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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木璃在房间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听差的来传话，说三少要召见她。
一路寂静，一路戒/严，她的一颗心慢慢就像是在煮沸的水里翻腾。随着听差，走到书房门口，只听“哐”的瓷器碎地的声音，尔后，书房的门扉被人蛮横打开，三少插着腰，大步流星的走出来，冲着李成名怒骂道：“家园被占，不放一枪，此为不忠。父仇不报，远遁西北，此为不孝。抛弃百姓，任敌蹂躏，此为不仁。绑架盟友，反目成仇，此为不义。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李成名，丢尽了东北父老乡亲的脸。”
这骂，骂得一针见血，连木璃这局外人都觉得通体的爽快。
他一转身，见着木璃，神情柔和起来，向她伸出手。
木璃愕然。
“你先前不是想要到外头兜兜吗？”他边莞尔笑道，边径自牵起她的手朝大门处走去。徒留李成名傻眼干瞪着他们远离的背影。
穿过月亮门，听到一群男人洪亮的叫喊声由外而里，木璃抬眼，吃惊地瞧见院落里，几十个貌似老兵的人，齐齐跪于水门汀上，手中还捧着一杆枪，口中嚷道：“叹江山如故，夷族错落。何日奉命提锐旅，一战恢复旧山河……”
木璃奇怪，但不想多问，倒是三少自动自发道：“那些是李乌龟老头子生前那些骁勇善战的老部下，来求战的。”
她含糊的点点头，眼神恰巧瞄到一位佳人，站在竹帘子外面，廊檐底下，那种新翠的树荫，映着一身碧玺的缤纷色彩，真是恍若神女。
鼻畔浮动着若有似无淡淡的脂粉香味，那女郎已来到她的眼前，吟吟道：“珍妮小姐，别来无恙，你们这是去哪？”
木璃正想回答，被三少截道：“你这是在讯问我吗？”
女郎的菱角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怎么敢呢？”
他沉声说：“也有你大太太不敢做的事？”
她垂目不语，三少举步要走，她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思巧，你不要太过分！”他厉声道。
她仍死死地拽着，纤细的手臂却明显在颤抖。她说：“是，我是过分，可我过分是因为我爱你。”
三少皱着眉，单手强行将思巧的手掰下来，别过脸道：“此身既已许国，再难许卿。”
思巧如秋叶般向后飘了一小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竟然……”心中又是恨，又是忿，恨极忿极，话未说完，扭头疯似的跑了出去。
木璃“哎”了一声，三少持着她的柔荑在手心里揉搓，问：“为何叹气。”
她摇摇头，本抱着闲倚画屏，抱膝看春山的心态，可佳人发上依稀的残香里，她看见渺茫的自己昨日的影子。远了，模糊了。不由感慨道：“眼界大千皆泪海为谁惆怅为谁颦。”
三少不置可否，捏捏她的小拇指，说：“真像个悲秋怜春的小女孩，”又抬了抬头望向半天的彩霞，“我们走吧，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这两人如寻常的大学生观光客一般，逛了颐和园，故宫和北海。前世木璃也来过北京，不过大多时间是呆在后海，三里屯和顺义区，最后的地方是为了工作，前面两个也是为了工作--应酬。与这次不同，如果说，黑夜中的北京是性感的小妖精，那么白日里的老北京城，很历史，很故事，是位韵味十足的大家闺秀。
木璃的心理建设很好，只当身边的他是个巨型钱包，相处自然也就不会尴尬了。一边游玩一边吃，雪越下越紧。喝了点酒了三少，歪歪斜斜的走京城中轴线上，指着地安门的路牌，傻傻的笑了会儿，便大声唱起one night in 北京应景，这是小时候，她教他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One Night in 北平，你可别喝太多酒，走在地安门外，没有人不动真情。”
他唱得很好听，如果是百年之后，以他的皮相，以他的歌喉，应该是位红极一时的大明星。
听得正带劲，毫无预计的，演唱者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她扭动了几下，可肩上的手按得更大力。
他扳过她的脸，眼神深情专一，眸中烁着熠熠的光芒，丝毫看不出一丝醉意，她正想发作，他却低头轻轻吟道：“你可曾动过真情？”
木璃哆嗦了下，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灼灼让她无处遁形。翻天覆地，她的呼吸那么急，那么快，就像是个哮喘病人，她努力平复，这没有效果，她发现自己开始全身乏力，这一刻，双脚虚脱的站不稳了，她嗫嗫嚅嚅：“我……”
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真实而不违和的感觉包围着她，她虚弱的抬起脸来，他的目光里有不可抑制的痴狂与执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可曾爱过我？”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该怎么回答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珍妮，木璃，思巧还是其他人。
她不爱他，她自欺欺人的摇着头，他猛然疾风暴雨般狂吻下来。那样强势，那样渴望，那样眷恋，吞噬着她所有感官。呵出了白烟，微醺的酒气，淡淡的火硝，北风里，掠过她唇畔，侵入灵魂深处。
星呀星的雪花，是冬天的绒毛，滴在她滚烫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幡然清醒，用力推开他。
他喘着气，声音苦涩，“木璃，你当真认为一个人的卓越演技能抵得过我们十几年的相濡以沫？”
