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学长

　　冷风冽冽，宫城遥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的。
　　他忘的事多了，从遥远的从前至眼前的此刻。
　　指尖被冻得发疼，疼的几乎要流出泪水，他从口袋抽出烟盒，站停脚步，燃起根烟。
　　袅袅白烟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起，伫足在充满异国风情的法国街道，在法国眼中同是异人的他。
　　唯有手中这根烟，倒是暂时抚平了一切。

　　从前的我，把未来想得太明亮、太美好。
　　以至于现在的我，有了遗憾，就迟迟无法放下。

　　他把空荡荡的烟盒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口袋里的硬币吭啷地响，转角又是一间便利店。

　　当同行友人诧异地问，你不去看日本队的现场比赛？
　　他只是露出一惯地笑容，摸摸鼻子。

　　「我的稿子已经交出去了。」

　　*

　　当全日本守在电视机前，屏气凝神地看国家队出赛时，宫城遥撰写的稿篇正在印刷厂印制；当日本队取下一分，欢呼声沸腾全场时，宫城遥的行李正在机场的运输带上推行。
　　海关抬头看向眼前的东方人，递出护照，露出雪白的牙齿。
　　真好，就算不是回家，也有人欢迎他。

　　兴许在这炎热的南方岛屿，他心中坚硬而冰冷的某一部分能被融化。
　　他购买了当地的充值式的电话卡，选单点开只有房东的电话。
　　房东在机场接上他后，开了一小时的车，从市区开到郊区，一路上强调治安有多安全严实，让他放千万个心，晚上睡觉不锁门也没关系。
　　宫城遥听了只是摇头轻笑。
　　在有四个孩子的房东太太眼中，这东方人个性显得十分害羞，令她非常担心，他们抵达目的地后，身材魁武的房东太太硬是带着宫城遥绕了房子三圈，屋内介绍两遍，该留的电话全部都贴在冰箱上，没饭吃肚子饿也千万给她打电话，甚至留了把枪，宫城遥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用上，毕竟房东说：这里十分安全……

　　三层楼的独立建筑，面海，二楼的卧房外有一个露天阳台。
　　宫城遥不确定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或是三个月？
　　人总是有那么些时候，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物内摆设健全，水龙头流出的是淡水，冰箱里一应俱全，宫城遥不着急整理行李，在那张面朝大海的床上倒头就睡。

　　*

　　那是日本队最后一场比赛的隔天。
　　他们搭乘早班机回国。
　　压低帽檐，所到之处，杂志架上摆着的运动期刊皆被抢购一空。

　　及川一行人顶着强烈的闪光灯坐进接机的大型巴士。
　　收起笑容，收起轻挥示意的手心，收起不那么自信的荣誉感，每一个累坏的大男孩把自己折进狭小的座位，睡一觉，又要展开新的一天。

　　及川戴上耳机，闭上眼，默默思考往后的路。
　　照理说他应该要立刻投入新一轮的训练，但面对那个拨不通的电话号码，他或许可以暂缓脚步。
　　跳的累了，跑的倦了，有时想要用双脚慢慢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这次国际比赛，虽然取得不错的成绩，却没能如愿取得冠军。
　　国人的反应有些令人出会意料，这给国家队的选手们带来一些安慰与发愤图强的心。
　　宫城遥说，排球是为自己而打。
　　但及川不这么认为。
　　他的排球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支持自己的人，为了不辜负自己，也为了不辜负信任自己的人们。

　　他的手机在开通国内网络后，涌进许多讯息。
　　及川略过许多人，只点开母亲传的那一条讯息。
　　里头只有三个字，辛苦了。以及一个网址联结。

　　及川不疑有他地点开网址，另一个页面弹了出来，那是运动期刊电子杂志的页面。

　　整本杂志的其中一个栏目，没有犀利的赛事批判与赛后选手分析，这篇文章似乎更侧重选手的赛路心声，他们是如何从一个无名小卒，从平地跃起，乘载了人民强加于身的希望，变成一个小巨人。

　　胜利的荣耀不知觉地就会与他人共享，而他人也理所当然地参与这份荣耀。
　　输局的难过却是暗暗在背地独自舔伤，因此他人没理由再强加苛求与责骂。

　　运动活动看重的是过程，而比赛看重的是结果。
　　然而我不能否认，无论结果如何，这支国家队是值得日本人骄傲的一支队伍。
　　因此，请抬头挺胸为我们努力的选手们鼓掌。

　　自由撰稿人：宫城遥。

　　人与人面对面时，无论怎么表达，心总是无法走到一块。
　　因为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用自认为客观的情绪，企图操控对方。
　　若是收敛这份冲突，又一下子将彼此推向远方。

　　城户传来一条讯息。
　　及川扭过头，只见那人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亮晃晃的手机屏幕再拉上窗帘的巴士里特别刺眼。
　　及川低头把手机捂在双膝之间。

　　那个人在这里，你爱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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