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

　　3

　　虽然想象过何乐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但真当吴斯和米勒同时出现在包房时，他的脸色还真的是想象不到的糟糕。笑脸瞬间僵在脸上，那种吃了狗屎还要说很香的假笑，吴斯不得不承认，那瞬间，不是一点点痛快。

　　「就何总一个人吗？我还以为你约了白芮熙和荆陌呢。」米勒拉开椅子坐下，随意地提了一句吴斯，「吴斯，我特助，你们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恰到好处的解释，米勒这话很好地将自己为什么把吴斯带来解释得一清二楚。因为你说要和我洽谈关于电影的投资以及演员白芮熙的事情，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会把这部戏的演员和她的经纪人一起叫来，他带特助来，不是最自然的吗？

　　更何况，米勒介绍吴斯的时候，并没有提他是DF的人，纯粹只当吴斯是他的员工，他的人在介绍的。也让何乐想发作也发作不出来。

　　这种解释，表面上很完美，但实质上，大家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滚爬了那么多年的，特别是何乐这种老狐狸，哪里会不明白你在装傻？我都透过泽马联系你了，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不想让吴斯知道，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带他过来，不正是没有诚意的表现吗？

　　这顿饭，吃得何乐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碰法国菜。

　　原本想要说的东西，都因为吴斯在场而不得不吞下了肚子，双方尽是互相恭维，没半点营养。不止如此，米勒对吴斯的包庇，也贯彻了整个饭局。

　　有些时候，吴斯都能听出来，米勒在明知道何乐想要给自己难堪的时候，挺身而出，把维护自己的意思表露无遗。

　　比如，在何乐提到新剧本和白芮熙的情况时，米勒直接回了一句，演员的事情，我已经全权交给吴斯了，他比我更清楚，新的剧本出来之后，大家的戏份变化，毕竟是他来负责和明星经纪人洽谈的。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但米勒仍然觉得不够，还加了一句，奇怪，吴斯没有和你们公司沟通吗？不该啊，白芮熙的戏份加了不少，这种好消息没有必要隐瞒不是吗？

　　赤裸裸地说明了，吴斯不可能不说新剧本和白芮熙的情况，问题是，他说了，您老却还是不相信。

　　吴斯没有错过何乐拿起手帕抹脑门上汗珠的动作。虽然理智上知道米勒这话说得太过，何乐的脸上已经连笑都维持不下去，对投资商怎么可以这样。但从感性上来说，这话让吴斯很爽，这段时间来的憋屈都得到了纾解。

　　何乐点了一大桌子菜，结果就米勒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和吴斯介绍，这是这家店的特色菜，一天只供应多少道，经常是有钱也吃不到，别错过了，赶紧尝尝看。

　　这简直和他给吴斯夹菜没有区别，何乐给气得直接放下筷子，喝了口绿茶，给自己降火。
　　趁米勒去洗手间的时候，吴斯也跟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今晚是什么意思。」每一句话都在抽何乐的耳光，虽然表面上听起来没有恶意，但是谁又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呢？以你米勒的社交能力，怎么会出现这种失礼？要知道虽然DF公司不算什么大公司，你完全得罪得起，不放在眼里，但同样，他们拥有的资金，如果利用得好，对你之后的电影可是有不少帮助的。

　　你这么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没有停下洗手的动作，米勒优雅地拿起毛巾擦拭双手，随后才从镜子中看着身后靠在墙上的吴斯，「我是什么意思，你真的不知道吗？」

　　说完，扔下毛巾，没等吴斯回答，从他的身边走出了洗手间。

　　吴斯静默了半分钟，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相信自己知道的。

　　正因为自己能够想到的可能原因只有一个，所以才会想要得到其它的答案。这太疯狂了不是吗？只不过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小助理，竟然想要得罪投资商？

　　对他而言，自己的感受根本不重要，自己只要乖乖听他的话，完成他们之间的协议就可以了，不是吗？

　　所以，这怎么会是米勒做出的事情呢？

　　等吴斯回到包厢的时候，何乐已经结完了帐，和米勒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他看向吴斯，「不知道等下能不能和你聊两句？」

　　果然，某人已经忍不下去了。

　　这话虽然是对着吴斯说的，但问的却是米勒，因此他的回答倒也不显得唐突，「你本来就是他的大老板，和他想聊多久都没关系，不过今天晚上，他可能还有送我回家的工作要完成。」

　　「那……」何乐想说算了，但米勒没给他机会说完。

　　「没关系，你们聊好了，我在楼下等一下就是了。」米勒笑得和蔼可亲，却透露着一股子强势。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可以聊聊，但时间有限，总不见得让我这个你想要拍马屁的人在下面等太久吧？如果你敢说让你的司机送我回去，那也许白芮熙的戏份，他得重新掂量一下了。

　　「好。」何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就两句话，马上聊完。」

　　如果何乐早知道米勒会把情况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现在留住吴斯，等明天或者其它时间，他有的是时间质问他。怪只怪自己被气疯了。

