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红尘颠倒的日子

　　梁菲拎着一个小熊图案的粉色布兜，兜着几个长方形的东西，不用猜也知道是饭盒。

　　她旁若无人的进来，把布兜放往我桌上，絮絮叨叨的：“昨天听你说这边食堂的饭难吃，所以我自己做了些菜过来，你看。。。咕咾肉，麻辣豆腐，盐焗鹅翅，酒香金花菜，番茄吵蛋，炝毛豆，扁尖毛豆豆腐汤，腊肉蒸米饭，艾玛一上午忙死我了。。。。。。”

　　这就是我不喜欢梁菲的原因，她总是突如其来，带着强迫要人接受，并且一副讨好的样子让人觉得拒绝这样的好意是件该遭天谴的事，象我这种自了为主，摊上事就撸起袖子硬碰硬的性子，面对这样的人简直是种折磨，我看着一盒盒堆成小山样的饭菜，沉着脸，喃喃道：“你喂猪么？我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哇，这么多菜啊。”老胡笑说，而我大概听见了他咽口水的声音。顺势就接了：“老胡老倪张勤，你们今天也不用下楼吃饭了，一起吧。”

　　这帮东西，我话还没说完，便以饿狗抢shit之势冲了过来，而把我挤在一边，叔可忍嫂不可忍，我想起老妈这两天每日一菜之盐水烫白菜，对比一下，一咬牙一跺脚，无穷的斗志开始燃烧，冲进去大抢。

　　我啃着翅膀，问梁菲：“你怎么进来的？”

　　梁菲拍拍胸口：“你上次吓唬我，说什么没胸卡不让进，门口的老爷爷挺好的，他不知道江南是哪个，我就说是应届在这儿实习的，大夏天都爱穿黑衣服的那个，一说他就知道是你了，你看你给人印象蛮深的嘛。”

　　我满嘴食物，口齿不清还喃咕：“老刘头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人都让进。”

　　梁菲笑说：“我说我是你女朋友。”

　　我以为自己没听清，问：“你说啥？”

　　老倪笑弯了腰，用手肘捅我：“不错嘛，有进步，当年我们一直认为只有象男人的女人或者象女人的男人才能配你，现在终于有个象女人的女人喜欢你了，恭喜恭喜啊。”

　　老胡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饭盒偷摸上来顺手牵走了大半盒肉，然后躲远远的对梁菲笑：“其实你只要说找那个整天板着吊死鬼脸的，老刘头反应肯定更快，我们全公司都知道。”

　　我怒了：“够了啊，不许吃了，都滚开。”

　　张勤过来假装同情的摸摸我脑袋，顺手捞根翅膀：“我说老胡，今晚要加班么？”

　　张勤就是有本事在大家气氛都很热烈的时候煞风景，她说完这话，我和老倪都有点惆怅，闷声不响埋头苦吃。

　　而老胡还没开口，梁菲倒接了过去：“那不如我下午去买点菜，弄个汤，晚上来煮火锅？”

　　竟然一片欢呼，看他们这沸腾的样子，我就知道，哪怕今天不需要加班，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弄个班加加。而我很郁闷，虽然我不喜欢加班，但我更不喜欢梁菲，但看这形势，他们好象都对梁菲印象不错，这帮人是有多缺嘴啊，闷声道：“老胡，你的节操呢？你不是连山芋汤都不让煮的么？”

　　老胡塞了一嘴肉，稀里糊涂的说：“我哪里不让你们煮了，老徐都说你们的山芋汤好吃。”他抽张纸擦了擦嘴继续说：“跟你说实话吧江南，都是被你气的。”

　　我呵呵了两声：“少放屁，老子跟你又不熟，何德何能气的到你。”

　　老胡说：“就是因为不熟啊，你斜眉瞪眼的样子太可气了。”

　　张勤插嘴：“对吧对吧，我早说了，她往那儿一站，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挺糟心的，我也不明白了，你要才没才要貌没貌，也不能让人嫉妒眼红，但就是让人想打你。”

　　老胡点头点的脑袋都要掉下来了：“传说中的欠揍脸。”

　　梁菲也来掺一脚：“气质问题，气质问题，艳丽姐也说你的气场蛮强的，就是让人觉得压不服，哈哈。。。”

　　这算什么，都控诉我呢吧，简直无语，所以说这世道险恶啊，我翻着白眼转过头，看见老倪宽和的对着我笑，突然间觉得她顺眼无比。

　　晚上一顿火锅竟然吃到十点多，一个个挺倒在椅子上，老胡摸着肚子打着饱嗝，看梁菲在收拾，说：“行了，那个啥，你们动动手啊，别让人家出钱又出力么，梁菲谢谢你啊，等会儿我摩托送你。”

　　梁菲推辞：“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江南跟我一路，是吧江南。”

　　我想说不是，但吃人嘴短，真的有点不太好意思，就说：“老胡你别管了，我送她。”回头看梁菲温婉的对我笑，竟然瞬间有为了一顿火锅要卖身的感觉。

　　我拎着梁菲的大包，梁菲习惯性的挽着我胳膊，街灯把影子拉的老长，梁菲比我高瘦，那影子看上去就象一个美女挽着一个土肥圆的壕，实在觉得心如刀绞。

　　走到她家那条巷子里，梁菲好象很紧张，加快了脚步，我能感觉到她害怕，围墙上一只野猫喵呜一声越过，梁菲惊叫一声，死死的抓住我，我叹了口气，说：“所以说，以后晚上就好好在家待着，你看你怕成这样。”

　　梁菲有点战战兢兢的：“江南，你觉不觉得，又不对劲了。”

