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无绝

作者:圆手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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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意怯


      苏裘还是找到了墨香。墨香比莫里情况要好上些许,没有被绑住,只是缩在角落里形容憔悴。她站在墨香身后良久,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墨香却好像突然有了意识,转过身来看见了她,眼里突然就迸射出光芒,她跪在地上,腰伏得很低,声音哽咽着:“苏……苏姑娘,墨香真的对不起你,我……我一时迷了心窍……苏姑娘,你杀了我吧,我真的……真的很后悔……”

      苏裘本以为她会像莫里一样怨恨自己,本已做好被指责的准备,却没想过墨香会求她原谅。她懵懵懂懂蹲下来去扶墨香,她手刚碰上墨香的,墨香便嘶地一声,她低下头来才发现墨香十指已经肿的没了形。

      “我……”

      苏裘话刚出口便被墨香打断: “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只求苏姑娘能原谅我,这样墨香受再大的罪也不会觉得苦的。”

      苏裘垂着眼看她,长睫下按捺着不可名状的痛苦与无奈,她开口,声音是意外的沙哑:“我有什么好怪你的……倒是害你们成了这个样子很抱歉。”

      “怎么会,是我先负了你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能怪你的。”

      “我去问问尊上,能不能放了你们。”苏裘勉强扯出了个的笑,踩着虚浮的步子转身出了地牢。

      外面阳光晴好,合欢花已缓缓抽了花苞。苏裘却在斑驳树影下缓缓蹲下了身子,头枕在臂弯间,双眼在自己圈出的黑暗里睁得极大。

      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她不过是个法力浅薄的妖,在师傅那呆了十年却虚度了外面世界的千年,曾经熟悉的人熟悉的物都已面目全非,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可荀修他们,好几百年的感情怎么能让自己插足,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如果有一天荀修不喜欢自己了,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可是她哪里又有底气保证荀修不厌倦她?人世间,最易变的便是感情了吧,莫里,墨香她都留不住别说捉摸不透的荀修了。

      荀修喜欢她,可以每次及时出现救下她。就像这次一样,她毫发无损也就不知道怎么去怪莫里她们,自己比起来是这么幸运。可是又总觉得缺了什么,明明以为可以信任却白白挨了一刀,虽然没见血也钝的疼。而要是荀修有一天不那么喜欢她了,迟疑了那么一下救她,她就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只能把全部希望寄在一个自己不能把握的人身上的感觉真的糟透了。苏裘握住胸前的白冥子,双眼止不住流出泪来,师傅,她真的很想师傅,想要回去,回到一个不那么陌生的地方。

      身后有双手轻轻搂住她将她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如毒药牵扯她心肺,她哭的便越厉害。

      荀修下巴枕在了苏裘发心,任她泪水落在自己衣袖上却没有始终出声,只是环着她腰的手越收越紧。

      苏裘甚至可以隐隐听见他的心跳声。她沙哑着声音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回,他始终笑而不语,她也就懒得追问。可是如今她迫切想需要个答案。

      荀修在她身后,看不清神情,只有清浅的呼吸拂过她头顶。良久,苏裘都要以为他又要避而不答的时候,他却叹了口气:“因为你是苏裘。”

      她不太懂,便又追问他什么意思。荀修却拉住她腰带,把她转了一个身,吻上了她额头:“因为你便是你,不管我怎么喜欢上的,你只要知道今后我都不会放手便是了。”

      苏裘伸手抱住他,他的心跳因为距离的缩短越发的清晰可闻。她一直便觉得他是座玉山,只要有他在自己便什么都可以无所畏惧,他总是可以在紧要关头挡在自己面前。

      可是她此刻就算在他怀中,却也如此地害怕,害怕有一天她再也抱不住他。

      她伸手去触碰他好看的脸,他薄唇冰凉,剑眉飞鬓,分明便是帝王的薄情相。她喃喃开口:“这一切真的太不真实……荀修,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会失去你么……”

      “我……”

      他甫一开口,本还流连在他眉眼间的食指就抵住了他的唇,苏裘靠着他,声音缥缈:“嘘,不要给我承诺。承诺这种东西,都是用来打破的。”

      她姿态是从未有过迷离,荀修一下晃了神,甚至以为她记起了什么:“苏裘,我是谁?”

