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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今日更归何处是
转眼马舒妍已经离开了刘据一年多,她回到马家的时候,父亲马国斌狠狠地用藤条抽在了她的身上,一条一条的红印子,当她自己透过铜镜看着她的后背时,忽然觉得分外诡异。
姑姑进来给她药擦,什么话也没有说。
某日,当她迎着阳光而起,打开门准备正式给阳光一个拥抱的时候,她看着姑姑拿着行囊,然后对自己说:“在湖县发现了将臣的踪迹,我们快启程吧。”
她的表情掠过一丝惊惶:“这么快?”
“就算现在你不面对,你迟早要面对。”马忘川说,“这是你的宿命。”
马舒妍低下头,语气闷闷道:“姑姑,等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当她重新打开门时,她已经是整装待发的驱魔龙族马氏一家第六代传人。然而内心的悲苦与委屈,都让她这傲然的外表所掩埋了去。
一路上,她听到了许多不好的传言,都是她无法置信的,她听到“刘据”、“巫蛊之术”,听到了“诛杀”、“追捕”,她正准备要喝下去的茶杯都悬在了半空中,只为更清楚得听到周围的人们所议论的。
马忘川看出马舒妍的不对劲,她轻轻敲了敲桌子:“闲言碎语勿听,只要诛灭将臣,你爱怎样便怎样。”
马舒妍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问道:“姑姑,此行离湖县尚有多远?”
“日夜不停,也得三日。”马忘川说,“怎么?”
马舒妍笑了笑:“姑姑,我想听闲言碎语,所以想说快些消灭将臣。”
马忘川心知马舒妍的玩笑话,冷哼一声:“你道是将臣想消灭便消灭?若真能消灭,早在先祖马灵儿一代便已经相安无事。何苦让我们后人周围奔波。”
马舒妍又未说话,刚放下的茶杯又举起,这次她毫不犹豫地饮下。
黑夜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两名未及弱冠的少年匆匆赶去。不多时,便匿迹于夜色之中。
男子偷偷地敲了敲一户农家,那户农家的主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看了一眼表情仓皇的四人,最终什么话也没说便让他们进来。
“谢谢老人家。”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破旧的桌上。
老人将银子拿起,重新塞回了男子的手中。
男子奇怪地看着他。
老人说道:“太子仁德之名天下皆知,老朽有幸曾略窥太子之颜。今次太子遭到陷害,老朽愿略尽绵力,助太子逃过杀身之劫。”
男子,亦是此刻被追杀的太子刘据,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老人,说道:“谢谢老人家。”
身侧,刘据的两个儿子亦深受老人感动。
这夜,即使忐忑不安,他们也觉得这屋内的温暖气息,是那冰冷的皇宫中,从未有过的。
马舒妍与马忘川来到湖县之时,听闻将臣行迹不定,此刻可能已经逃离到其他地方。
为免有所遗漏,马舒妍与马忘川决定呆在湖县两日,打探清楚消息再行决定。
这日,马舒妍趁马忘川在客栈的小院内练习(作者:忘川阿姨是个勤练帝……),偷偷跑到街市上,想趁机放松下心情,让自己暂时忘记是马家的女人。
然而,当她在推推搡搡的人群之中,那一堆欢声笑语之内,喧闹的集市里,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抑或者说,那个人的身影与“他”有些许相似。
但那人穿者粗布麻衣,年纪比她还小,他行事匆匆,神色匆忙。让她顿生疑窦,忍不住就跟了上去。
她看到那人在一富贵人家门前说了几句话,还送了一块玉佩进去。不多时,报信的家丁做了挥手的动作,像是赶人。那少年的表情甚是落寞,跟着便离去。
她的脚步跟着少年,她有种预感,只要跟着他,便可以找到“他”。
她未发现,在他们身后,一队早已经埋伏的士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少年,慢慢地跟上。
少年向四周看看,确定无人之后,他敲了敲门。
而躲在一侧的马舒妍,看到一个老人家开门,他也警惕性地向四周看看,最后让少年进去。
马舒妍向来爽直,他们关门没有多久,她便冲了过去,急急地像是要证明什么。
门再次被打开,她看到那个老人家平静的表情下,那双眼睛露出惊慌未定。
“我找人。”马舒妍说道。
老人说道:“什么?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她自是知道老人是装聋作哑,她沉住气,再低声说道:“我找刘据。”
老人的身体僵硬了一阵,却最终还是笑了笑:“姑娘啊,你找错地方了。”
“我没有找错!”马舒妍绕过老人,推开老人半开的门,她所见的那个男人就坐在床榻上,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马姑娘?”他站起身来,表情有些激动。
马舒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儿子,说道:“为什么有事不找我,我们怎么说都是朋友。”
刘据无奈笑道:“现下无论找谁都是死路一条。”
“那你让你的儿子去找湖县的富商。”马舒妍指了指刚才的少年。
“说到底,你根本就是不相信我。”马舒妍皱眉,走到了刘据面前,“没错,我是小你很多,但这不代表什么,你应该知道只要你一句话……”
“逆贼!”
