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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靥·剥落
贾大人的女儿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黑漆漆的牢房里,贾充随手抓起一个泥碗,冲着跪在他面前的那个人狠狠地砸了过去。泥碗擦着那人的头发撞碎在了破旧的墙壁之上,但那个人却始终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的手上和脚上皆拴着重重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嵌在墙壁之中,一身破烂的白色囚衣早已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凌乱的黑色发丝间,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双显得极其无神的眼睛。
“意外?什么叫做意外!难道我现在就算是亲手杀了你也能叫意外吗?”满脸愤怒的贾充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时会下手杀人的疯子。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女儿就算是死了,也比现在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要好得多。
大半边的脸都已经被毒药腐蚀,虽然在太医的救治下尽可能地淡化了一些痕迹,但是毒素已经渗入皮肤,使得贾南风的整个脸颊都透露着一种焦黑色,最为严重的是,为了保住贾南风的性命,太医不得不将毒素凝聚在一起逼出,结果就在贾南风的眉毛上凝聚出了一颗又大又黑的疣痣。
最幸运的。莫过于贾南风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沉睡,对于自己外貌上的变化并不知晓,这给了贾充一定的缓冲时间去思考该如何像自己的女儿解释。
但是,眼前这个误伤女儿的罪魁祸首,贾充却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
花芙蓉,指的并不是如芙蓉花般娇艳的美貌,而是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药,只要在脸上沾染上一滴,哪怕是天底下最娇艳的美女也会瞬间变成骇人的夜叉。
贾充带着鹿皮手套,手中拿着这瓶从西域异商那边买来的“花芙蓉”,而另一只手,则捏住了眼前这个已经完全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的下巴。
“可惜的是,我并不想立即杀了你,只是暂时很想让你尝一下与我女儿同样甚至是更加强烈的痛苦。”
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贾充不紧不慢地掀掉了了药瓶上的塞子,漆黑的瞳孔中十分清晰地映出了一个逐渐倾斜并不断放大的黑色瓶口,从瓶口中,一道桃红色的液体正在缓慢地向外溢出。
“滴答”。
液体滴落在满是稻草与泥土的地面上,顿时灼烧出了一片焦红的空地。
贾充回过头,满是愤怒与不解地看着将自己的手腕抓向一边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脸上带着一副火红色的鸟面具,在身后不断灼烧的火光下,隐隐透露出略显沉默的黑色。
“把他交给我好了。”
男人的话难得的十分简短,但贾充却从里面听出了完全不同与以往的寒气。
身下这个毁了自己女儿的男人,或许在另一种理解层面上,也算是毁了面具男完美无缺的计划,以及这个浑身散发着血腥之气的男人的心情。
而让这个家伙心情不好的结果……
原本还因为被中途打断而有些怒气的贾充,却因为面具男的这一句话而由阴转晴。
“今晚过后,我不想再见到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贾充随意地将手中的“花芙蓉”向火炉中一扔。
炙热的炉火在一瞬间窜起了数丈的高度,噼里啪啦的火苗夹杂着浓烈的黑烟四散飞溅,被高温所淹没的瓶体居然也融化成了一滩桃红色的液体。
看着贾充离去的背影,面具男沉默了半晌后,径直走到了那个被囚禁的男人身边。
一道交织着红蓝绿与银色的光芒的闪过,束缚着男子身体的锁链瞬间碎了一地。
面具男半蹲在地上,直视着男子看向他的目光。
“你做的很好。”与先前的冰冷截然不同的声音从面具的背后传来,“按照约定,我会让你留在我身边,直到你有能力可以报仇的那一天,但是……”
又是一瓶“花芙蓉”,男子面无表情地接过面具男拿在手中的那瓶毒药,这种结果,从他答应替面具男背黑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想到。
满意地看着男子将毒药倒进了的口中,面具男站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正在地上不断翻滚的男人。
“‘鳖鱼’,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毕方的左手,代号‘无声’,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训练将是所有人中最为严苛的,如果你达不到我的标准,那我随时都会把你送去与你的兄弟们见面。”
悠然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牢狱中响起,而后渐行渐远,被留在原地依然在不停抽搐的“鳖鱼”抬起头,看着毕方离去的地方,原本黯然无神的双眸中,突兀地便散发出了一抹精光。
无声,只有没办法说出秘密的人,才是最可靠的保密者。
把一切的罪责都揽到已经“死掉”的鳖鱼身上之后,毕方与贾充的合作关系就是一如既往的和睦。
而把一个必死之人交到毕方手里这件事情,贾充可以说是放一万个心的,对于如何能让一个人品尝到活着最大的不幸,贾充相信,没有人可以比毕方做得更好。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毕方居然会背叛他这件事情。
只是,眼下女儿随时都会醒来,他更多的心事也都放在了如何安慰女儿的这件事上。
对于女孩子来说,毁容,莫过于世上最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哪怕是拥有再多的地位和财富都无法掩盖的。
如何去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女孩子,即便是在政治上心术超群的贾充,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只是还没等他回到家,难题却主动迎了上来。
小姐失踪了。
