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狼吟

　　以泪之名起舞
　　寂寞的和弦
　　形同虚设的拍档
　　搭配附庸风雅的独角戏
　　是否
　　值得礼赞
　　礼赞那个被偏激吞噬掉的
　　人儿
　　好像啊
　　像个没有天空的气球

　　河水泛着红光，并非是夕阳映照下的虚幻，而是猛虎用生命装点的色彩。随着日光渐消，粼粼的红艳步其后尘。昙花一现的美妙，是瞬时刹那的辉耀，静静地飘来，又匆匆地归去。当人们刚要感悟那份神秘时，它业已拍拍屁股走人，杳无踪迹……
　　春天，一贯有着童话里的斑斓。只是此时此刻，描绘的却是不多见的悲情片段。
　　少年恰是其中画龙点睛的一笔：一动不动地躺倒，满身的伤痕与压在身下的血泊配合得天衣无缝；被昏黄混沌的双眼，望着遥不可及的天，不再转动——死尸，是个适合标注在当下的他身上的名牌！
　　总会在这个季节变得小心翼翼的风伸个懒腰，罢职停工。它多么有先见之明啊，招来月光填补它的空缺，扮演下一个撩拨人心的顽皮精灵。
　　静夜中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时断时续，像根哭泣的断线琴弦，有苦难言。
　　少女的音容笑貌好似老旧的胶片电影在倒带。一幕幕渴求被滋润的黑白影像，正努力地榨干少年眼中那片汪洋。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双眼的海枯石烂能够换取重又鲜活多彩的容貌，只是曾经那些会心一笑的画面已被这泫然欲泣的面容洗净、漂白……
　　‘不可以……哭哦！你可是……马贼呀！’
　　女孩是这样叮咛的，所以他竭尽全力忍住不哭。
　　再没有多余的举动，少年像在进行一场漫长的等待。没有一个确定的对象，黎明或是黑夜，他都全无所谓……