一股血腥味忽然扑鼻而来,马舒妍回头一看,刚才的老者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接着一队士兵忽然闯入,使原本狭小的屋子变得拥挤不堪。
一个领队的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县令官服,一说话唾沫四溅:
“新安县令李寿,奉命捉拿反贼刘据!”
马舒妍走上前,毫不畏惧:“新安的官怎么管到湖县来了,莫非你想代替湖县县令?”
李寿皱眉:“你是何人?!与逆贼是何关系!”
马舒妍微微一笑:“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在就有个‘寿’终正寝的‘李’氏蠢人将会于此丧命!”
李寿气得冒火:“大胆妖女,竟敢在这里妖言惑众!想必巫蛊之事也与你脱离不了关系!捉住他们!”
马舒妍将刘据与他的两个儿子推开,迅速抽出剑,猛地向朝她攻击而来的士兵一挥,火焰般的红色由剑气挥发而出,强烈地击打在了那些士兵的身上,那些士兵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走!”马舒妍牵着刘据离开,另一只握着剑的手也不忘将刘据的两个儿子往门口推去。
然而他们错估了李寿所带兵队,一出门,走在前面的两个少年便忽然发出惨叫声,当刘据与马舒妍定睛一看之时,两个孩子早已当场殒命。
刘据愤怒顿生,想要转身与那些狗贼决一死战,但是紧紧抓着他手的柔荑将他一扯,把他带出了屋外。
马舒妍边替他开路,边说:“我在这里,我绝对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刘据本来的怒意被一种新的情感所代替,他沉默,任由马舒妍牵着他离开。
到他们逃到一间已经废弃的木屋前,刘据天生的娇生惯养已经受不了如此长时间的运动。马舒妍毫无办法,只能与他藏在木屋之内。
“这里应该曾经是猎人的住所。”马舒妍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裘衣,“我们就暂时在这里避一避吧。”
马舒妍一扭头,便看到刘据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她走上前去,蹲下:“怎么了?”
“因为一个江充,我的妹妹、母后、妻子,还有我的孩子全都死了。”刘据眼神呆滞道,然后他扭头看向马舒妍,“太子……太子!想当初,他写了一篇《皇太子赋》,加我一身荣誉,哈,却怎料三十载后,他竟将自己的亲生子女送上刑场!”
“刘据……”马舒妍心知他内心悲苦,却也无话可说。或许此刻,说任何话都已是多余。
“马舒妍,其实你很幸福,至少你姑姑和你的亲爹不会想要杀死你。”刘据说道,“活了三十七载,到底为了什么,我到底又得到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马舒妍沉默一会,手渐渐地伸向了他的脸,轻轻捧住那张沧桑的脸:“如果这次逃过了的话,你打算怎样?”
他的眼神迷茫:“会逃过吗?”
“如果你可以坚持到最后,我相信可以。”马舒妍说,“这条路,我会陪你走下去,不论多辛苦。”
刘据微微皱眉:“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马舒妍笑:“真心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就好像我不在乎我们年纪相差十七岁,也不在乎你已经是有妻室的人,更加不在乎你的儿子只比我小一点。”
马舒妍放下剑,双手捧着刘据的脸:“刚刚在那屋里的话我还没有说完,只要你说一句话,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我不会理自己是不是马家的女人,不会理自己消灭将臣的责任,不会理自己的包袱有多么重。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可以抛弃。”
刘据的眼神愈发迷蒙,或许他从未想到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痴傻的女子。
他的手渐渐举起,握住了捧住他的脸的手。
马舒妍会心一笑。
“这里有间屋子,搜搜看!”
忽然一阵脚步声,以及一个呵斥的声音将他们拉回了面对现实的境地。
马舒妍重新拿起剑,对刘据说:“我出去引开他们!”
刘据抓住她欲离开的手:“你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更加不会死。”马舒妍说道,“你忘了,我是马舒妍,妖魔鬼怪我都不怕,区区几个士兵我不相信他们是我对手。但是你不同……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她许下了承诺,然后打开了门,为了捍卫她的爱情,义无反顾地朝着门外走去。
他躲在屋内的一隅,透过破败的窗棂,他看到她飒爽的身影,她可以在尽量不伤人性命的同时,一一将他们击溃。
李寿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玩味,与刚才令人讨厌的模样相反,他的嘴角噙出一丝诡笑。
刘据没有看到,马舒妍也没有看到,那些跟她攻击的士兵也没有看到。
李寿的手忽然轻轻一弹,一个蓝色的光晕而出,迅疾地朝马舒妍飞去!
