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型依恋

　　姜阑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所以没应。

　　但不是没反应的那个没应。

　　他直到晚上睡前都在想这事，导致觉都没睡好。

　　等他早起坐到桌前准备处理一下邮件就出门时，都还有些睡眼迷蒙。

　　邮箱里躺着一封匿名邮件，姜阑看着那个红点，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着困意都消失了些。

　　他点开来。邮件正文是空的，附件是几张图片。

　　姜阑点开，那点困倦几乎瞬间消失——是他母亲的医疗缴费单。

　　而能给自己发这份邮件的，除了温道生没有其他人了。

　　温道生，也就是温斯誉的父亲。

　　姜阑握着鼠标的手在发颤。

　　这封邮件是在警告自己，当初是拿了钱走的。

　　确认这场交易的那天，是温道生第二次跟他见面。

　　男人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气场，说出的话如山重砸下来：“我请你来，是想让你跟温斯誉提分手。”

　　“我会提供资金，供你在你任何想去的院校读完本科，你可以带着你母亲一起走，只要不在国内。”

　　“或许你看过的某些影视剧里有过这样的桥段，”他言笑晏晏，丝毫不像正在拆散一对热恋期情人的样子，“我是个很老派的人，只会这种手段。”

　　“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我的产业还是会由小誉继承。”温道生指尖相抵，“但日后那些人会怎么看小誉？”

　　“都说社会风气逐渐开放，但同|性恋终归不是主流。”他眼睑微眯，“我想小姜你身边不乏例子。”

　　温斯誉的那群发小富二代开了个赌局，赌是他先拿钱走人还是温斯誉先玩腻，这些姜阑都知道。

　　他面色沉沉。

　　“你们出身相距甚远，本身的价值观就不同，”温道生放下手，正视他，“你们能甜蜜几年？总会殊途同归的。”

　　“到时候怎么收场？”男人声音如同针尖扎进姜阑最不愿细想的记忆，“你可以走，他呢？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有过你的存在。”

　　六岁之前，姜阑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大学相识，婚后两年有了他，恩爱非常，直到父亲公司出现问题。那人开始成日酗酒，出轨，到后来的家暴。

　　这场婚姻到姜阑八岁彻底结束。

　　童年经历让他打心底就不认为有感情是长久的。

　　“你母亲最近还好吗？”男人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剥出来。

　　“别紧张，我又不会像影视剧里一样拿你家人做威胁，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笑起来，试图让姜阑别那么紧绷，“不过长居外地，还是要注意下家人身体。”

　　姜阑从办公室出来，就收到了母亲病危的消息。

　　他站在走廊内停了很久，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第一次有种自己敌不过命运的切实感。

　　姜阑转身重新推开那扇实木门。

　　后来到了伦敦，温道生如约定期交付医疗款项，给的预算也并不少。以至于代理人在看到姜阑选的住宅地点后都有些诧异：“姜先生，温先生给予的资金足够您租到更好地段和环境的住宅，您确定要……”

　　姜阑直接在租房合同上签了字。

　　这是最便宜的一套，他不想欠姓温的太多。

　　姜阑缓过神，深吸一口气，冷着脸将这条邮件拖进回收站，删除。

　　好在当时选的这儿。他冷冷勾起唇角，他跟温斯誉这孽缘还真续上了。

　　姜阑敲击几下登录上某银行官网，看着名下账户，淡然。

　　-

　　餐桌前，姜阑拿起餐盘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嚼了两下，手边就被推来一杯被加热过的牛奶。

　　他就着拿起喝了一口：“我中午不在，晚上回来。”

　　温斯誉例行询问：“干什么去？”

　　“教授开设新项目邀请我当顾问。”姜阑继续嚼嚼嚼。

　　温斯誉隐约有点印象：“莫里斯上次邀请你的那个？他也在？”

　　“他在，这项目主要是硕士生课题，我俩当指导。”姜阑嚼半天只吃了半份三明治，“走了。”

　　温斯誉跟了几步，还没开口就被姜阑预判。

　　“不许跟来，”他换好鞋，“今天人很多，我不喜欢把私事丢到台面上。”

　　温斯誉撇撇嘴。

　　伦敦街头，几名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摆弄着收音设备，姜阑背着托特包迎着初冬冷风走来，没有凑近。

　　他于不远处莫里斯身边站定，看了眼这人手中的屏幕，默声等待这一part录制结束。

　　直到仪器传来一声刺耳的电流声。

　　操作的女生显然有些无措，姜阑蹙眉。这批研究生是今年九月份刚被录取的，大概以前没用过这类仪器。

　　他走过去蹲下轻声让她往旁边挪挪，并安抚道这是正常的。谈话间手上按下几个按钮，调整好麦克风的朝向，噪音便消失了。

　　“转这个会降低底噪。”他指导完毕又退回观望区，偏头低声跟莫里斯道，“叫我来做仪器指导？你一个人也行吧。”

　　“我还要看总效果，分身乏术。”莫里斯同样轻声回复他。

　　直到街边收音结束，几个学生收好设备，姜阑才发现格兰德也在。

　　刚才这人一直低着脑袋，自己根本就没发现。

　　姜阑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开始cue流程：“接下来该去那边书店了。”

