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少年

　　我不知道邵维和江岛是在什么时候好上的。只听见班上的同学谈论到他们俩的关系。我也因此，才后知后觉地知道，邵维是个同性恋，这在班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而我对此也不会怀疑。但是我对于邵维和江岛的事情还是感到非常的惊讶，因为关于江岛的性取向，我感到十分怀疑。
　　我没有特意对此进行深究，直到学期末，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邵维和江岛闹掰了，曾经形影不离的俩人，关系恶化到了极点。个中的原因，班上大多数人都不得而知。感情这种事，往往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当时的我独自行走在较场巷，竟偶然遇见了同是独自一人的江岛。那天晚上，学校安排了看电影的活动，大多数同学应该都到电影院观看电影了。我和江岛却不约而同地缺席了看电影的活动，并且在这条小巷。就是在这个晚上，我脑海中萦绕了一个学期的画面变成了现实，我和江岛睡在一张床上，度过了一夜。这一夜对我而言是复杂的，我把对江岛的暗恋发挥到了极限。这个极限更是一种终结，其中的原因或许正是江岛和邵维关系破裂的原因。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要想得到证实，只能通过邵维之口。
　　高一的下学期，我和江岛不再是同桌，邵维和江岛也保持着距离。高二的时候，邵维更是调离了这个班级，彻底消失在了江岛的眼前。
　　之后的两年，我和邵维在不同的班级，虽然仍是同学校同年级，但没有任何来往。高中毕业后，我去了长沙上大学，就更加和邵维断了关联。直到我认识了齐洋，我才偶尔会想起邵维来。因为齐洋和邵维都是建州城区的人，他们俩人都早熟，早就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了认识，这个圈子本来就小，当时的我便猜测齐洋和邵维彼此是认识的，但一直没有机会向他们获取证实。
　　我和邵维重新获得联系是在校内网上。我是个自恋狂，喜欢摄影，尤其是自拍。有一次，邵维看到了我上传的自拍照，评论道：
　　“哎哟，挺帅的，以前怎么不觉得你好看。”
　　虽然邵维的话大多不可信，但看了他的评论，我像果真被夸赞了一样，容颜大悦。尤其想到，这个评论来自邵维这个圈里人的审美眼光。然而这个时候，邵维仍然并不知道，我和他一样，同在一个圈子。我注意看了邵维的学校信息，是在西安的一所大学。
　　大学毕业后，网络变得冷淡，反而增添着一个人的孤独。好友们的动态十年如一日，仿佛时间停止在了大学毕业的那一刻。
　　工作三年来，对于邵维，我偶尔会想知道，这样一个曾经和我有过交集的同类，现在还好吗，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和他有什么样的交集。可说实话，当我在同志交友软件上，第一眼认出他的照片时，我还是莫名地惊喜了一下。我并不知道邵维也在福州这座城市里，更没想到，我竟然还可以头像认出他的模样。
　　于是，我果断地给邵维发去了一条信息：
　　“你好!”
　　不久，邵维回：
　　“你是？”

　　我没有上传真实的头像到交友软件上，所以邵维并不知道是我。经过一番思考后，我决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在软件上假装陌生人约邵维见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说不完全肯定这么做是否合适。
　　十年前，我和邵维成为同班同学，这是在我和林弦相识之前，所以他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类。十年后，相比我和林弦之间的熟悉程度，我和邵维之间仍然像个陌生人。
　　如今，我无意间发现了邵维，在茫茫的网络世界里，就像当年我发现齐洋一样。我可以选择创造一个了解彼此的机会，也可以选择放弃这个再次接触的机会，保持对秘密的隐藏。显然，我选择了前者。
　　“你在福州？”我问。
　　“只是过来出差几天，这周末就离开。”邵维回复。
　　“你在哪儿？我们见个面吧。”
　　“我和同事一起住在酒店里。”
　　“你有没有去找福州的同学？”不知为什么，我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个问题。
　　“没有啊，难道你是我的同学？快说，你是谁？”
　　“你猜？”我只好就范。
　　“高中的还是初中的？”
　　“高中。”
　　“建州的，还是建阳高补的？”
　　高补！邵维高三复读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
　　“建州的。”
　　“猜不出。还是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吧，亲。”
　　邵维电话打过来，仍然没有听出我的声音，猜不出我是谁。于是，他强烈要求马上见面。
　　是我预谋了与邵维的重逢，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不。是我主动搭讪了邵维，当然，我并没有那么多的非分之想。我还能奢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我们的世界已经被时间错开了十年。