　　又来了，我本来无所谓，但是一听到这种话心里烦燥又起，深呼吸几下，让自己耐下性子，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要自己吓自己。”刚说完，头上一盏路灯啪的一下灭了。

　　梁菲声音发抖：“你看，你看。”

　　我只觉得心头又有火起，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这不正常么，你看前面灯都亮着。”这下好了，啪啪啪，左一右二，灭了三盏。

　　梁菲大声道：“你看！”

　　我特么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话竟然有激光枪的效果，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好看的，来，咱们说说话，看能不能把这条路上的灯全灭了。”

　　梁菲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条路走了多久？”

　　我抬腕看了看表，十二点十七，我觉得自己最近的时间概念是不是有点混乱，我明明记得十点二十从公司出来，打车到巷口开不进来，我们就自己走进来，巷子不短，但横算竖算，车到巷口最多十点四十五左右，而步行到现在，我并没有觉得走了很久。

　　梁菲指着身边一个石凳，有点神经质的叨叨着：“这个凳子。。这个凳子。。。我已经看到好多次了。”

　　不管心里怎么样，反正表面上很镇定，说：“你想多了，这河边的石凳本就差不多模样。”

　　我的冷静并不能影响梁菲，相反好象很刺激她，她猛的甩开我的手：“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知不知道我病了多久，我生的是什么病，你知不知道我快死了，快死的人能感应到很多东西，我看到听到的都跟你们不一样，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那个桥，那个桥我们已经经过了无数次了，而桥洞下那个，你看见没有，桥洞下那个东西。。。”

　　我打断她，淡淡的道：“我近视，什么都看不到。”

　　梁菲一下子噎住了，但一瞬间我却依稀感到她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根本不想去深思那是什么，拉起她，说：“走吧。”

　　我克制住蠢蠢欲动的心思，不往对不对劲上跑，也不去管时间的差异，尽量一步一步走的缓慢但却镇定，梁菲就静静的跟在我身边，默然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我听艳丽姐总是提起你，她说你很强，我因为快要死的原因怕得要命，天天看到鬼来抓我，那是真的要来抓我，是真的，我要她介绍你跟我认识，就是想跟强的人走近些试试能不能壮壮胆，最好把要抓我的鬼都赶走，但你根本不相信我，所以你根本接不到我的恐惧，没办法，也许是我们高估你了，对有些事，你根本不懂。。。”

　　听她语无伦次的说这些话，我简直不知道该哭好还是笑好，叹了口气，说：“你无非是想说我们遇到了鬼打墙。”

　　梁菲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道：“难道不是吗？”

　　我又开始烦躁，定神很难，但烦躁却好象总是很容易，我皱着眉，不耐烦的道：“是不是有关系吗？”

　　梁菲：“怎么没有关系？”

　　我强压着火，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的问她：“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梁菲答不上来，沉默了一会儿，说：“江南，自从刚认识你我就觉得你不太敢看我的眼睛，那是为什么？”

　　我心里一凛，当天梁菲脸上两个洞的形象猛地浮现在眼前，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直透心尖，一时间竟然有些头晕脑胀的虚幻感出来，嘴上却兀自轻描淡写：“我不习惯盯着女的看。”

　　梁菲幽幽的叹了口气：“是吗？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

　　我觉得我就要忍不住回头看她了，因为心里好象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我扭头去看她的脸，那一时，我感到恐惧和挣扎这种东西并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情绪，它们绝逼是实体，只不过我抓不住，所以灭不了，一时心痒难耐到想吐，那种心理上的不适感已经在影响我生理上的反应了，我深吸了口气，却觉得胃里有东西直往上窜，也许该直接面对吧，因为除了这样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现在感觉好一点，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江南江南，无论看到什么都要面不改色。正想转过头去，一抬眼却见前面不远处树下黑乎乎的站着一个人影，不知怎的，心思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说：“哎，有人啊，不如去问问他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不等梁菲拉住我，我就自顾自朝那个人影走去，走到一半，就听见梁菲在后面喊：“哎，江南，到了，我到了。”

　　我一抬眼，果然发现自己就在梁菲家的楼下，楼下大门前的灯亮着，让人觉得安全不少，梁菲吁了口气，笑道：“唉，果然你是对的，什么都不理就行了。”

　　我也感觉好多了，就忍不住问她：“你刚才说的。。。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梁菲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这里生了个东西。”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梁菲却道：“好啦，安慰的话听得多了，有什么用呢？不如你带我走两段夜路，让我练练胆子。”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简直要哭出来了，梁菲突然认真的问我：“那你知不知道真的有没有阴间，是不是人死了就去那儿了，有没有鬼怪，我看到他们来抓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我怎么知道，但却突然想到老徐，就对她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认识一个人也许他会知道？下次帮你问问。”

　　梁菲道：“好，那我上去了。”她笑嘻嘻的凑过来

　　我退后几步，说：“你可不要来抱我，也不要亲我，大家都是女的，最好保持距离。”

　　梁菲说：“去你的，我可不是同性恋，但恐怕这辈子是没办法谈恋爱了吧，你。。。”

　　我扭头就走。

　　别了梁菲，我还要走一段路才能从巷子穿到大马路上，刚走几步，听到有人咳嗽了一声，树下那个黑影慢慢走了出来，六百度的近视，自然只看到一团东西在移动，心里有点发毛，那个影子哼了一声：“不节制，不运动，不练坐，不懂什么是定，却强定，稍微一攻就破功，还好对方也是个菜鸟，真他妈胡闹。”

　　大半夜的碰到一疯子，我心里想，人比鬼可怕多了，我还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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