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欢

作者:晏时初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波折丛生


      潮湿。黑暗。寒冷。

      昏迷许久后,醒来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

      沈眉宜揉着后颈勉强站起身来,没有记忆告诉她这是哪里,若不是后颈发疼,她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东荒那段虚空里,之后种种不过是她做的一场南柯大梦。

      四周环境过于安静,她尝试着贴合寒意浸骨的墙面,在这不见丝毫光亮的地方摸索着前行。墙面并非全然光滑,无意间摸到一处毛茸茸类似于青苔的东西。脚下也时不时能踢到东西发出脆响,沈眉宜试探着蹲下身去摸,触手是疑似棍状却非常硬的东西,似乎是用破布包裹着,可惜眼下无光,不能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得将它们踢到一边。

      少时,沈眉宜断定,她目前应是被关在类似枯井之地,但井口被封得死死,不知关她的人是打算怎么处置她。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也不见人来,恐惧感越来越浓烈,沈眉宜再不敢到处走动,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抱臂蹲坐下来。接连不断的惶恐似潮水翻涌,一波波冲击拍打着心壁,如同多年前溺水时那般的感觉,紧张得快要令人窒息。

      “泽止……”

      她闭上眼,用力将自己抱紧。

      夜阑静,月中天,珠帘垂,更漏鸣。寂寂空庭盈月光,中有古树白玉兰,枝上系秋千一副,上边坐着位女子,素衣白裳,背影婀娜,堪可媲美池中菡萏。她身边立着位男子,颜色尤胜泽止,衣上赤红似专为他而生,托衬得恰到好处,张扬而不过艳,贵气而不庸俗。

      男子手掌秋千轻轻推拉,本是清冷眉眼,此际却像是要消耗一生温柔般,全神贯注的看着身边人,哪怕她一刻也未曾抬头看他。那女子笑声清亮,好比银铃随风摇曳时那般,裙袂翻飞,于虚空留下点点幻影。

      “再高点,再高点。”

      听着女子声声催促,男子嘴上责怪着“你也不怕摔着”,却是调整了个更为保护的姿势后,手下也略略加了力气,依着女子意思将她一次次送上更高处。

      而那女子似乎也不在意,笑说:“不是有你吗?”

      因为背后是你,所以无所畏惧。

      不知为何,这一念头闪过脑海,余下的竟是心中如遭钝刃切割般疼痛。沈眉宜捂着胸口,看着眼前温馨画面,鼻尖只觉得酸涩不已,好像是预料到什么不好事情,忽然间从心底深处开始慌张错乱,让她想逃开,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你还要相信他吗?”耳边突然响起这个声音,飘渺空灵:“他在说谎,他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找他?”

      忍着难受,沈眉宜四下张望,却发现天地间蓦然蒸腾起白茫茫雾霭。

      “你是谁?”

      雾色之中,画面骤然粉碎,散成无数光点消失在雾里,那个声音还在一遍遍执拗的重复:“他又在骗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骗你,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谁?

      ……

      “眉宜,眉宜……”

      耳边有人在这么唤她,声音低沉得有些蛊惑人心,就像泽止平日说话那般。一瞬间就让她静下心来,眼前景色突然一黑。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自己正被泽止抱在怀里,而他头上,井口已开,天光大亮。

      沈眉宜只觉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缓过来,立马就想从他怀里抽身,熟料眼光随意往身边一扫,顿时吓得她全身僵硬,脸色更是顿时惨白难看。只见身边赫然是长长短短的白骨,被花花绿绿却残破污秽的衣服裹着,而她刚刚碰着的正是一个骷髅头。

      原来她竟是和一井白骨共度一宿?

      “别怕,我在。”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沈眉宜攀上他手臂,重新缩回他怀里,又想起昨夜碰过那些骨头,怕玷污了泽止衣裳便收了手握在自己身前。泽止没说什么,抱着她纵身一跃出了枯井。

      这时,久等在井边的储昭见二人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她没事吧?都失踪三天了。”

      泽止摇头表示怀中人并无大碍,而沈眉宜这才晓得自己为何感觉这么虚弱,想来是又饿又冷给弄得,不过现在更多的是恶寒。她抬头看着泽止,后者二话不说,抱着她摇身一转回到沉香楼。

      他是抱着沈眉宜凭空出现在游廊上的,被储昭安排留守在眉宜房内的漱玉一见,只是颇为诧异,随即疾步上前询问眉宜状况,却被泽止打断:“劳烦准备一桶水和干净衣服。”

      漱玉错愕,但看眼下状况,马上领着他二人下了一楼,让泽止将眉宜放到温泉边。而后正想去准备衣服糕点,就看储昭出现在门前,一手拿着眉宜包袱,一手端着一叠荷花酥,把东西放到一边后,就跟着泽止出去关了门。

      匆匆忙忙准备妥当后,漱玉才回过神来,望着紧闭的房门嘀咕道:“怎么会是他?”