　　我本可以选择坦白和大方，让虚伪的世界返璞归真。但我选择了隐藏欲望表露温良，重温美好的时光。而邵维却选择了隐藏温良表露欲望，决断似水的年华。逝者如斯，容不得我重温无端的锦瑟。不管是熟悉的陌生人，还是亲爱的路人，我们享受了春光，却又留恋起了暖冬。
　　我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就像当年与齐洋的相识。结局往往不在意料之中。但我总习惯去幻想一些结局出来。比如，我们可能仅仅只是见个面，叙个旧。如果大胆一点，我们可能会一起过个夜，约个炮。可是发生过关系之后呢，我没有多想。因为去幻想之后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意义。我只有迈出第一步，才会有之后的可能，否则一切都是空想。
　　漆黑的天空下着雨，我打着伞站在住宅区门口。一辆出租车飞驰而来，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邵维走了下来。在昏暗的路灯下，邵维一眼就认出了我。
　　“竟真的是你，真不敢相信。”
　　我笑了笑，沉默不语。
　　“你怎么在福州？”
　　“才回来两个多月。”
　　邵维在快捷酒店里开了房间，用邵维的话说，都是老同学了，便宜了别人，好不如给自己人。我虽然不喜欢这样单刀直入，破坏了温情浪漫的气氛，但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也许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圈子的？”邵维问。
　　“读大学的时候。”
　　“你怎么会进这个圈子呀，你不知道一入圈门深似海嘛，哎。”
　　“当时我怎么知道这么恐怖，就是认识了一个老乡，然后就沦陷了。”
　　“老乡，谁呀？”
　　“对哟，你可能会认识他呢。”
　　“谁谁谁，快说。”
　　“你猜猜看嘛。”
　　“你在哪里读大学的，重庆？”
　　“不是啦，湖南长沙。”
　　“长沙，啊！齐洋！难道是齐洋！”
　　“果然你们会认识，你们是不是初中就认识了，坦白交代吧，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其实也不熟，是在高补的时候认识的。”
　　说起齐洋，时至今日，我都不能肯定他对我的感觉。那一年的七夕节，我鼓起勇气对齐洋发了一条信息，说：“我们恋爱吧。”齐洋回复说：“我们不来电吧。”一直以来，我始终纠结这个来电与否的判断。按理说，齐洋是不讨厌我的，至少对我的外表是满意的。要不然，和我第一次见面，也不会直接开房，进行亲密行为了。所以，我主要考虑了其他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可能是我不够成熟。当时的我刚刚情窦初开，对圈里的事情一知半解。很多事情上，我都表现得不够主动。第二，可能是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太少。当是的我是个比较沉闷的人，对游戏了无兴趣，也不关注娱乐人物和综艺节目。但齐洋却相反，这样一来，我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便常常把我一个人晾在了一边。除了这两点，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能确定的。但邵维帮我给出了一个明确的说法：
　　“你竟然让齐洋这个万年受做攻，你知道这让对他来讲是多么痛苦的吗。”
　　我感到错愕，但又心有不服：“为什么齐洋不告诉我，要是这样，我也可以做攻啊。”
　　“什么，你做攻？行了吧，看你这受弱样，怎么做攻！”
　　邵维告诉我，他这次回福州的真正原因，是他的爸爸住院了。然后，我便知道了邵维的家庭状况。邵维的母亲在他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自杀了。于是，邵维有了一个后妈。一直以来，邵维都觉得父亲不疼爱自己，亏欠自己太多。邵维还没有向家人出柜，这次回福州，也是希望可以达成一种和解。那一夜，邵维十分卖力地让我舒服。这是美人计，我想。当他谈起自己的故事时，邵维哽咽了。这是苦肉计，我又想。
　　我们还聊起了高中的一些同学。其中，必然绕不开江岛。但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邵维对江岛由爱而生的恨，远远不止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第二天，和邵维告别前，他对我说：“我会想你的。”
　　我听了，觉得他似有心又似无意，便轻巧地回答道：“我知道。”
　　谎言是生活中最大的诱惑。千里之外，一诺轻金。爱情像个把戏，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着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把戏里的道具而已。有些时候，我会十分享受地沉浸在爱情的想象当中。而有些时候，我又会毫不留情地逼自己从幻想当中脱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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