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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一心思君君不知
曲蔓萝已经走了很久，留在密林里的几人被这果决女子所震慑，均是沉默不语。直到素问幽幽叹了一口气，别有深意道：“都说苗人爱憎分明，直爽果决，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曲姑娘这般聪慧决绝，素问自叹不如。”
楚风异看了看素问，见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叶纪寒和邓师姐的方向，似乎意有所指。站在他身侧扶着他的云七却难得开口道：“明白自己要什么，不择手段去争取，求不得便斩断退路决绝抽身，这世间能做到像这女子一般随心而动的人又有几人。大多是随命运摆布罢了。”楚风异奇怪地看了云七一眼，不知怎的，楚公子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分羡艳的意思。
“能从这烦扰凡尘里偷出些随行快活的日子，已是不易。”许是被勾起了什么思绪，楚公子也轻声叹息了一句。
这厢三人为曲姑娘触动心弦，那厢叶大侠与邓神医却似乎不为所动，叶大侠的蛊毒已经解了，他却始终没有松开抱紧邓神医的手臂，而邓红珊却将原本环住叶纪寒后背的双手松了开来，垂在身侧，却也没有如初时般挣脱。
“可以放开我了吗？”邓红珊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叶纪寒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放了开来，他看着面前低眉无言的少女，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难得犹疑道：“红珊，多年不见，你，你怎么……”
“大哥。”从曲蔓萝的决然中清醒过来的楚风异回过头，正见到叶纪寒和邓红珊两人似乎气氛微妙，他离得并不算近，看不清两人神色，便开口换道。叶纪寒随着楚风异的声音看去，却忽然听见身边风声响起，有什么东西空落了一下。
他转回头去，身边却已不见了少女的身影，他焦急地顺着风流动的方向望去，却仅仅在密林远处捕捉到一抹红色的剪影，一闪而过。“红珊！”叶纪寒的声音透过茂密的树叶传到风中，邓红珊脚尖清点一支树枝，身影稍稍一滞，灵动双眸中隐忍着苦涩，却终究头也不回地离得远了。
邓红珊的突然离去却是让众人始料未及，这少女半途出现在苗疆，显然是为了救叶纪寒而来，然而此时人救了出来，她却又这样无声无息地抽身离去。楚风异看着叶纪寒，他望向密林深处的背影落寞而寂寥，就如同每一次提起这个远走江湖避而不见的女子一般。
叶纪寒静静看着邓红珊离开的方向，迟迟不转过身来，楚风异心中也有些不安，如果不是他叫了叶纪寒那一声，也许邓红珊不能这般轻易地不告而别，他斟酌了一会儿小心地开口问道：“大哥，你跟邓姑娘到底是？”心中到底还是好奇，这个灵动骄傲的少女是不是就是传言中那个让叶纪寒魂牵梦萦的旧情人。
叶纪寒慢慢转过身来，面上还是如往日般从容，但眼底却掩藏不住深深的落寞，他点了点头道：“二弟，红珊就是大哥常常跟你提起的嫂子。”果然她就是那个偶尔让你露出落寞神色的女子，楚风异忍不住问道：“大哥，既然是这样，邓姑娘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肯见你，为何此刻好不容易见了，却又不告而别”
虽说楚风异与叶纪寒相识已久又气味相投，其实一直都不曾过问过他们之间的事情，。与叶纪寒偶然相识，也曾有过携手快意江湖的日子，但终究只是谈得来的朋友兄弟，他不愿提起的过往，做兄弟的也只有在他偶尔露出落寞神色的时候装作全然不觉，只因有些事，本就不该他开口来问。
然而今时今日，恐怕终于能够得知叶纪寒藏在心底的这段过往。果不其然，许是多年来，难得一次的再相见触动了叶纪寒的心弦，他用比平日里更低沉了几分的声音，回忆起他与邓红珊的往事。
