吧。”于婕妤闭上眼睛，摆明了不想再说话，云檀‘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这才哭着出去。

　　于婕妤姿态优雅的在屋子里缓缓踱步，屋子里的摆设都是那样熟悉，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这一件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在她心里，却不如她书里一封信，那是给博敦的。

　　于婕妤小心的抽出来信，信纸还是那样工整，莹白的手指捏在信纸上，相映成趣，火舌一点一点将它吞噬，仿佛吞噬的是于婕妤心中那最后一点美好，一切都化为一片灰烬。

　　于婕妤换上自己进宫时穿的衣服，躺在床上，将金子吞下，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死亡来临前，脑子里闪现的有她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片段，有进宫前父母的冷漠愧疚，有乾隆的百般宠爱，有和云檀的相依为命，只是，最惊艳的一幕，还是街上那个跃马扬鞭的少年，那样的青春洋溢，那样的动人心弦。

　　于婕妤死前想的还是博敦，她想，下辈子，一定要先遇到他，一定不要再错过，或者，就再也不见。

　　于婕妤的一生短暂而凄美，因为她深沉的爱而凄美，又因为它的短暂而让人惋惜。

　　***

　　于婕妤的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就像乾隆的死也只能让全民缟素，而不能让他们为之要死要活，谁都不曾是世界的中心，芸芸万千，死后同样是一抔黄土。

　　博敦一身石青色亲王朝服，金色龙纹熠熠发光，袍角的云纹仿若流水，华美高贵，初冬的阳光并不热烈，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宗人府大牢，素来有能进不能出的恶名，里边阴暗潮湿，各种难闻的味道掺杂其中，令人作呕。

　　博敦悠然下马，踱着方步往里走，仿若游春，随着她的前进，一波一波的人头跪下。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牢头在博敦前头领路，博敦双手负于身后，腕间的檀木佛珠低沉内敛，不时从朝服大袖间显现，

　　“王爷，到了。”最里边的牢房，环境还算不错，没那么潮湿，永璇披头散发的倚在墙壁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

　　博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永璇的狼狈，高高在上的皇子阿哥，一夕之间，跌落凡间，变为朝不保夕的阶下之囚，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享受。

　　“呦，这不是咱们的豫亲王吗？”永璇强颜欢笑，“不会是专门来看爷的吧！”

　　“你下去吧。”博敦在牢门打开后就遣退了牢头，欧阳锋还给博敦搬了一把椅子，“怎么着？还怕人看啊？”

　　“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实话告诉你，”博敦站起来慢慢踱步进入牢房，好似在视察一样，话语温柔无比，眼神里闪现的是冷漠的寒光，“我今日是来送你上路的。”

　　“万岁口谕，皇八子永璇，以下犯上，是为不忠；谋杀君父，是为不孝；妄生动乱，是为不仁；只顾一人之私，是为不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为朕同胞，朕痛心之至，今念及君父遗愿，故赐死。”

　　一字一句仿佛一把把尖刀插在永璇的心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原来竟是这般人，果然，是这样的吗？胜者为王败者寇。

　　永璇表情落败，自己终究是败了，一败涂地，却不是败给博敦，更不是永琮，而是败给了自己，狂妄自大，自以为是。

　　“乾隆三十六年，木兰行围，八阿哥可还记得？”博敦语带讥讽，手中的佛珠攥的嘎吱直响，“呵，八阿哥，好高贵的身份！”

　　那一年，是她这一世为数不多的屈辱，是那样的不堪，那样的无能，那时的自己让自己痛恨，自以为很厉害，结果，什么都不是。

　　“当然记得，福晋可是真香啊，我可是至今难忘。”永璇鼻子微耸，一副享受的样子。

　　“啪”，博敦手指微动，强自按住杀人的欲望，却将手中的佛珠生生捏碎。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博敦也不嫌弃永璇的一身狼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只是那声音却是冷的厉害，直逼骨髓。

　　“是你动了手脚？是不是你？”永璇有些激动，这么长时间积压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八阿哥在说什么，本王可是听不懂。”

　　博敦站起身后退了几步，掸了掸袍角，掩饰着眼中的赤红，“本王只知道‘睚眦必报’，八阿哥，您走好。”

　　“送八阿哥上路。”博敦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戾气，就抬腿出去了，自己不该这么失控的，竟然想

　　自从这次从战场上回来后，博敦就经常有种要杀人的冲动，福懿特意为她去相国寺求了一串开光的佛珠，可是，死物终究是死物，人心总是难测的。

　　***

　　夜晚的烛光温暖而平和，博敦全神贯注的抄写着佛经，不为赎罪，只为养性，最近的她，越来越暴躁易怒，修身养性二十几年，终究因为血腥功亏一篑。

　　三页佛经抄下来，博敦揉了揉手腕，白日生了一场气，腰腹间一阵阵的疼，或许又要变天了，博敦自嘲的想，自己的身子真是比钦天监还准。

　　“怎么了？”福懿看博敦动作有些不自然，关心到，“伤口处又疼了？”

　　“嗯，可能又要变天了。”博敦不甚在意的随口到，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都能去钦天监了。”

　　“这样怎么能行呢？去请太医吧。”博敦有些困难的起身了制止了福懿请太医的动作，“这么晚了，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明天一定请太医给你好好看看，这样下去可不行。”福懿暂时妥协，却并不放心，博敦还年轻，才二十五岁，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时间还长的很呢。

　　翌日，天阴沉沉的，好像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博敦因着不舒服，很早就醒了。

　　起床、穿衣、洗漱，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博敦慢条斯理的扣着自己的盘扣，自己的性子是越来越慢了，正在朝老年人靠近。

　　宜兰服侍着福懿洗漱，博敦则在立镜前整理着衣襟，看着镜中的自己，博敦有些恍惚，恍然间自己回到了现代，每日早上也是这样照镜子。

　　“摆饭。”博敦恍惚了一下就恢复正常，毕竟在是在战场上呆过的人，早饭很平静，两人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博敦用完饭正要准备出门，福懿拦住了他，“你今天还要看太医呢。”

　　“行”，博敦退回椅子上坐下，“王瑾，去请太医。”一个眼神，王瑾了然于胸。

　　之前，博敦找遍了所有太医，都是一个结果，‘养’，只有养，养的好，三十年，养不好，提前报道。

　　她让王瑾去请太医，就是不想福懿知道这件事，福懿高高兴兴的就好了，这件事情，就先瞒着吧，直到再也瞒不住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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