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吗？所以才对假思巧那么的决裂无情。可是他又娶了林桑了呀，他微薄的爱，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的。
木璃环着胸，仿佛保护着自己，她惶恐，她害怕，她怕管不住自己的心，再次沉沦。不，她绝不允许自己再脆弱的爱上他，不允许他打扰她的坚定，好不容易的平静，那是她通过热泪的努力，她有多委屈多痛心，他知道吗？请冬天刮的风放过残叶，请把他的暧昧暗示都收回。怨恨他，她做不到，她只希望属于他们两的记忆，能多一些，美一些。
想到这里，她固执的别过脸，倔强地说：“三少，请自重，我可不是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她172的身高在女生中算得鹤立鸡群，可勉强只及他鼻骨。他下颚刚长出零星细小的青须，胡茬之间有成熟性感的香味，忽近忽远，“你就这么看你自己，就这么看我？”
他躬着背，静静的痛苦淌了一脸，她伸手去扶他的背，他在微微颤抖，就像个心肌梗塞的病人，她竟然不敢动了，“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雪花飘得很慢，在空中优雅的打着旋。他一把揽过她的腰，唇急切的在她的脸庞上搜寻着什么。
“三少……”颤悠悠的哭声从背后响起。
这声一出来，她顺势逃脱了他的禁锢，回首望见个右手拈着素白的绢帕，掩着嘴角小泪人，那正是他的二太太，林桑。还有她身边那位正牌大太太，正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他们，看得她头皮一阵麻。
小泪人哭了几声，扭头就跑。三少的神情略显焦躁，他本能的紧紧扼住木璃的手腕，“信我，佑冠绝不负思思。”她并不挣扎，只是冷冷瞧着他，唇边浮起一个凄厉的微笑，“三少，你喝糊涂了吧，你的思思在那边呢。”
他嘴角微动，木然松开了她的手，尔后，默然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她全身都在发抖，却努力摆出疏离和毫不在意的表情。他惆怅的侧过脸，终于转身追向林桑。
她冷笑，耳畔响起高跟鞋触地的噋噋声，恰一抬眸，思巧正斜着眼睨着她，那乌黑明亮的眼眸，此刻仇视到了极点，咒怨到了极点，她阴测测道：“你不要以为你赢了，我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回去的路上，木璃一直在想着假思巧那不可思议的话，真是莫名其妙，她暗自叫到。突然，背后有股浓烈的盐酸罗哌卡的味道，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痛，真TM痛，她的头就像被火车碾过一般，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待醒来后，发觉自己被蒙着眼睛，手脚也被锢着。
时间一久，她就适应了黑暗，感官敏锐起来。她在一辆正在移动地卡车内，似乎她身边还有很多女孩子，她们大多在咿咿呜呜的哭泣声，也有一些在大声呼救。前面驾驶舱的位置，一男一女在说话，女的说：“这次的货色都是一流的货色，一夜君肯定会满意的。”男的说：“那是最好，否则我倆的项上人头不保啊。”
车子颠簸了两三个时辰，车厢里很多女孩都吐得唏哩哗啦，异常难闻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吸得气少，呼出的多，不久就觉得自己大脑开始缺氧了。好在这时，车子终于停了，男的大声吆喝道：“来，来，来，快下车，先下来的有热汤热饭，还有热水洗澡，最后下面的什么都没有。”四周顷刻骚动起来，然后女的说：“站成两排，给少佐检查，选中的，住洋房，伺候有军衔的高级将领，没选中的，就伺候其他官老爷。”
女孩子陆陆续续的下车，车外传来无数双军靴挞地声，只听女的柔着嗓子叫了声：“一夜君。”
接着，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震荡在空气中：“辛苦你们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需要你们的无私奉献，你们应该感到无比的骄傲自豪，因为你们将要服侍的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我不需要点名册，我赐予你们一个新的光荣的名字：慰安妇……”
他的声音就像神慈爱的宣读对人类的指引，可内容却残忍得让人想立即去死。
“慰安妇”，这三个字如同旱天雷瞬间砸向她的天灵盖，她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刚想张口说话，有人粗暴的打了她两个耳光，不耐烦道：“以后你要躺着的时间多着是，现在给老子起来。”她像拎小狗，小猫一般被甩在地上，痛得四肢无力，腰部又立刻被某人结结实实的踹上一脚，喉尖一甜，嘴里吐出了一口腥臭的液体。眼前却浮现出那日假思巧那无比不甘，落寞且怨恨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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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既已许国，再难许卿,蔡锷对小凤仙说的话，多虚伪！当这个女人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时，他便这么一句话来搪塞来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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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