　　米勒离开包厢的时候，看了眼吴斯，吴斯也看着他，就和刚才在洗手间，两人在镜子中对视的目光一样。

　　直到包厢门再次被关起，房间内只剩下何乐和吴斯两个人时，何乐才泄愤地将绿茶杯直接砸在了地上，对吴斯吼道，「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看着暴走的何乐，吴斯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我不知道米勒今天会带我来。」吴斯知道何乐气得不轻，现在比起火上浇油，显然缓和气氛更重要，不为了自己，也算是为了白芮熙和米勒。

　　「你不知道？呵呵，那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很痛快？因为我不信任你，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而我错了，是不是特别解气？」不是恼羞成怒的话，何乐这种身份地位的人，绝对说不出这句话。

　　吴斯没有回答，只是带有怜悯地看着何乐。

　　也许对上位者来说，承认自己的失败，是最痛苦的事情了吧。

　　「行吧，现在翅膀硬了，混到外国来了是吧，以为米勒现在重用你，你就可以趾高气扬了？可以连我这个副总裁都不放在眼里了？当初在推销白芮熙的时候，你先把自己给推销出去了吧，我也就奇怪了，好端端的，人家法国大导演干嘛要问我们要一个小小的经纪人，看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能让米勒雇用你当特助，那下一步是不是要直接跳槽过去？洋钱是不是拿得特爽？」

　　吴斯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何乐几乎歇斯底里了，这趟来法国，他原本是抱着要给吴斯和荆陌好好上一课的决心来的，谁知，反而被人教训了一顿，还让自己的员工看了笑话，这话一旦说出口，就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最近的态度很有问题，总是自以为是，别人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去，就好像自己是拍板做决定的人。」何乐吐出一口浊气，「吴斯啊吴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你跟着轩扬的时候，我真的认为你是一个好青年好员工，能帮我看着他，不让他乱来，但现在呢？」

　　吴斯很想反驳，我现在怎么了？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事实证明对的人是我，那为什么你不反省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错，反而来责怪我的问题？难道即使是错，我也必须附和你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却连这个都不懂。既然你不信任我，又何必要把公司最重要的艺人白芮熙交给我？就算荆陌要请婚假，也有大把其它可以代替的经纪人，为什么你选择了我？而在我成功为她获得角色，且发展得越来越好时，你想到的是我的方法是错误的？

　　这根本就说不通不是吗？

　　但即便是现在很冷静地和他理论，他也不可能听得进去。就和一张纸一旦弄皱了，就永远都不可能使皱纹消失一样，他们之间的裂缝，已经根深蒂固了。

　　疲惫不堪。

　　米勒之前对自己说的话，莫名出现在了脑中，「冉轩扬已经和DF解约了，白芮熙是荆陌的艺人，如果你留下的唯一理由就是让白芮熙进军好莱坞的话，你也做到了，在出演了城市系列大结局的女主角后，相信她一定会入了好莱坞那些个导演的眼睛。你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最好的，尽管这些成绩都不属于你。你只有二十九岁，人生才刚开始，你完全没有必要埋没自己的才能。」

　　也许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不，或者说，他在自己面对跌入深渊之前，向自己抛了一根救命绳子。如果没有这根绳子，也许吴斯不会想到自己可以从这样的深渊中爬出来。

　　「我辞职。」没有理睬何乐还在气呼呼地说些什么，吴斯这三个字说得非常坚决。

　　何乐一愣，显然没想到吴斯会真的说出这种话，确实，刚才的一些关于跳槽拿洋钱的说法不过是刺激他罢了，他了解吴斯，也知道在冉轩扬离开DF后，有多少公司向他发出了邀请，但他却哪里都没有去。

　　他……刚才说了什么？

　　「正式的辞职函我明天会发给你。」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吴斯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更别说他此时的态度有多坚决。

　　「你真的决定了？」虽然表面还保持着冷静，但何乐知道自己又犯错误了，还是今天最大的错误，该死的，他居然逼他挑明了？！那电影怎么办？白芮熙怎么办？要知道对米勒这个他们都不熟悉的导演，DF公司目前为止做的最大的贡献，就是出让了吴斯这个金牌助理协助他工作。

　　如果吴斯不再是DF的人……真他妈的……这不是自抽耳光吗！？

　　「我已经决定了。」吴斯拿起外套，「米勒导演还在下面等我，如果还有其它要沟通的问题，你可以发邮件给我。」

　　没管何乐明显还有话想说的表情，吴斯打开门，走出了包厢。

　　米勒没有等在休息室，而是在餐厅外面抽烟，他倚着墙，随意地叼着烟，眼神迷茫地注视着街上的人群，好像放空自己，什么都没想。

　　「走吧。」走到米勒身边，吴斯轻轻说了一句。

　　「谈完了？」米勒也随意地回了一句。

　　「嗯。」

　　没有其它多余的对话，两人坐上了车，一路开回了别墅。

　　把车停到车库，熄火，开门。米勒没有问起何乐对吴斯说了什么，就好像他完全不在意一样。但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如此保护他呢，连他们对话的时间都加以限制。

　　走进玄关，在米勒开灯之前，吴斯主动开了口，「我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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