      苏裘埋在他胸口,错过了他面上一闪而逝的慌张,也没听出他话里的别意,只是又抱紧了他几分,好像一松开便会失去:“你是荀修啊,我最最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荀修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他垂下眼来端详着怀里的人,眼神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柔和满足。

      “苏裘,不要让我失去你。”

      纵然经历战火,上庸城与离开时的模样别无二致,也许城墙上又多了几道伤就不得而知了。

      可总有点什么不一样。比如吉温身边多了个女子,比如白冥子开始闪烁起绿光。

      苏裘开始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可是后来发现自己越是靠近聚珍阁白冥子闪烁得便越快,她也大概知道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便在这其中。她倒有些庆幸荀修没有回来,自己要找的东西怕并不普通,就算荀修在意她也不一定会给她吧。

      那日攻下于潜都城他们便马不停蹄踏上归程,谁料半路上又传来消息,说是仙界派了大军驻扎在格朗遗址派人向魔界下了战帖,领兵的是崇铭首领。崇铭算是后起之秀,数百年来在仙界树起了显赫威名,荀修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仙魔两界除了通过妖界相连还有些分散的空间,这些空间大多是洪荒残留的遗迹,仙魔在其中法力都不会受到限制,因而也常被两方作为战场,格朗遗址便是其中一个。

      秋池被留在了于潜清理残存的叛党,陶唐宿跟着荀修去了格朗并从上庸将云锦一同调了过去。吉温带来的女子之前似乎受了重伤,他见着苏裘回来,顺手便将照顾那女子的担子交给了苏裘。

      苏裘好些日子没见着吉温,倒是讶异于曾经尔雅温润的吉温眉眼里竟也有了掩不住的关切。

      “为何要我来照顾她?底下不是有这么多侍女么?”苏裘难得见吉温失态,不禁起了捉弄之心,“平日里我都由着荀修照顾我,这么一来岂不等同于荀修照顾她了?”

      吉温眉心跳了跳,有事求她不得不收住了鄙视的眼神,沉着声音道:“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才想劳烦你替她疗伤。”

      后来直到苏裘替那女子疗伤时,原来那个叫做任千歌的女子竟同她一样也不是魔,甚至比她还弱上几分,来自仅稍强于人界的鬼界。

      本来苏裘挂念着白冥子的事并无心照料任千歌,可知晓她身份后突然就涌起同病相怜的认同感,便一口应了下来。

      苏裘后来将故事听了个大概,似乎是任千歌在之前跑出过上庸却正巧碰上战乱,在敌军那伤的不轻,好在吉温出现的及时,一人破了千万军马深入敌腹抱得美人归。

      听故事的苏裘不禁对吉温啧啧称赞,一直以为与秋池外统领一职相对的内统领就是负责些文官的事情,倒没看出来平日里细致整洁的吉温也有浴血奋战的本领。苏裘还因此将他列为了和陶唐宿一样危险的人物。

      不过故事中的美人好像并不像苏裘一般买账。

      苏裘第一次见到任千歌时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她以为能让吉温这种面和心冷的男子神魂颠倒的女人当是有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倾城之姿,令人自觉形秽的,可是任千歌太普通了。那日她半躺在美人榻上,小脸发白形容略显憔悴,瞧向他们的眼神也是有气无力的。

      吉温却很是心疼,掀了珠帘便想靠近她。却被女子冷声制住,她的活力似乎全在此刻迸发了出来:“吉温你混蛋,你给我滚,赶紧滚!”

      苏裘讶然,全然没料到会是这般局面。而昔日威风八面的吉温却真的温顺了眉眼乖乖转身离开,只递了个眼神让她进去。

      苏裘心下后悔答应吉温来试试,却不得不应着头皮进去。任千歌正在喝水,苏裘小心望着她的动作,总觉得茶盏一个不慎便会砸到自己身上。

      任千歌却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萎靡窝在榻上问她:“你来干什么的?”