当婉儿对着贾充说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之后,她差点就没哭着向老爷下跪了。
刚才,夫人在守了小姐一夜之后,好不容易才愿意回去休息,众人都忙着送夫人回屋,而婉儿看着小姐还在睡觉,就一时大意,出去想把药热热再送回来。
但谁能想到,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地上就散落了一地的茶具首饰,最为显眼的却还要数那一面碎成了几块的铜镜。
看一眼贾南风的床上,空空的,被子都杂乱地掀到了一边。
再看向屋外,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夫人才刚刚入睡,婉儿不敢贸然前去禀报,恰好这时,她听说老爷快回来了,这才急忙冲出去,在家门外就将贾充拦了下来。
得知了消息以后,贾府的里里外外都被贾充命人搜了个遍,却愣是找不到贾南风的身影,甚至就连一直站在门口看门的士兵也说,根本就没有见到任何人出入的身影。
贾南风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与此同时,一样躁动不安的,还有裴府上下。
裴狸被救了回来,自然是要送还到裴秀这里,而挺着个大肚子的裴夫人,对于这个具有潜在威胁性的小生命依然没有放下自己的成见。但是好在,这一次,还有裴秀坐镇家中,至少应该不会再出现太大的乱子。
但是这种平静,也仅仅只是相对而言的。自从上一次裴夫人一时气急,动了胎气之后,裴秀也不敢再多做刺激,但是裴夫人看向裴狸的眼神,却并没有任何的缓和。
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可能只是眼神更加犀利了一点,目标的范围更扩大了一些。
裴秀处于怒气的边缘地带,裴狸则处于中心地带,而将裴狸紧紧护在怀里的林青儿,也正好处在范围之内。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情形之下,救星终于从天而降。
一名看门的小厮阿福突然跑过来在裴秀的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之后,裴秀的脸色顿时大变,而原本还在撅着嘴赌气的裴夫人在注意到情况之后,也瞬间正了正神色,就在她想要开口发问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外传来。
“裴大人,别来无恙。”
裴秀的神色变了变,又最终回复了平静,他弯下腰,恭敬地对从门外走来的小男孩说道:“臣,裴秀不知二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二皇子恕罪。”
看到来人,裴夫人也赶紧站起身,面色尴尬地朝着司马衷行礼。
“夫人有孕在身,不必多礼。”看到裴夫人也站了起来,司马衷却比裴氏夫妇更加地紧张。
“那个……”司马衷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听说,裴大人的女儿被人救了回来,不知现在在哪里呢?”
看到司马衷随和的态度,裴秀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但是司马衷问的问题却让他不免有些奇怪。
“回二皇子,狸儿她现在就在……”裴秀伸出手,指了指林青儿所在的地方,但是下一秒,他的手指却僵在了半空之中。
林青儿的左手背在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司马衷,而她的周围,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司马衷也同样注意到了林青儿,看到这个熟悉的小女孩,司马衷的脸上不由地有些发烫。当初,他正是在林青儿的面前,亲手杀死了她的黛儿姑姑。虽然现在他对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感到了确实的后悔,但是这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实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青儿,狸儿呢?”裴秀略显紧张地问道。
“小狸她……”林青儿的表情先是戒备,然后是疑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那里除了偶尔流动的风声之外,别无他物。
“这不可能!”林青儿转过身,用膝盖支撑住身体,一只左手在空荡荡的地面上笨拙地不断摸索。
“小狸她明明是在这儿的,怎么会不见了呢?”刚刚她的注意力过多地用在了司马衷的身上,因而也就暂时忽略了被她护在腿上的裴狸,但那也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一个小婴儿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
无边的恐惧感顿时充斥了林青儿的内心,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害小狸出了事,她还有什么脸去见天上的姑姑呢?
“青儿,你冷静一点!”裴秀心疼地走上前去将林青儿抱起,“阿福,你带着全院的下人都给我去找,务必把小姐给我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是!”在裴夫人另有所指的目光中,阿福看了一眼正在不断安慰林青儿的老爷,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
左边是爷,右边是夫人,为什么为难的总是他们下人?
“我也去找好了。”司马衷突然说道。
“二皇子,这……”
“裴大人,我想通了,”司马衷摇摇头,眼神清亮地看着面有难色的裴秀,“既然无法改变过去的事实,我就只能尽全力地为现在还活着的人去做些什么,至少,不会再让后悔的事情出现在我的回忆里。”
“殿下……”裴秀的神情有些悲凉,却又有着欣慰。
连一个孩子都能想通,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不能够完全放得下。
就在这时,刚刚下去的阿福却又再次跑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司马衷之后,还是走到了裴秀的身前,刚要侧身说些什么,却被裴秀在途中就打断了。
“说吧,阿福。”
阿福前倾的身体戛然而止,有些犹疑地退了回来。
“老爷,刚刚有人传来消息,说……说……”
“说什么?”倒是裴夫人先变了脸色。
“说……贾大人的女儿贾南风,也在府内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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