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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比郡的贵客
“不过,我得公允地说一句,”她继续道,眼中闪着狡黠光,“你的哥哥舞技其实相当出色,他一旦跳起来,着实令人印象深刻——那持续的静默,短短两曲的时间,漫长得仿佛足以让人在精神上从朗伯恩步行至尼日斐花园。”
“好了,好了……”不待乔治安娜细品这话中的深意,达西便适时地接过了话头,苦笑着对妻子说:“我亲爱的夫人,我们能否暂时将我那些陈年旧事搁置一旁?”又转向妹妹,试图将偏离的航道再度拨正:“到时候...乔治安娜...你...的确应当好好向你的嫂子学习,她可是研究人性格的专家。”( were a studier of character)
“是的,哥哥。我常想……若是我能像她一样游刃有余就好了。”
“别担心,亲爱的,你会的。”达西暖言安慰,随后骄傲地说,“至于你的嫂子,她无疑是当年梅里顿舞会上最令人瞩目的存在..."他语气中又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其光芒确实让许多绅士都感到……嗯,自惭形秽。”他又拿起报纸,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用指节敲了敲报纸边缘,仿佛刚刚只是在评论天气一般。但话一出,一股罕见的、隐秘的虚荣心便悄然升起——这位让哈特福德郡无数绅士倾慕的、聪慧而耀眼的淑女,如今已是他的妻子,正与他的妹妹闲话家常。他对自己这份需要绝佳耐心与魄力才能完成的‘功绩’,向来是颇为自得的。
然而,他的调侃立刻便激起了伊丽莎白的回敬,她立刻打断了这点小小的得意,笑道:“即便如此,当年也照样有绅士拒绝与我跳舞。”
“当真有过这样的事?”乔治安娜闻言,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目光在兄嫂之间来回求证。显然,达西先生发起的微小攻势已彻底回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他果断收敛神色,放弃了所有反击企图,转而进行全面的战略防御——他将报纸高高举起,那展开的纸页已严严实实地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一只竭力保持镇定的耳朵,暴露在工事之外,侦测着外界的“敌情”。
“千真万确,这也寻常。”伊丽莎白收起些许笑意,说:“不过,我想借此说明的是,即便遭遇此类事,也未必能断言对方品性不佳。我们切不可单凭最初的表象去定论一人——一旦先失了好感,偏见便容易生根。”她温柔地看向乔治安娜,“谁都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哥哥与我亦不例外——想想看,下定决心去憎厌一个人,结果却发现自己竟又对他萌生了好感!(To find a man agreeable whom one is determined to hate!)人心是何其复杂,你需要时间去慢慢体会。不过不必担心,我们总会在一旁相助。”
乔治安娜脸上泛起两朵红晕——或许是忆起自己在社交场合的窘态,或许是念及昔日天真过失,亦或许是对亲人这不动声色的守护心生感激。无人所见之处,达西的脸颊也微微一热,幸而有报纸的遮掩。往昔与伊丽莎白在舞会上的种种纠葛霎时间掠过心头,旋即被他那份固有的自持稳稳压下。他将报纸降至视线之下,目光温和地落在妹妹身上,语调沉稳,字字清晰:“无论如何,你总有底气拒绝任何人。乔治安娜,你要记住:达西家的姑娘,从不必卖弄风情,虚与委蛇去逢迎旁人。”
他素来知道有些淑女会使用些伎俩去讨好绅士,因此,他绝不愿自己的妹妹去沾染这在他看来近乎“卑劣狡诈”的行为。("Undoubtedly," replied Darcy, to whom this remark was chiefly addressed, "there is meanness in all the arts which ladies sometimes condescend to employ for captivation. Whatever bears affinity to cunning is despicable.")
“当然。”伊丽莎白颔首赞同,“绅士有权邀请,淑女亦有权拒绝——这本就是舞会的规则。”
乔治安娜不解道:“那……我不善交谈,又拒了别人,人家岂不会觉得我太骄傲?”
伊丽莎白投给达西一个满含爱意与理解的眼神。兄妹二人如此相像,而他把妹妹护得如此周全。她继而转向乔治安娜,轻轻握住她的手,语调温和却坚定:“亲爱的,行使‘拒绝’的权利,需要的不仅是底气,更是智慧与风度。这并非‘傲慢’,而是‘主见’。一个优雅、得体的拒绝,与一次真诚的应允,同样能为你赢得敬重。”
她转回目光,只见达西将报纸稍稍倾斜出一个角度,目光越过纸缘,正以颇为复杂的神情凝视着她。她继续道:“我们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每一位上前的人,而是要你珍惜、并善用这选择的权利。你要明白,并非所有姑娘都能有此幸运,去从容等待一位既值得尊重,又能令你心生愉悦的伴侣。”
达西闻言,心下感慨——相比他那套近乎命令式的保护宣言,她总能如春风化雨般,将道理融入体贴的言语之中。也难怪妹妹更愿向她倾诉,这让他心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醋意,却又不得不心悦诚服。只是这关于“权利”与“拒绝”的整套理论,虽由她娓娓道来无比动听,却总让他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劲。不过,此刻显然不宜插言,他不再试图拿起报纸,将其彻底叠起,仔细抚平,放在一旁,心想,今日这报纸,怕是再也读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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