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宛

作者:汋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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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


      七月二十七日,不晴,微雨。
      青宛执了素伞,与余丘一同去了后庄的余氏山坟。
      漫山遍野的海棠开得极为绚烂,细雨微风,牵扯出海棠的风华来。薄薄的细雨濛在花蕊,晶莹欲滴。晨风轻抚,似朱唇轻启的别样娇羞。
      祖父那样的一个人,竟能种出这一山的柔情来。
      余丘一袭白衣,海棠树下,交相映衬,仿若昨昔。公子如玉,还记得么?
      那年他站在海棠树下,牵着年幼的她,看那巧笑嫣然的女子花海舞剑,是灵动的,醉入人心的。
      而今坟上落花,她站在海棠树下,推着不见颜色的他,忆那容华卓然的女子,埋葬了一腔情思哀婉。
      青宛放下纸伞,凝眸望向那镌刻着海棠却毫无温度的碑坟,再抬眼,视线已是模糊一片。故里海棠犹在,今夕不知何夕。
      “娘亲,欢儿,欢儿很想,很想你。你喜欢的海棠仍在,欢儿和余丘小怪来看你了,娘亲定会十分开心的,祖父的海棠很漂亮。”
      青宛跪入冰冷的土地,袖口微皱,只断断续续地开始呢喃:
      “如今欢儿长大了,很乖巧的,爹爹他……”
      有泪凝结成珠,滑过脸庞,没入泥土。青宛轻轻哽咽,只微微闭眼,长睫湿润。大概是,快要没有勇气了罢。
      “欢儿很好的,嗯,欢儿嫁了新夫君,欢儿的夫君十分厉害,他对欢儿也很好的,欢儿,很喜欢他!本来是要带他来给娘亲过目的,他叫沈展,娘亲,你一定不会怪欢儿的对不对,可是欢儿觉得很累啊……”
      余丘在她身后,只听着她颤抖的话语和隐忍的低泣,有什么东西在沉旧的心上裂开来,是一直靠着回忆的余温与仇恨交织的利剑,绞痛着翻来覆去的曾经。
      那些过去温暖,又有谁在听呢?
      余丘折了海棠,温柔放至坟前,只坐在那里,不复任何言语。
      从来,每至这一日,他只守在这里,晨至,日暮,沉默不语。
      她的孤单,他的陪伴。他的海棠,如何能独自一人,静躺在这漫长而又冰冷的棺木之下呢?待得伤她辱他之人偿得代价,他亦离了这厌烦的尘世,去陪害怕孤独的她。
      良久,青宛长跪不起,亦固执地开始沉默。他不言语,她亦肃然静默,只直背交手,目光执着。
      未时,那跪在地上的女子□□着背脊,眼眶泛红,手脚冰凉。细雨绵绵,余丘执伞的手,苍白无色。
      余丘终是不忍,跪得这般久,也不会喊疼的么?便是为了她,也不该这般伤了自己的身体,她若知晓,也是不允的。
      “莫要再跪着了,地上寒凉,平白伤了自己。”
      声音粗哑,竟是沉重得无法开口。
      青宛不语,似是不曾闻见。
      余丘缓缓靠近,去扶她的手,触及衣袖,竟是一片冰凉。
      “可是连我话都不听了?”
      余丘已有隐隐怒意,他不愿。
      “便让我跪着罢,我想陪着娘亲。”
      青宛只固执拂开他的手,一派倔强。
      “你娘亲可曾让你自伤身体?若是入了风寒,如何交待?莫要固执!”余丘蹙眉,话语里已有急切。
      风吹着海棠飞舞,却因细雨的沉重凋落。枝头绝艳,总有飘零。青宛跪得笔直,不曾动作半分。
      还真是,与她一样固执而又倔强啊!那么,如何还能让她的欢儿有半点闪失?余丘摇头苦笑,海棠,我怎能不守护好你最在意的小欢儿呢?
      余丘将纸伞后倾些微,手悄然点至青宛颈后,让她顺势倒在自己怀中。朦胧细雨里,那男子温柔怀抱女子的身影,渐渐离远。
      小欢儿,便如了你的愿,你可会欢喜?
      哺时,青宛仍在昏睡。沈展房内,余丘推着轮椅缓缓至前,扣住沈展手又放开来。冉康的尔虞我诈,怎能护得棠欢安好?为臣者,比之君王,安危焉能择?
      余丘几番思量,只觉这少年十分厌烦,实在无心令其转醒。转而又想到他的小欢儿,这几日的失魂落魄不是未曾发觉,罢了,余丘轻叹,若是他藏有祸心亦或是敢伤了欢儿,便让他死好了。那些伤害别人的,尤其是令她们不悦的,都不应该存在这世界上。
      正欲解开他身上的海棠毒,余庄的大门被人叩响,轻缓而规律。余丘耳力极好,不能视物,总要倚靠了旁的知觉来清晰他的世界。
      余丘放下银针,嘴角扯出笑意,寒凉而神秘。
      会是谁呢?无论谁,都不能扰了这一庄安静的海棠呢!
      周围寂静无声,只剩轮椅碾过地面的沉闷与门外不曾停歇的轻扣。
      冉安站在门口,双手交握,竟渗出些微湿意。多年来平静的心,在此时此刻,紧张,忐忑。
      赠玉仍保持着叩门的旋律,仿佛在这样的烟雨江淮里,圈韵出温柔的涟漪来。
      “门外何人,扰我余庄。”
      低沉浑厚,依稀可辨出年少时醉人的音色。冉安蓦地抬眸,不可置信。许久不曾听得昔日的声音,如今竟好似恍若隔世。
      “故人来,可还顾念旧时海棠开?”
      余丘在阴暗里,眼神微眯。
      “离去罢,已无瓜葛,莫要平添旧恨。”
      冉安身形几不可见地微颤,果然,只剩仇恨了么?
      “她说过的,欢迎我来,还有熨烫的海棠酒……”
      余丘神色倏然转冷,眸中戾色一片。
      大门渐渐转开,满庭的海棠芳华迎面而至,绚烂得令人移不开眼。
      门外一片赞叹之声,便是赠玉,也亮了眸中的神采。冉安苦笑,他那样的人,这又算得什么!
      仍似那日海棠树下三人席地而坐,海棠小口饮着新烫的酒,微红的脸颊倾靠他的肩头醉语:
      余丘,你酿的这新酒,便叫海棠醉如何,海棠,海棠,多好呀。
      她手胡乱在空中挥舞,极为不安分地往他怀里蹭。他只温柔揽过她,满是宠溺而又好笑:
      依你的,海棠很好。
      冉安坐在一旁,饮尽杯中甜酒,却是醉得令人发苦。
      若不是她,原本不该今日这样的情景。
      “娘娘稍等,这门,怕是不大好进。”
      赠玉不动声色地拦下她,冉安只下意识地迈步,不曾注意分毫。
      即便是沧桑了年华,也总会在午夜梦回里轻话。
      “你欲如何,才肯见我?”
      她笑得凄苦,总是不曾做到的,才那么固执地去尝试。
      “门院皆敞,尔等自可抉择,与我何干?”
      “无论如何,便是恨,我也会来的,今日是海棠的生辰,她最爱这江淮海棠,我想,让她葬回故里。”
      宁氏满门被诛,牌位皆毁。她自然不能,让海棠死后仍受到欺侮或是灵魂无处安放,故而命人将其牌位保存,如今也算是了却她的遗愿,她说过的,还带自己回江淮赏余庄后山的海棠。只不过如今,换了身份,由她将她带回她最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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