　　原本该是欢歌笑语的村庄一时被死寂接管，原本用来庆生的厅堂转眼变成停尸的灵堂，原本早就开怀畅饮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沉下面庞。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身为主角的少女，和她始终如一的微笑。
　　白色，一个最符合少女的颜色。在所有人眼中，女孩是纯洁的白，甚至出淤泥而不染。就算总会和被全村人厌恶的少年谈天玩乐，也无法折损她洁白的纯度。
　　又或许如青衣所言，少女只是一个没有颜色的存在。所以人们会下意识地用“白”的这种空白意象来象征少女的无色。于是乎，当少女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颜色时，也就意味着她不再是她自己，唯有毁灭！
　　经常与死亡纠缠不清的“红”又一次看准了时机。少女自哪天问世，它便要在哪天为她谢幕。这样就好像回到原点一样呢，不是最能迎合“白”的品味么……
　　可这却是对村民们的残忍。曾几何时还在脑海中幻想的五彩流光的场景，此刻正以一幅更加素雅的画卷的形式映入眼帘。一切都是那么阒静，反衬出其实动作迟缓的血液如此活泼、躁动！人人不忍卒睹，听到深夜降临的脚步，相继逃窜，逃离这个被悲伤囚禁的牢房。
　　“去吧，‘让流星变成绛紫色的历史’！”众人散去后，老爷对六卫下达了这样的指令。
　　本想尽力阻止的管家没能如愿，反倒叫老爷骂得狗血淋头、跪地讨饶。多年来养成的劣根性使然，他无力反抗。直到听到老爷不留情面地关门声，管家才畏畏缩缩地抬头起身。
　　“老爷呀，难道您都忘了吗，和夫人的约定……”呆坐在大厅，自知无能为力的管家只好感叹，像是在为自己开脱，“要是夫人还在的话，就不会……唉~~~”
　　紫色的月光太过刺眼，他正好借故垂下沉重的头，看那一滴滴的红在地板上晕开一幕幕腥臭的过往：
　　那是31年前开始的陈年往事……
　　那时的老爷正值雄姿英发的弱冠之年。年少有为的他早早地便接替了领导者的职位，同时更赢得如花美眷——前代领导者的掌上明珠。与他年纪相仿的管家在当时，就已服侍在侧。
　　他和所有新官上任一样，希望在自己的带领下部族能风生水起、惊天动地。理所当然地，他有些不顾一切、忘乎所以。
　　那张扬跋扈的作为在30年前——他继任的第二个年头——收到了应有的“回报”。敏锐的世界政府对他的危险行径立下判决书，只两个字：“歼灭”，足矣。没有网开一面的恩泽，他的一系列筹措与举动——盗墓掘坟、革命起义——都那么明目张胆，简直是在公然挑战全世界的底线！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当然，那是对一般人而言的。老爷及其党羽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淡出了世人的视线，带上乡亲父老躲入当时的地图所标记的无人山谷。
　　大难不死的老爷却无暇享受隐姓埋名的时光。准确地说，他无法忍受一味的田园生活，只有驰骋在世界的舞台上他才能够确认他的热血还在沸腾。
　　夫人和管家的劝阻无济于事，老爷不时会带领少数的追随者重归昔日奋战的疆场。他有他的使命感，先代的遗志烙印在他心口，无时不刻地砥砺着那在多数派心中早已腐烂的梦想与意志。
　　山野的日常发挥着反效果。一道道疯狂的血丝斑驳了他的眼角，迷蒙了他的视野。他更像是只无头苍蝇，不过是在横冲直撞，漫无目的……
　　轮回仅仅耗时15年而已。15年前，二次判决书的下达，彻底泯灭了他不切实际的奢望，他甚至险些锒铛入狱，他惭愧地没能带回任何一个同伴。
　　夫人抓住他身心俱疲的这个时机，挺着大肚子再度劝说：
　　‘放手吧，那不该成为“我们这一支”的理想……’
　　‘你那套大义的理论我都听腻了，村里的所有人都是……’
　　‘就算没有我们，其他支系的族人也会努力的……’
　　‘你已经尽力了，够了吧……’
　　‘为了我们的孩子，不要再逞凶斗狠了，不要再让保护村子的六卫陪你拼命了，不要再杀戮了……’
　　……
　　“夫人……我没能保护好您的女儿，我没能阻止老爷破坏与您的约定，我、我……夫人啊啊啊啊啊~~~”
　　跪地磕头，泪水在管家那张老脸上纵横，七分愧疚，更有三分哀怜……

　　“哈~~啊~~~~”
　　长长一个呵欠，倒倒酒葫芦，斗篷男人一手撑着脑袋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啊~啊~~，不行了、不行了，赶了一天的路，还要解决黑熊，好累，好、好想睡啊……”
　　身子正要往后倒，只听一声马嘶。“哎？”没等他反应过来，马头一甩，将斗篷男人整个抛起。也不消他做什么多余的动作，自然骑上停稳的马背。马儿得意地又是一声长嘶。
　　“喂喂，我是想睡……嗯？！”前一秒还慵懒不已的男子眼神一亮，爱抚两下□□名驹，“多谢你叫醒我啊……”居高临下的姿态，男人目光睥睨，犹如悬崖飞瀑般肃杀，“果然哪，老头子，有你在的地方，从来都是这么热闹呢！”
　　“你先找地方休息去吧……”跟爱马道了别，斗篷男人一个纵身，跃下山崖，没入丛林……