突然——
刘据手上的平安绳勒紧!
他低头看向平安绳,那是一年多之前她送给他的,当时他便戴在手上。或许……他的潜意识里,仍想见她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然后他惊惶的抬头,看到她的身子忽然定在了那里,士兵们冲了上去,长长的戟齐齐刺向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缓缓地摇晃……
血液霎时间喷射了出来,染红了她白色的袄裙。
士兵们齐齐抽开,她痛苦地叫了一声——
刘据手中的平安绳越来越紧,紧得他感到窒息,他的拳头渐渐地握紧,指甲嵌入了他的掌心,深深地——
她倒在了地上,血大片大片地流出——
平安绳在勒紧的那一瞬间,倏然落地——
她的头偏在了一边,唇边还流着猩红的血液——
舒妍!
那一刻,他几乎要冲出去,然而他看着那双眼睛盯着自己,那双死了之后依然执拗地不肯闭上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
“别过来……我不想看到你死……”
李寿看了小木屋一眼,然后笑了笑,说:“逆贼应该在不远处!我们快去追!”
士兵们纷纷跟着李寿离去。
良久,空气中的血腥味仍未散去。
木屋的门才轻轻打开,吱哑声充斥着他的耳膜。
他一步步走出去,看着倒在地下的她,他将她抱起,不顾她身上的血污,走回了小木屋。
然后他轻轻将她放在废弃的床上,抚了抚她凌乱的头发。他低头吻上了她的额头,手轻轻地拂过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悄然闭上。
他关上了门,从角落里发现了一圈绳子,他笑了笑,又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马舒妍,心想,至少她没有看到他死。
绳子落到了房梁,他系紧。
他知道,死并不是因为无路可逃,而是因为生无可恋。
一个僵直的身影挂在了房梁上。
红色衣裳的女子看着木屋里的两人,好奇地看着他们。然后,一个蓝色衣裳的光头而来。
“假扮李寿,真的让你这么开心?”红衣女子问。
光头男人笑道:“并不是这样,而是我用李寿的权力,完成了那个马家女人的梦想。”
红衣女子困惑地看向光头男人。
“作为马家的女人,能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同死,已经是最好的归宿。”光头男人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红衣女子说道:“为什么你知道?你不是只喜欢权力吗?”
“权力,有时候也可以是玩人心的另一种说辞。”光头男人笑道,“走吧,红潮!”
备注:
1、 刘据:汉武帝长子。在巫蛊之乱中被奸臣迫害,举兵反抗,兵败逃亡,后来自杀。
马舒妍遇到刘据之时刘据已经三十多岁,已经成婚,孕有三子一女。
2、巫蛊之乱:武帝晚年,卫皇后失宠,江充受武帝重用。江充与太子及不和,恐怕将来太子继位后会诛杀他,便想到利用当时闹出几宗大案的“巫蛊之术”去制造阴谋。这时武帝因年老而性情变得多疑,以为身边的人懂得“蛊道祝诅”,为此查根究底而导致多人被杀。江充当时负责处理有关巫蛊的案件,他说宫中有蛊气,武帝派其他官员协助他追查。江充来到太子宫掘蛊,掘出桐木做的人偶。当时武帝去了别处避暑,太子召问少傅石德,身为太子师傅的石德惧怕自己受诛连,建议太子越权行事,拘捕江充等人及追查他们的阴谋,太子在情急下同意石德所言。
征和二年(前91年)七月壬午,太子派人假冒使者收捕江充等人。江充助手韩说怀疑使者身份,不肯受诏,被来人杀了。太子派人禀告皇后,又分发武器给侍卫。太子向百官宣布江充谋反,把江充杀了。当时江充另一助手苏文逃到武帝处,向武帝控诉太子,武帝开始并不相信此说,派使者召太子,但使者不敢到太子那里,回报武帝说“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武帝大怒,下令丞相刘屈髦率兵平乱。太子纠集了数万人,与丞相军激战五日,死者数万人。长安城有流言说太子谋反,最终,太子势孤力弱而兵败,唯有逃离长安。皇后自杀,太子宾客多人亦被捕杀。
太子逃到湖县一户贫家,户主常卖屦以维持太子生活所需。太子有一位富有的故人在此地,因为刘据派人找他而被人发现,官吏围捕太子,太子自杀,户主亦被杀。
——from 度娘
3、 史良娣:刘据之妻,二人于元鼎4年成亲。于时刘据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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