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养成日志

　　这艘船不小，船舱被隔做三间房。婆子和船夫各占一间屋，而梨霜与陆粱所在的位置处于舱尾，十分狭窄逼仄。

　　手脚虽被捆住了，却不阻碍梨霜暗中观察。她发现在这间六尺见方的小屋里，所以的窗户都被封死了，根本无法打开，而厚重的房门亦被一把铜锁紧紧锁上，她和陆粱若是想破门而出，怕是可以省省了。

　　半日后，因着船已经离开了潇水支流，进入了宽广的河道，那老婆子和船夫倒也不怕这几个小孩子跑了，便将陆粱、梨霜还有那两个小姑娘松了绑，仍旧锁在房间里。

　　待老婆子和船夫的声音远去了，屋里的四个人才敢行动。梨霜与陆粱本就被捆在一起，此时两人的手脚早已经发麻了，只能相互倚靠着等那阵酸麻劲过去，梨霜的丫髻有些凌乱，一绺头发垂在陆粱的脖子上，让他有些发痒。刚想将身子挪开点，便听见梨霜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少爷，你身上还好吧？”

　　陆粱不动了，亦压低声音回答：“一切安好，只是从今日起不可再如此称呼我了，我们便以彼此姓名相称，你随我姓陆，以后我只唤你作陆霜。”

　　虽不合规矩，可依两人如今的处境，再讲规矩便是可笑了。梨霜点头，待腿不麻了，便起身朝那两个小姑娘挪去，想向她们打听一下如今的情况。

　　可这两个小姑娘不知这遭了什么磋磨，见梨霜过来，两个抖做一团，眼睛里也充满了惊恐。可她们连哭闹也不敢，只能咬牙强忍，看上去着实可怜的狠。

　　梨霜不忍，便原地坐下不再向前，好在因着船舱实在窄小，三人的距离并不相远。梨霜朝她们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姑娘互相看看，先是不敢回答，可想想梨霜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方才又同她们一样被绑了，应该不是坏人。左边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便开口道：“我叫香保儿。”另一个小姑娘看着同伴已经说了，便也怯怯地道：“我叫珍姐儿。”

　　“原来如此。他是陆粱，我叫陆霜。”梨霜介绍完自己，又问道：“你们在这艘船上呆了几天了？”

　　“不知道。”香保儿摇头，轻声道，“我想娘了。”说完这句，泪珠从她稚嫩的脸庞上滚落下来。

　　梨霜拿出原先哄柳姐儿的本事轻声和小女孩们交谈，陆粱便也坐在一旁听着。聊得久了，小姑娘们逐渐放下戒心，将她们被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她们俩都是湖广人士，俱是被这船上的薛婆子拐来的。香保儿的爹娘是街边卖粉面的小商户，没法子不错眼的瞧着香保儿，平素都放她一人在店外玩耍。那日薛婆子哄香保儿说会带她到街尾买饴糖，她便信以为真，由着薛婆子牵着她走远了。待薛婆子忽然抱起她时香保儿已经察觉不对，可不知怎么的忽然便睡死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锁在船上了。珍姐儿则是在街上与家人走散后直接被薛婆子带了来。这些天，她们日日被困在小船舱里，一天只能吃两餐干馒头或饼子，晚上还要被绑起来堵上嘴，若是敢哭闹便被薛婆子照着屁股一顿好打，是以都不敢出声了。

　　弄明白了如今的境况，陆粱和梨霜都一筹莫展。凭他们几个，是决计打不过薛婆子和那个船夫的，更别提船外是茫茫一片江水，他们谁也不会凫水了。好在潇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自来不少，若是他们能够找到机会从这间小屋子中出去，再想办法像别的大船呼救，或许还有转机。但若是呼救不成，亦可能自身性命难保，毕竟做这种丧良心营生的人多是心狠手黑。

　　为今之计，只能先老老实实的呆着，待薛婆子和船夫放下戒心后，再徐徐图之。想明白了这点，陆粱和梨霜都没有折腾，老老实实地呆在船舱里。

　　船晓行夜宿，逆水而行，这样又过了三日，两人不哭不闹，给饼子就吃，给水就喝，还讲讲故事哄着两个小姑娘，晚上被绑起来时也十分配合。这让薛婆子和那船夫仇方十分满意，想来两个货也是老实的。