　　“哦呀？有人没走‘正门’就闯进来了呢……”还在监视少年的青衣似乎能够洞悉整座山谷的任何角落。对于意外的造访者，她的态度倒是宽宏大度，“嘛，好像还挺有两下的样子，难不成其实就是幕后黑手？只要别打扰到我和我的‘狼’，就随便你好了。”
　　青衣口中的狼却还在与虎尸同床共枕，他没有动弹的意思。说得更精确些，应该是他没有行动的意志。
　　然而，他的世界静止并不能阻挡其他事物的时间前进。血腥的诱惑味道招来一群不速之客，它们不胜感激，因为今夜有意想不到的宴席！
　　少年的悲愤反而化作虎的守护神。在狼群接近虎尸的时刻，那副伤痕累累的躯体毅然决然地奋起。一样的刀口，不一样的爪牙，迎来新一轮的针锋相对。
　　‘它是我的猎物，你们谁也不准碰！’没错，提刀的理由固然有些牵强，但悲情的怒火毫不在意；一旁观战的青衣，毫不在意。
　　狼与狼群之间的游戏骤然开场。暗红的夜空与其说是在配合紫色的孤月，不如说是在为这狼的舞会即兴捧场，带着血染的颜色，倾轧受伤的心灵。
　　五只野狼，将少年团团围住，前后夹击，配合无间。捕获食物是争抢美餐的前提，为了同一个目的，贪婪的狼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合作。
　　尖牙与利爪锋锐异常，打磨的工作从未有过一日的废弛。
　　‘活下去，连同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现在唯一支撑着少年奋战的信条，他在心中无数次地默念，即使会因此分神而增添新的伤痕……
　　没有急于挥刀，凭他所学的基本功还不足以拿来以寡敌众。拼着再多添几道伤口，也要忍耐到最佳的出手时机。
　　守株待兔的做法也许会让人觉得可笑而徒劳，但在拥有绝对的毅力的人面前也不失为一条通向成功的捷径。过惯独行侠生活的野狼总会存在配合的漏洞，那是少年为数不多的突破口。
　　近十条的新伤换来了机会：本当迅速跟进的一只狼仅仅延迟半拍，已卖给殊死相搏的少年致命的破绽。毫厘间，狼的利爪扫过少年的鼻梁，就在那一爪寒意即将消逝在余光中的刹那，按捺多时的左手果决地钳住狼的一条前腿！阵型既破，必当以牙还牙。抡起抓在手中的狼，左挥右打，后甩前掷，总计五头恶狼相继扑倒。被抓住的那一只更被摔断了前腿，索性还留得一口气在，少年对此也只呸了一句：“呿！算你命大！”
　　其余四狼并未就此退缩，重整旗鼓，故技重施。
　　“哼，别瞧不起人啊，你们这群畜生！”
　　少年呐喊着，迎向首当其冲的野狼。飞身抬腿，其余三狼均告扑空；自以为一招得手的面前这只，没等它爪子抓到，少年抬起的一脚早重创其腹。“去死吧！”左手探出，扼住狼颈，短刀直捅，刺入心窝！
　　狼血从伤口及嘴角涌出，铺天盖地地淋在手上、衣袖上，好像少年这双手臂才是捕杀野味的狼爪。
　　那三只狼不以为意，不算同伴的同伴也只配用牺牲换来它们的渔利。一个个咬住少年的肩膀、大腿、腰际，它们想撕扯下鲜美的人肉，活动了半天已是饥肠辘辘。
　　“把你们的臭嘴给我拿开！”死狼抛到一旁，少年抖动全身肌肉与筋骨，拳打脚踢，甩脱三狼。但狼绝不会铩羽而归，尖牙带走薄薄几层皮肉，权当小小的战利品。
　　少年满不在乎地瞟一眼伤口，没有痛苦地表情。冰冷的面颊失去了舒活的感觉，仿佛一切的情感早就被少女抽走，随她而逝。脸如月般凝滞，像在反抗春日的生机。
　　“哼，你们……唔！？”
　　瘸腿的狼不知何时竟来到身后，倾尽全力跃起，一口咬住少年的脖颈，死死不放！
　　“可……可恶的畜生，简直找死！”
　　正要挥刀，右手却被一狼咬住，双腿同时被另外二狼咬住。
　　“呃啊啊啊啊啊——给、给我放开——”少年干脆一跃而起，背脊朝下，狠狠砸向地面。瘸腿的狼压在身下，负痛张口。其余三狼见势不妙，亦松口退后。
　　甫一脱身，少年回手一刀，结果了瘸腿狼。翻身而起，轻蔑地看着三狼，冷冷地说：“解决两只了，接下来轮到谁了？”