其实当真说起来，这不过是个寻常而老套的故事，无非就是初出茅庐的少侠与还未出师的神医弟子偶然相遇，彼此相恋于是携手江湖，相伴同行，成了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然而，叶纪寒生来就是扶弱济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爽性子，生来一副侠义心肠，凡是江湖中的不平之事，他都要管上一管，世间可怜之人，他都想帮上一帮。
叶纪寒救下的人越来越多，办下的轰动江湖的事儿越来越大，终于成了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侠客。年少轻狂之时，只觉得能做成大侠，声名显赫好不快活，然而，名气与麻烦向来是相伴而来。随着叶纪寒侠名渐起，他离开家去行侠仗义的日子越来越长，他回到与邓红珊共同生活的小屋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他身上的伤口也随着他行侠仗义地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女子心疼的眼泪却浇不灭他的熊熊热血。
经年累月的等待消磨了女子的年华，也冲淡了女子的爱恋，邓红珊想要叶纪寒随她回神医谷，从此避世闲居，淡出江湖然，而当时正站在江湖高处叶大侠又如何放得下这纷扰江湖，怎舍得去正等着他去解救的苦难者。于是他们开始起了争执，开始冷淡对方，终于有一日，叶纪寒行侠归来却只有一座久未有人打扫的小屋等着他，心爱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寻不着邓红珊，叶大侠追到神医谷却得知邓红珊已接任了掌门，从此辟谷不出，他在谷前等了三天三夜终于得见她一面，却只等来一句永不相见的决然。那一日，她一袭白衣，白纱遮面，如谪仙般高洁淡然，他答应她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此生绝不踏入神医谷半步。他等着她气消出谷见他的一天，然而年复一年，她始终不愿意再见他。
从此，长风侠依然远走江湖，却再不复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依然行侠仗义，但却甚少再去管那些江湖上风风雨雨的大事，成了一个被江湖遗忘的传说中的侠客。
过了这许多年，他依然在等邓红珊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她曾经等了我那么多的日夜，这次换我等她也算公平。”叶纪寒轻轻一笑，眼中是浓得散不去的疲惫，也许等待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后的坚持，女人的感情当真是热烈而决绝，起时如飞蛾扑火，去时如灯熄火灭。
楚风异握着手中的折扇，半晌没说出话来，他是当真没想到，向叶纪寒这样爽朗豪气的人，居然也有这样一个听起来哀伤无奈的过往，他这样五年十年的等待着一个女子，倒像是话本故事里那些伤春悲秋的风流才子了。
邓红珊这个女子，竟然能让叶纪寒一等十年，不得不说是铁石心肠，还是说，神医谷教出来的女子，都是这般不设红尘，淡然冷漠？她们的心，比起这木头脸，想来还要坚硬几分，楚公子看了看静静站在身后依然面无表情的云七，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真想象不出，这个木头会有为谁动心的一日，不知那时这张冷漠木讷的脸上又出露出什么动容的神色来？他忍不住好奇，竟又盯着云七的脸发起呆来。
只有本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素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地问叶纪寒道：“按叶大侠如此说来，师姐是因为对叶大侠伤心失望才离开了叶大侠，从此不愿再见叶大侠一面？”叶纪寒点点头，掩不住流露出苦涩。
素问却摇摇头，不解道：“若真如此，师姐却为何要坚持每年出谷一次去游诊？据素问所知，师姐这些年出谷的时候，常常都是有了叶大侠消息的时候，如若那消息中传言叶大侠受了伤，师姐去的也定是传言中叶大侠所在的地域。”
素问轻轻一笑，有些含蓄道：“素问来神医谷不过短短三年，也能看出师姐对叶大侠的关心不同寻常，故而此次得知叶大侠中毒的消息，素问还托了师妹前去通知师姐，却不想师姐果然是比素问更早到了。”