      “嗯,奉吉……”看到女子脸色又转差,苏裘赶紧收住,“听说你伤的很重,我来给你看看。”

      任千歌幽幽瞟她一眼,抬起手来便开始解自己衣服,倒把苏裘吓了一跳。

      “姑……姑娘,我是喜欢男……”苏裘心里百转千回,暗忖莫非这女子这般对吉温是因为她喜爱女子?

      任千歌不等她说完,瞪着眼瞧她:“不是疗伤?药箱在那柜子里,净想些什么呢?”

      苏裘悻悻吐了吐舌,转身去拿药箱。倒觉得有几分失望,还以为能抓住些把柄去调侃吉温。

      她取了药箱坐在榻边,任千歌衣衫褪了大半,白皙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伤,左腹上则留了个极大的口,看起来是大刀捅进又捅出留的。伤口上覆了绿色光泽,莹莹光芒让伤口看起来不那么可怖。

      苏裘来到魔界受伤次数也不少,久而久之对药理也有了几分了解。她挑出药膏来小心往任千歌身上抹去,颇有些同病相怜:“姑娘是鬼吧?这魔界可真不是个好地方,想我刚来也是,三天两头就得吃点苦头。”

      药膏抹在身上清清凉凉倒还挺舒服,任千歌细细端详着苏裘,道:“你也不是魔界的?”

      “若是魔界的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还被抓来照顾你,”苏裘半真半假地来着玩笑,“我是狐妖。”

      “狐妖?”任千歌低下头来越发仔细地瞧了瞧她,喃喃道,“你们狐狸是不是都照着一个模子化形……这个化的美点,那个化的丑点……比如你就是那个没认真学化形的……”

      虽然任千歌声音很小,可就响在耳边苏裘怎么可能听不清楚,她觉得任千歌就是存心报复自己上一句的。她笑着开了另一支药膏,狠狠蘸了一把抹在刀伤上,声音柔柔的:“这药膏是不是搽起来特别舒服?清清凉凉的不像别的药膏那般痛苦?”

      任千歌忙不迭点头:“真的很舒服,比……那个混蛋给我搽的好多了。果然他就是想害我。”

      白色药膏在苏裘手下化开,她笑得人畜无害:“吉温才是真的担心你。”

      任千歌见她替吉温说话迅速便冷了脸,刚想说话,刚刚药膏抹过的地方却开始火辣辣地疼,从每个毛细血管一直传到心脏,像千万只蚂蚁啃噬过一般。剧痛让任千歌说不出话来,只能颇为恨恨地瞪着苏裘。

      苏裘觉得若是她能开口一定会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却偏偏忍不住继续逗她:“这还是刚开始,这药膏效力可是能持续一整天。”

      她边说边收了药箱,记得有次也是伤在胸口处,荀修每次上完药就爱对她行苟且之事,于是她趁荀修不在,自己摸索着搽了这个药当下就痛的死去活来,荀修回来就看见她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看着自己。荀修闻着一屋子的药味便猜到发生了什么,疾步走到她面前一把穿过她腰抱起她,埋在她颈边低低笑开:“舒服么?看你还敢不听话。”

      苏裘刚痛完浑身都没力气,缩在他怀里泪眼汪汪瞧他:“你小人!你定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荀修笑意更甚,声音都愉悦得微颤,“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沉浸在回忆里出神,身后任千歌刚刚平复了些便咬牙切齿痛骂道:“混蛋!没一个好东西!心比煤炭还黑!”

      回忆中的场景还没散去,苏裘声音都柔和了好些:“这药膏痛是痛些,疗效却是顶好的,挨过去了你便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道:“也没一天那么恐怖啦,约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一个时辰?”任千歌痛的手都屈紧了,“混蛋!”

      “我可不叫混蛋。我名字是苏裘,”苏裘走回榻前,促狭望她,“这时候有个人说说体己话分散分散注意力还是比较有用的,要不我把外面那个混蛋给你叫进来?”

      她作势欲出去,却被任千歌惊慌喊住:“不要让他进来!”

      任千歌声音急促而慌乱,她能听出是真心的想法。看来他们之间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小儿女之间的小打小闹。

      她想了想退回身来,道:“我不去叫他……不过吉温看起来是真心的,你何不给个机会?”

      任千歌神情颓败,她闭上眼,道:“我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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