　　“不错不错，目前为止还算可圈可点。这是奖励！”青衣弹指一挥，就在少年杀狼起身时，从他视线的盲区中将血滴打入他体内，“帮你止血了，所以接下来还要好好表现哟。”
　　“那么……”垂眼，四只口角流涎的狼围坐树下。在她看来也就是些嗷嗷待哺的小崽子罢了，阴沉的眼角毫不掩饰地展露出她的鄙夷，“我还真是被人小看了呢！”皮笑肉不笑地扯动一下嘴角，呆滞的笑容中竟也有那么一丝恶意在蠢动，“肉是不能给你们了，血的话，还是可以赏赐一些的哦！”
　　说着，抖动手腕，双手做出一个向下抛的动作，不多不少四滴鲜血，不偏不倚落入四狼口中。
　　“拜~拜~”双臂在胸前交叉，十指在瞬间舒张，笑意在半遮半掩中痴醉……
　　四只狼的身体，宛如红彤彤的刺猬般，爆裂！

　　“大哥，要动手吗？”对岸的密林深处，同样有人低语。
　　“不，先别急！等他跟狼打完再说！”
　　“为什么？！现在下手绝对万无一失！只要趁他一心一意对付狼的时候，我们……”
　　“没用的！他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吧？”
　　“怎……怎么会？就凭他！？”
　　“的确，这只是‘有可能’……”
　　“那种可能性根本是零嘛！”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杀人啊，这和夫人的约定……”
　　“那又怎样呢？现在是老爷交代的任务啊，总不能违抗吧？老爷都那个样子了，根本……”
　　“唉，也对。那么，就算是偷袭，你真的有把握一击毙命吗？”
　　“当……当然……”
　　“未见得吧？你我都很清楚，现在的他可不是什么胆小鬼啊，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我们有谁牺牲了怎么办？任务当然很重要，但要以保住性命为前提，这是夫人给我们定下的规矩吧？千万别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是……我知道了。可，我们要怎么做？难道就这么等着？”
　　“对，我们要等！等他打完，再现身不迟。别忘了，我们这边有六个人啊！”

　　人与狼的舞曲，在月的聚光灯下继续上演。流水只是匆匆的过客，它们飞奔而过，唯恐避之不及，引火烧身。
　　刀身的寒光辉映着紫月，像在对暗号，你一言我一语。紧密不间断地对白诉说着战事的紧张与激烈。
　　转眼，少年发觉狼的攻势大不如前了：原来，两只狼冲上前线浴血奋战，唯独剩下一只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貌似狼的合作关系已然破裂。
　　“自寻死路！”
　　矮身，第三次看到相同的场景——不设防就飞扑来的胸腹。挺刀，仿佛已是驾轻就熟的套路，两只不畏前路的狼终归只有其一安稳落地。
　　飞溅的鲜血四溢、飘零。紫色的月光下，血如雪，静静纷飞，落在少年身上、狼的背上、青草皮上，黯然、惨然、漠然……
　　少年是有意为之的。他会选择用同样的方式斩杀，斩杀的又何尝不是他一度错失的良机与不可挽回的失误！
　　活下来的那只似乎还心存侥幸，回身再上。好不盲目的一击，简直欲盖而弥彰。
　　“一样的招术，别想骗过我啊啊啊——”
　　矮身、挺刀。目标绝非这只搏命演出的家伙，而是先前隔岸观火、此刻暗施偷袭的另外一只！
　　血雨，甩尸。踏着那暗红点缀的绿茵，少年带着死亡的压迫感逼近，“就剩你一个了，来呀！”少年边走边说，言语中带着讥讽与轻蔑。脚踝又开始冒血，在无辜的青草身上刻下战斗的疤，黥上血的刺青。
　　脚步冷不防一个踉跄，是绿地在沉默中的反抗，狼仿佛又看到胜利的希望！没有犹豫，爪牙飞扬……
　　‘……不后退、不动摇、不罢休，这就是身为马贼的狼之魂！’
　　“哼，这次算你说对了！”少年猛然抬头，锐利的眼神似无匹的尖刀封锁了狼的行动。左手点地，飞身前送，右臂只需摆放在那个最恰当的位置——赶着送死的野狼顺着嘴角一分为二！
　　‘总、总算结束了……不，还没完！林子里还藏着七……不，八个人！怎么办？脚都要废了，怎么和他们打？我……我要活下去啊！’

　　“嘿诶~~，被发现了啊？”
　　密林中，翘起两弯紫月般的笑意，相映成趣……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