　　他率先抬脚向街边旧书店走去。

　　黄铜风铃发出一阵脆响，姜阑走在队伍末尾独自过目刚才收集的素材，脖颈上的围巾就被人按上。

　　他抬眼，莫里斯一脸认真的将他刚才歪掉的围巾扶正。

　　姜阑下意识想退开，但后面就是玻璃门，他无处可躲。好在莫里斯只是凑近了一两秒，便重新站直身子。

　　姜阑有些不自在，往旁边走了几步，一抬眼就瞧见休息区一长发男人正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时间简史》，时不时瞟向他。

　　姜阑眼尾一抽，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温斯誉抬起书挡住脸。

　　有什么用？他那头到腿弯的黑长直简直就是在打明牌！

　　姜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攥起拳又松开，最后一偏头就装作没看见他。

　　书店收音采集完毕，众人陆陆续续从店内退出去，姜阑跟在他们后面，在心中倒数。

　　三。

　　二。

　　一。

　　温斯誉冷着脸从后面凑上来，歪头看着他。

　　姜阑勾唇，微微挑眉：“好巧，在这儿碰见你了。”

　　这招先发制人让温斯誉一哽：“是啊，好巧。”

　　前面的学生也陆续回过头来，姜阑瞥了手边人一眼，抿笑介绍：“我……朋友，碰巧遇到。”

　　“朋友？”走在最前面的格兰德也注意到了温斯誉，勾唇略带嘲讽道：“不是旧爱吗？带着前任来我们面前调情这种事，Kieran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干了？”

　　姜阑笑容淡下去，知道他是在报自己那天让他下不来台的仇。

　　温斯誉蹙眉，正欲开口揽下，却有人先快一步：“Kieran跟他确实是偶遇。”

　　莫里斯眯着眼，略带笑意看着格兰德：“刚刚在书店，我还先他一步瞧见Wesley，不存在故意带来秀恩爱。”

　　格兰德看向突然出声的莫里斯，满脸不爽地嗤一声，到底没再开口，带着剩下几个学生往旁边公园去了，剩姜阑三人站在原地。

　　“谢谢。”姜阑微微低头。

　　“应该的，我也确实先一步看见他。”莫里斯笑笑，“上次送你的碟片，已经跟温先生一起看过了吗？”

　　姜阑一愣，才想起莫里斯当日放在桌上的光碟盒。

　　“看过了。”他面不改色，“我下次带给你。”

　　温斯誉眉角微皱。

　　莫里斯颔首，随即摇摇头：“最后莱拉的牺牲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姜阑刚想顺着点头，温斯誉就冷声开口：“那部片子里哪有叫莱拉的角色？”

　　“还有，”他伸手搭着姜阑的肩往怀里拉，“那部电影里哪有角色牺牲？”

　　姜阑才想起来自己借的是一部都市爱情喜剧片。

　　莫里斯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愣了一瞬后耸耸肩：“可能是我把以前跟Kieran看的影片记混了。”

　　“我去盯着他们收尾，”莫里斯重新看向姜阑，“下周二见。”

　　他挥挥手，抬腿离开。

　　姜阑转动眼珠往右上一瞥，就见温斯誉沉着脸看他。

　　得，又生气了。

　　“你跟他看过几部电影？”温斯誉平静质问。

　　“我跟他就没看过电影。”姜阑把他手扒拉下去。

　　“那他怎么说是跟你以前一起看过的电影搞混了？”温斯誉重新把手搭上去。

　　“他随口找补的你听不出来？”姜阑颇感无奈，“不过……”

　　“不过什么？”温斯誉内心拉响警报。

　　“我刚想起来，好像真的跟他一起看过电影。”姜阑目移。

　　“！！！”温斯誉一下绕到他面前，“什么电影？”

　　看着温斯誉一脸紧张，姜阑憋着笑：“《小鬼当家》。”

　　看着温斯誉懵圈的表情，他连忙笑着解释：“那年的圣诞节是在教授家过的，小科尔，就江行舟表弟，吵着要看电影，我俩就搭着看了一下，就这一部。”

　　温斯誉定定盯他半晌，都快把他盯心虚了才移开目光哼了一声。

　　接下来姜阑不用继续跟队，两人便沿着大街继续往前走，温斯誉继续审讯：

　　“你刚才跟他咬耳朵。”

　　“谁？”姜阑以为自己太久没听中文导致出现了理解错误，“我？”

　　“你。”温斯誉平静但恨恨，“你们还脸贴脸。”

　　“我跟他咬耳朵？”姜阑一脸震惊，“还脸贴脸？”

　　“嗯。”温斯誉垂眸，一脸落寞样。

　　“我们家最近也没吃菌子啊，”姜阑一脸担心，“不过你最近睡得时间长，难道真的是中毒了？”

　　温斯誉一愣，气乐了：“姜阑！”

　　姜阑自己也没绷住：“谁叫你编排我！”

　　“我就是看到你跟他咬耳朵了！”温斯誉忍着笑瘪着嘴角，“就你们在街边的时候，还有刚才在书店也是！”

　　姜阑回忆了一下，认真解释：“街边我只是把脸侧过去跟他说话，书店是他凑上来我后面是门躲不掉。”

　　温斯誉哦了一声，但眼瞧着像是被浇过水的蔫花，有了复苏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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