      正在宽衣解带的眉宜没听清,回头问道:“什么?”

      漱玉见她脸色不太好,摇头说是她幻听了。等她用过糕点,休息一阵子下了水后,才蹲在一边,看着那半边面具,许久不说话。直勾勾的眼神,饶是沈眉宜泡在温泉里,都觉得后背一凉,赶紧沉得更下去了。

      等到她好不容易好受了点,就听漱玉问道:“你还记得是谁把你关在这儿的吗?”

      这一提,沈眉宜手上一顿,那夜种种画面历历被翻出,她只记得原来流丹竟是瑟瑟……

      等等,流丹呢?

      听闻这话,漱玉面上也多出疑色:“说起来也奇怪,今早秦鸣来访说秦卿去后,由她掌管那部分账目未算清,问我要做事干练又会珠算的人去打下手。我原以为他只要流丹一个,但秦筝居然自己说要去……”

      沈眉宜大叫不好,随即穿戴齐整后,拉着尚未回神的漱玉上了二楼,对房里正端坐着的两人道:“秦筝出事了!”

      ……

      且说这厢秦筝与流丹一道离开沉香楼后,就总觉得有些怪异。

      秦鸣待下多是温和表象,而今又事关账簿,按他素来做派应是一路上会多有交代,然而现下他一直沉默着在前头领路,倒是让秦筝心底生出些忐忑。兼之向来活泼的流丹自出来后便一直低着头,脸上无情无绪似是丢了魂魄,秦筝心里更觉得事有蹊跷,无奈此际没有漱玉在侧,只能自行面对。

      果然,她猜对了。

      这一路上像是提前安排好似的,竟是连一个下人都没遇上,秦鸣也没有领她二人去前院,反是朝着书房行去。秦筝想起之前秦卿留下的暗示,微不可查的放慢脚步,正想转身逃跑,熟料手腕竟是被人死死扣住,回头一看竟然是流丹,此时流丹忽然萌发了神采,幽黑眼底泛着狠戾光芒,翘起的唇角显得格外阴邪。

      “你不是流丹!”秦筝大喝一声,竭力挣脱开手上束缚就想跑,奈何一转身就被假流丹堵住,这次饶是她再怎么动弹也迈不出脚步了。

      秦鸣闲闲走过来站在假流丹身后,双手覆上女子肩膀,低着头凑近她耳畔轻轻舔了一下,如同情人间亲昵低语:“娘子别生气,她逃不掉的。”目光却是落在秦筝身上,嘲讽并着阴沉。

      而这边,沈眉宜将所有人聚在漱玉房内,又让储昭设下结界以防隔墙有耳,随后才仔细将近几日所思所见一一说来。

      反应最强的无非是漱玉,沈眉宜才将将说完,她便拍案而起,连带撞翻了椅凳,一双美目瞪得极大,怒色盛极:“什么?你说流丹才是瑟瑟?!而且我们之前所有谈话都让她听去了?”

      众人给她弄得吓了一跳。

      储昭瞄了眼桌上,茶盖被震倒在桌上,杯中茶水也溅出一半,心说果然是条汉子。

      而泽止则在眉宜要往后缩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

      大概是他太过镇定,连带着一眼看过来,竟让沈眉宜被吓得猛跳的心也安分了些,眼见着漱玉祭出一条长鞭就要夺门而去,沈眉宜赶忙起身截住她。

      漱玉气得头昏脑涨,一心只想救出秦筝,此刻见沈眉宜拦她,疑惑之余更是愤懑:“让开!我要去救秦卿!”

      沈眉宜顶着那慑人气势巍峨不动,双臂平展挡在漱玉面前,极力劝她冷静下来。然而漱玉已然是急红了眼,见夺门无路,抬手就要挥鞭震开眉宜,谁料虚空中被人攥住,她用力扯了几下都没法挣脱,回身看去,攥着鞭子之人正是一直盯着茶盏的储昭。

      “既然她埋伏在你身边多时都没让你发现,如今秦筝落在她手里,你以为她会让你轻易找到?”他平日里嘻嘻笑笑没个正经,此番难得严厉起来,周身散发出迫人威压:“漱玉,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储昭这个样子格外少见,乍一看上去就教人害怕,沈眉宜不敢对视他眼中锋芒,只能看向重新沏了壶茶端来给她压惊的泽止。而漱玉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马上就僵硬不动,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将鞭子收回袖中。

      “当初我被封印在庙内,是她无意间替我解了法术,这份恩情我自然得报。”

      泽止注视着眉宜喝完茶,等她慢慢平静下来后,才接口:“她与秦家有仇,抓秦筝去固然是为了报复,但她又为何要抓眉宜?更何况凭她本事,怎会不知当夜眉宜在窗外?”

