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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销魂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水缓缓东流,不曾为了即将离别的人停歇片刻。两人站在岸边看着江水远逝,久久没有言语。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女子头戴着黑色圆边礼帽,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声音里却染了寒烟衰草般凄迷的颜色,本不愿说话,却实在无法忍受这压抑得几乎窒息的气氛,方才勉强挣出了一句,却如此的不合时宜,徒增伤感。
“是啊--很快--”
黑衣男子身形峭拔如孤松独立,浓厉的眉下,深眸中却如烟笼寒水月笼沙。
“你继续在沈将军手下做黑鹰,我却成了革命党的战时情报官。”
她轻声叹似自言自语,“不久便要在各自的战场上出生入死了。”
“何时--变得这么感慨。”
他淡淡一笑,却笑出了浓重的愁绪和苍凉,“这不像你,你不是--早已经习惯了么。”
“生离死别永远都不会让人习惯!”
她突然控制不住,一下子破音,声音明显地颤抖,好像带着怨怼和伤情。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紧紧咬住嘴唇,低头不再言语。
他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仍是温和地注视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又不是以后不能再见,说这么严重。”
“本来就--”
她再也忍不住,回身扑入了他怀中,紧紧抱着他腰间,恨不能融进了他骨骼,“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逞能--不要愚忠--我最怕的就是你--”
“将军不会那么做的,你放心。”
他安抚她的脊背,“我们是多年的生死兄弟。”
“就是这样我才害怕--”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永远不会懂得--在上位者的心--他会觉得你背叛--霆琛,我要你保住自己--求你了--千万不可以有事--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可以--”
他有多么忠诚,就有多么愚蠢,有多么坚定,就有多么固执--在他眼里,性命排在了好后好后--有太多的东西更重要--可是因此对自己最残忍,对爱他的人最无情--
“我答应你--我不会--阿辞,你别哭--我--”
他心中阵阵抽痛,用力搂着她裹住她的身体,“以前我没有牵挂,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有你--我不会让你为我难过--阿辞--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的--完完整整地回来见我--”
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安慰,他们,自从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一个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本来都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豪情儿女,可是如今一爱至斯,就变得好矛盾,好害怕,好痛苦--
“琛哥--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不想走了--不想革命--不想拔枪--什么都不想--”
她情绪几乎崩溃,满脸含泪浸湿他领口衣襟,哽咽得说不完整,身体被抽泣激得剧烈地抽搐,“我只要你--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阿辞--”
他心口滞涩,她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划过心头,心疼得眼中隐忍的泪终于滚落,她何曾这样失态过,她一直都是那么分明凛然,永远把革命放在第一位,有时候都让他觉得无情--此刻她却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
“别这样--我会真的舍不得你--冷静些--阿辞--我们--我们--”
我们还有很多事吗,我们还有使命吗--我们为了亿万国人的光明,去牺牲个体的幸福--可其实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谁来怜悯对我们的残酷--阿辞,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看着你,抱着你--我也会想放弃,想远远地逃离,想安安稳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带我走--琛哥--带我走--”
她泣不成声,眼里红得几乎沁出血丝,嗓子嘶哑得不能再续,好像濒临死亡的小兽发出绝望的悲鸣,身体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仿佛即便是死了,魂魄也要痴缠无尽--
他眼底深深凄恻,心口痛得好似在滴血,低头慢慢吻住她的嘴唇,唇齿缠绵。他怕她抽噎得喘不过气来,只是轻轻地吻,不敢去包裹住她的唇瓣,浅浅地吮吸,想要安慰地爱抚,她却渐渐深沉炽烈,恨不能把这一生都作了酒,醉生梦死在他舌尖--
阿辞--对不起--不要恨我--
他眼中堕泪,却终是残忍地伸手,指尖轻捻,迷迭香散。他早就知道,这场离别必须是他来结束--他差一点就下不了手了--他是多么爱她--可是--为什么--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在他怀里瘫软地闭上眼睛,眼角犹带着莹莹珠泪,他俯身左手轻轻搂着她的腰,右臂托住她的肩背和脖颈,那苍白的晕厥之后的面颊,犹如狂风吹落的梨花。心中的疼痛不能抑制,那失去知觉的无力,仿佛让他看到不详的画面预兆--
“阿辞--我爱你--”
他轻声呢喃,眼中泪滚烫滚烫,滴落在她胸口,浸湿了衣襟。只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才敢说出来,原来他竟是这般懦弱的一个人--
“原谅我--你一定要好好的--不可以逞强--不可以有事--”
他声音颤抖,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预感如此强烈,心头如刀片寸寸凌迟,用力将她打横抱起,却双腿一阵酸软,几乎往前栽倒。
一双宽厚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身体。他惊诧地抬头,眼前是熟悉的面庞,英俊刚毅。
“罗翰远--“
他墨眉微凝,那人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揽臂接过他怀着的玉人。他有些不自然地转身,迅速擦去眼角的泪痕,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肃漠。
”我把她交给你,若是--“
”我知道,你不用多说,我自会保护好她,若枪口在前我定然挡在她身前。“
罗翰远淡淡道,眼神坚定中又透出几缕黯然,”到时我定然将她完完整整交还给你。“
周霆琛微微偏过目光,沉默许久,轻声道:”好兄弟。“
”我们只是朋友,这辈子没法做兄弟。“
罗翰远眼中烟霭几重,”黑鹰,我佩服你,也承认自己不如你,只有你配得上她。你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何况她眼里始终只有一个人。我或许--下辈子吧--下辈子再做兄弟。“
周霆琛眉色如夜更浓几分,却不再多言,只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点了点头,抱着闵茹,迈开步子往前走,徐徐消失在视线。
周霆琛久久伫立,直到完全看不见很久之后,才慢慢转身。江畔冷风吹动他的衣角,寒鸦飞尽水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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