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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邸
十年后的乌衣巷已经有些名气了。
自从四年前巷里出了个新晋探花郎之后,便有临近城镇的学子慕名而来。人数不多,多是贫寒子弟,听过几堂课后,便从巷里人家赁过几间屋子,安定下来,开始求学的生涯。
只是先生授课已不像过去那般频繁,或两日一隔,或三日,有时甚至旬月不曾有课。学堂里几位辈分较大的学子鲜少向新晋学子提起这些不同,心里忧虑先生的病情,暗地里给在外任职的学子写信知会。
****
初春三月,巷里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轩眉清目,只是眉宇间藏着些许焦急的神色,正是两年前的探花郎藤儿。另一个修眉凤目,满身贵气。两人在客栈里稍事休整,便匆匆向巷东的宅邸去。
两人在门前递了拜帖,捎待片刻,便由下仆引入回廊。芳菲三月,满院桃花。曲曲折折的廊桥和漫天的花海勾缠在一起,尽头飘来幽幽的桃花酒香。两人又走了几步,便听到隐约的歌声传来。
歌者的声音有些重浊,唱一会儿,便要停一会儿。两人听不清歌词,却也能体味到其中的安适之意。生了一双凤目的年轻人脚步稍一停滞,那头的歌声便渐渐停了,又过得片刻,从花海的深处转出一个白发少年来。
噫……竟是……秋水为瞳,桃花为骨。
“阿白!”探花郎却喜道:“先生可在?”
少年只点点头,便引领二人转了个弯,来到一棵桃花树下。树下摆着一坛酒,靠坐着一名青衫男子。男子已逾不惑,膝上放着一只玉笛,看到他们来,并未起身。
探花郎上前几步,拜道:“先生。晋远来见。”他有些哽咽,似乎有些道不明的话,随后又向身旁引道:“这是我的同僚景桁,字王孙。”
凤目青年也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男人微微一笑,道:“就坐吧。陈酿正好。”
两人就坐以后,少年添了酒水,便来到野崎身旁,伏卧在男人膝上。男人与二人谈着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梳拢少年的头发。春日的桃香和酒香熏人欲醉,让男人苍白的面容浮起一层浅淡的绯色。
晋远絮絮叨叨地要为先生引荐京里的名医,照例被野崎笑着拒绝了。两人谈起其它的事,过去的,学堂里的,现在的,未来的,家事和国事。景桁开始微笑着听,过后便偶有见解,再后来或许是不堪酒意,慢慢沉寂下来,听着两人的交谈声,兀自沉浸在半梦半醒的梦境里。
景桁看着男人温和的眉目,他间或隐没在少年长发中的手指,看微风拂过之后,一片桃花瓣落在男人唇角,然后兀地被少年吃进口中。景桁整个人懒洋洋的,觉得酒意熏熏,有一点羡慕,又有些惋惜。
天色渐晚,两人带着微醺的酒意向野崎告辞离去。
街上点起了零星的灯火,景桁回头看时,整个青木宅都隐没在柔和的光色和寂静里,不久前经历的种种就像一个朦胧的幻梦。
两人默默行了一阵,晋远问道:“可能医得?”
景桁叹气道:“我是不行。若我师在,或可一试。”
晋远不再说话。
景桁是皇子,与晋远同僚时便钦佩这位探花郎的才干,如今见到了他的老师,心愿得偿以后,却又怅然若失起来。
****
仲夏雨夜,天水倾覆。
野崎披着轻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回廊里点着地灯,照亮着它们周围一小块的天地。细细密密的雨线拍击在屋瓦上、石面上,或者沉到回廊西侧的荷塘里。各式各样的声响和林间微小的虫鸣一起融合在温润的水汽里,驱除着夏日残留的最后一点暑意,滋养着睡意。
一双柔白的手抚上男人昏沉的眉眼,勾画着他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温和的嘴角。
“阿白。”
野崎闭着眼睛,摊开手臂。
阿白坐到男人怀里。少年的下颌刚好嵌在男人肩颈之间,春花一样的唇瓣贴上男人耳廓,唇齿开合间的热气一股脑地吹进男人的耳朵里。
细微连绵的痒意让野崎轻笑起来。
“闷了?”