叶纪寒脸上露出吃惊神色，惊喜道：“莫非，红珊她？”素问点点头：“素问以为，师姐心中始终没有放下叶大侠。”“那她为何不见我？今日为何又要走？”叶纪寒对这一点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扭头问楚风异道。楚风异也摇摇头，虽说他流连花丛，与各色美人都有过往来，却也是不明白邓红珊这般明明是情牵心系，却又对叶纪寒避而不见是什么道理。
一直未曾开口的云七此时却出了声：“听了叶大侠的往事，云某却还有一事不明。”云七问的是叶纪寒，看的却是素问。叶纪寒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结拜兄弟身边的陌生男子有些摸不准，他身上的气息太过萧索，并非正道中人该有的气魄，然而他以身为楚风异挡过毒蛊，叶纪寒也就对这冷漠男子没了怀疑，况且他总是沉默不语，叶纪寒几乎要忘了这个男人的存在。
此时见他突然发问，也有些意外，却依然从容道：“云兄但说无妨。”云七冷冷道：“按照叶大侠说的，邓姑娘应该已是双十已过，但这几日与我们在一起的邓姑娘看起来却最多不过二八少女，叶大侠可知是什么缘由？”
这一问倒提醒了叶纪寒，他早已发觉这一点，只是方才被邓红珊的突然离去搅乱了心神，一时忘了这茬，他点点头，对素问一抱拳，认真道：“素问姑娘可知道其中缘由？”素问摇摇头：“我到谷中之时，师姐便是这个模样，三年之间未曾有丝毫改变。”
她顿了顿对叶纪寒道：“这正是素问想要问叶大侠的，叶大侠当真弄清楚了师姐当初为何会孤身离去，这些年又避而不见？素问直觉，师姐这样做，恐怕与她容颜不变有什么联系。叶大侠还是亲自找到师姐问问清楚为好，两人这般僵持着终究不是办法。”
叶纪寒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对素问感激一笑道：“若真如此，叶某觉不会再让红珊离开。叶某已浪费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断不会再重蹈覆辙，寻遍江湖，叶某叶要找到她问个究竟。”说罢对素问行了一礼，又语带歉意转头对楚风异道：“这些日子，二弟为我辛苦奔走，你我兄弟好不容易重逢，大哥却又要走了。”
楚风异展开折扇轻轻晃着，勾起唇角俊朗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哥与邓师姐错过了这么多年，自当快去解除了误会，早日抱得美人归才是正事。”他挑了挑眉，笑容中带了几分狭促道：“至于小弟这些日子受的劳苦，自然是要找机会问大哥讨回来的。不如这样，当年大哥和邓师姐的婚礼小弟无缘参加，这一次大哥若是找到了邓师姐，这一顿喜酒可要补请了小弟，让咱兄弟一醉方休才好。”
叶纪寒点点头，朗声一笑道：“这有何难，待我找到红珊，再来与二弟痛饮一番，大醉三天。”说着抱拳一礼，提气飞身而去。楚风异看着叶纪寒离去的背影，眼中有些莫名的迷茫，终是轻轻一叹，与素问云七也慢慢走出了林子。
与来时日夜兼程，心急如焚不同，三人边走边游赏苗疆的奇峰峭岭，细流飞瀑，走了五日才慢悠悠出了南疆地界，一路上楚公子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潇洒风流的样子，幽默风趣，逗得淡然优雅的素问也时常露出清浅笑意，唯独云七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常常让楚公子暗暗腹议骂他木头。
出了南疆，便是蜀地，已是中原地界，一入中原，素问却拒绝了楚风异一路送她回谷的提议，言道久未出谷，想要乘此机会寻访民间医者，多见识见识各家医术，也能顺路为穷苦人家看诊赠药。楚风异见素问去意已定，便也不多挽留，与她在蜀地边沿便告了别，看着白衣女子淡然走远。
来时是三人同行，回到中原却只剩下他与云七两人，向来不甘寂寞，身边总有美人相伴的楚公子这一次却不急着赶回江南重回他的温柔乡去，反而带着木头似的云七一头扎进了蜀地，说是要体会一番蜀道陡峭。
不想这一去，却是麻烦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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