　　这日船泊在了风和镇旁的小码头。仇方这条水路是走老了的，在这个镇上有一个相好樊娘，便趁着夜色抛下薛婆子上岸寻欢作乐去了，留薛婆子一人在船上好生不乐。

　　原来薛婆子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原与仇方两个有些首尾，只是这两年仇方厌倦了她年老色衰，只肯与她搭伙做生意，却不大肯近她身了。本来这些天薛婆子身子里便憋了一股邪火，仇方今日竟还把她独自留在此间。薛婆子不由妒火中烧，一边借酒消愁，一边暗骂仇方是个昧良心的忘八夯货。“老娘青春貌美的时候便忝着脸各种相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败兴模样，现在竟还在这个犄角旮旯里勾搭一个小淫-妇，呸！不要脸！”

　　这样自斟自酌了半天，薛婆子忽然一拍大腿：“那头的船舱里不是还绑着两个哥儿吗？”虽然他们不过九、十岁的样子，可那小脸蛋瓜儿，啧啧啧，这么多年来也没见着这么精致的呢。这两个的品相若是卖到那等有特殊癖好的王孙公子家，他们还不赚翻了。趁着仇方不在，也让他们两个给自己来倒酒揉肩，过过那上等人的瘾。

　　也是酒另人昏，薛婆子醉醺醺的便摸到了钥匙，将舱门打开了，把陆粱和梨霜两个提溜了出来。

　　待将两个小哥儿推进自己的舱门，薛婆子还不忘将门锁上，然后她便松开了两人的手脚，道：“你们两个给我听话点，你！”她一指陆粱，“帮我倒酒夹菜。你，”她看一眼梨霜，“过来给我揉揉肩膀。若不是一天到晚要看着你们这些货物，老娘的肩膀还不会这么酸。”

　　陆粱和梨霜互望一眼，看这老婆子醉醺醺的样子，那仇方仿佛也不在，若是能将她灌醉了，二人说不定便能找到机会脱身。

　　虽然这婆子十分邋遢的模样，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梨霜使出伺候刘氏时学到的手法，替薛婆子全方位松肩，这舒爽的感觉让薛婆子舒服得眼儿也眯起来了。那边厢陆粱却不愿动作，俊秀的眉毛有些纠结的皱了起来。

　　“你是个木头桩子不成？还不赶紧给老娘倒酒？”薛婆子见陆粱不动，便有些恼火。梨霜拼命朝陆粱使眼色，如今可不是耍少爷脾气的时候，陆粱虽有些小纠结，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在意这些小节的时候。便木着一张小脸，十分严肃的给薛婆子倒酒。

　　“喏，夹给我吃。”薛婆子下巴一点，只见桌上有半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烤鸡，还有一碟儿豆子，陆粱强忍着拿起沾满了油腻的筷子，扯下一片鸡肉，放在薛婆子的碗里。

　　“你是个蠢货不成？谁要你放在碗里了？我要你放进我嘴里。”薛婆子心情不顺，借着酒意抖威风，陆粱半垂下眼睫，听话地将被碗里不明酱料沾染的鸡肉夹起来放进薛婆子嘴里。梨霜分明看见薛婆子大嚼特嚼的时候陆粱的太阳穴抽搐了一下。

　　正伺候着薛婆子，窗外忽然大亮起来，一大一小两艘船从他们身侧驶过，竟然也停泊在风和镇的小码头边。其中那艘大船有三层之高，雕工精美、灯火辉煌，船的四角悬挂着瑞兽金铃。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身着绫罗绸缎的丫鬟仆妇们在甲板上来来往往，那景象在乡野村夫的眼中简直如同神仙下凡。而那一艘小一点的船虽在大船的衬托下显得朴实无华，却也有家丁在船头船尾驻守，更何况又同那大船同进同出，必是有些来头。

　　薛婆子虽然已醉眼朦胧，也注意到了窗外这不寻常的景象。她见陆粱和梨霜此时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似乎不打算有什么小动作，更是对他们放下一点心来。但此地已不宜让他们多留，于是她便用那双油腻的大手将两人复又捆住，塞上嘴，一股脑推回船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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