      他这一问,众人皆愣。

      见储昭与漱玉望过来,眉宜回想着当时瑟瑟似乎并未发现她。为什么会这样?打晕她的人是谁?沉香楼里莫非还有其他细作?

      种种疑惑接踵而至,沈眉宜心底纷杂却没有丝毫头绪,泽止似是猜到她一无所知般,并没有刻意在这点上停留多久。

      “秦筝快至二九了吧。”

      漱玉脸色发白,跌坐桌边,嘴唇蠕动喃喃道:“五天后就是她生辰。”

      沈眉宜骤然想起那一夜,瑟瑟最后那细声低语,她说的正是——“就快结束了”,莫非……思及此,她蓦然看向泽止,四目相对那一刻,泽止向她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话至一半,忽又噤声,漱玉像是想起什么,双眼突然一亮:“不是还能搜魂吗?只要找出她魂魄所在,就能救人了不是吗?”

      她这话说得让之前“失踪三日”之人不禁联想到自身,回忆里翻出那枯井白骨,突然迸出个念头:“会不会……是藏在那口井里?”

      能在瑟瑟不察觉情况下将她打晕带走,却并不伤及她分毫,想来也是个法术高强之人,这样的人明明可以把她关在别处,偏偏择了那个地方?连满地尸骸都不打理,只将井口盖上掩住光芒,不让她立马瞧见。行为如此古怪,若不是要加害她,难不成是……暗示?

      经她这么一说,泽止半垂眼帘,眼底一抹流光转瞬即逝。

      由于并未亲临现场,漱玉不知枯井古怪,看储昭摸着下巴一脸深思,泽止也不发一言,便立即追问眉宜起来。然而,她如今情绪不稳,未等眉宜描述完,一听完就想去探个究竟。

      眉宜想去拦,熟料猛然之间眼前一黑身体发软,眼瞅着就要向后倒去,旁侧泽止立时上前扶她坐到桌旁。储昭见此情景,面色一沉,上前扣住漱玉肩膀。后者挣脱不得,旋身一转就与储昭动起手来。

      俩人出手都没有克制,不消一会儿屋里就杂乱不堪,地上满是碎裂的瓷器玉石。

      “够了。”

      安抚好眉宜后,泽止上前一步,呵斥道。

      他鲜少外露情绪,此际丝丝怒意都让眉宜觉得惊讶,而本已过了几招的两人闻言骤然停下。储昭没多大表情,倒是漱玉肩膀颤了颤,看起来像是被吓住了。

      捕捉到这一瞬间,沈眉宜抬头看着他背影,心底生出一缕莫名感受。

      “你留下照看眉宜,储昭,我们走。”

      说罢,头也不回向外头行去。

      储昭重新露出狐狸笑,不知在漱玉耳边说了些什么,见她瞬间露出如遭重击的模样后,才颇为满意的跟着泽止出了门。

      流云浮动,疏影横斜,城北荒郊一处废墟内凭空出现一白一蓝两道身影,正是说要出来打探的泽止与储昭。

      眼前残垣断壁隐藏在幽暗密林里,时不时有乌鸦振翅声从顶上传来,偶尔从浓云中透出的惨白月光,清晰可见那些老旧墙上像是被火烧过般漆黑。两人一路走到院内,疯长的枯枝藤曼被清理开来,露出中间那一口寻常石头砌成的废井,风霜留下斑驳粗糙痕迹,里头是一片深黑。

      “这就是那块石头,我查过了,上面什么都没有。”储昭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而在他旁边就立着一块大石头,抛却大小不言,整体上着实称得上毫不起眼,全然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泽止扫了一眼没说话,倒是储昭笑了一声,说:“说真的,是不是你做的?”

      泽止转过头看他,言辞恳切:“有时候我很佩服你。聪明到连这种蠢话都能想出来。”

      忽略掉身边那人扭曲的脸色,泽止袍袖一挥,井底顿时大亮,翻手之间,井底白骨幽幽升起,稳稳落在地上,他随手拿起一具头骨,托在掌心上细细观察。

      此情此景,直教边上那人难得露出惊奇之色,情不自禁微微张开了口,煞有其事道:“我竟不知东荒还有如此奇效,连你那等洁癖都能治好,想来日后是一定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去好生膜拜一下的。”

      泽止面色不改:“非亲身所历,怎知其中奥妙?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便送你进去关上千百岁月,如何?”说完,随手把颅骨扔向储昭。

      储昭接住,跟皮球似的用双手互相抛掷着玩:“这可是证据,别弄坏了。”又道:“只怕我肯代你被关进去,那些人也不会同意。”

      泽止眼神一沉。

      “你说那人轮回了,可我还是不信。”储昭扔掉颅骨,惨淡月光下,那笑容更加邪气逼人:“打个赌如何?”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波折丛生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213372/2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