阿白点点头,他睁大眼睛看着廊外的雨帘,一边收紧了环在男人腰上的手臂。两人的体温慢慢透过衣料融合起来。
——好温暖。
少年轻颤。
抱着他的男人又要沉到昏沉的睡意里去了。阿白把脸贴近男人的脸颊,眨了眨眼睛。柔软的眼睫拂过男人皮肤的游戏让少年乐此不疲。玩了一会儿,他张开口,凑着男人的耳朵呼出一口气,在男人不自禁轻颤的时候轻笑起来。
野崎收紧手臂,侧过头,给了少年一个睡意朦胧的轻吻。他又吻了吻少年挺翘的鼻,狡黠的眼睛,声音在雨声中温柔而低靡:“我不睡也可。”他抬起头,似乎在透过昏暗的天色鉴定着时间,片刻之后回转过来,低声道:“可是想与我欢好?”
阿白点头,又摇头。他跳下来,不一会拿了一张白裘,裹在野崎身上,然后整个人钻进来,和男人的身体密密贴合在一起。
少年凑过来,吻男人的眼脸。他柔白的手掌探进男人的衣摆,抚摩着男人的胸膛。柔软却带着小勾的舌头舔着男人的耳廓,唇齿间溢出的轻叫透着绵绵春意,純稚快活。
男人低喘一声,吻少年花瓣一样的口唇。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少年在男人吮吸自己舌尖的时候像被烫到一样急促地吸气,‘呜呜’哀叫,脸上染上一层桃花般的绯色。两个人的身体热起来,渗出汗意。阿白在裘下小心地把两人的衣衫撩起来,彼此胸腹相贴,在绵密的雨声里喘息着耳鬓厮磨。
成熟的和青雉的,濒死的和鲜活的,在白裘下交融在一起,与外界隔绝成两个天地。
野崎的手指探进少年衣下,抚摸他的背脊,揉弄他的尾椎,掌握他凝脂一样的臀,感觉着少年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便安抚地吻少年泪光朦胧的眼睛。
男人的动作很温和,就像在爱怜一株尚未开放的琼花一样。他微微合眼,在这朵琼花化成一滩春水的时候慢慢把自己埋进少年的身体里,然后在少年惊喘的时候张开口,让自己叹息一样的喘息消弥在绵绵雨声里。
野崎感觉阿白在吻自己的眉毛,眼睛,然后张开口,和少年接吻。他动作起来,听着少年在自己加快的冲击里喵喵呜呜地哀叫,任由少年十指尖锐的指甲刺破自己的肩背。
裘下的空气像火一样热,像风一样激荡。
“——呜!!”阿白惊叫了一声,喘着气,紧紧搂住野崎的脖颈。整个人在一瞬间绷得像一支玉笛,又在顷刻间软成一滩春水,只能软绵绵地任野崎动作。少年呜呜哭起来,喉咙里发出细细碎碎的颤音。他泪眼朦胧的眼睛却直直望着男人黑黝黝的双目,天然純稚,满心欢喜。
少年觉得快活,觉得一切本该如此。
野崎觉得安逸,心中充满温柔的心情。
****
晋远官至首辅的时候又去了乌衣巷,那时野崎离世已是六十个春秋。晋远学堂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是六十年前那坛桃花酿的郁郁香气总是让他念念不忘。他从学堂一路行,由西到东,一路走到先生的宅邸。
墙上爬满了青苔,府门上也生了锈迹。他推开门,只带了一个随从,便走进园内。秋风萧瑟,廊桥上的石砖也有了裂痕。满园空寂。他一路行,转了几个弯,来到当年饮酒相聚的地方。那棵桃花树长得不错,树下的草地也颇为平整。他倚树坐下来,透过头顶的枝丫望天,有些唏嘘。
“你来了。”
廊桥下站着一个白发少年。瞳若秋水,面如春山。
“阿白?”晋远惊道。
——他竟一点没变。但神态却大不相同了。
“你……一直在这里?”晋远问道。
“否。”少年摇了摇头:“也时常远行。岁月漫漫,总要有排解的办法。只是每年的今日,总会回到这里。”他走到桃花树下,拍开泥封,提着手中的桃花酿在树下的土地上浇了一圈,然后在晋远对面席地而坐,微微一笑道:“饮否?”
尚余半坛。酒香袭人。
“饮得!”晋远哈哈一笑。他活的久了,见的多了,也不在意。
二人对坐,默默喝酒。
酒尽,晋远起身道:“我要走了。下次相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当珍重。”
“然。”少年微微一笑。
晋远离开后,少年独自坐在树下。他静默片刻,慢慢摊开手掌。掌中的命纹预示着千万年的时光。
他抬头,仿佛要透过天幕看向别的时空,或者什么人。
又或者他只是在回忆某个人的某段话,整个人便因此七分欢喜,两分无奈,一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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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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