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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6日,晚上19:15 弗莱瓦大厦顶层公寓
西奥多拉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草茶。窗外的哥谭亮起灯火,圣诞装饰在夜幕中闪烁,像这座城市试图掩饰伤疤的廉价饰品。
系统界面在她意识中安静地悬浮着,几个关键数值在缓慢变化:
【二级推送方案生成进度:78%】
【预计完成时间:27日凌晨01:42】
【证据链验证度:72%(稳定)】
【人为封堵监测:持续确认】
她克制着不去看那些追踪日志——她已参与其中,细节会影响她对“弗莱瓦”正当性的判断。
手机震动,是法布尔。
“小姐,哥谭传媒集团董事会刚刚通过了内部决议。”他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决议内容是:在‘保障编辑独立性原则的前提下’,对涉及在职法官的报道‘采取额外审慎措施’。”
西奥多拉闭上眼睛。委婉的措辞,实际的退缩。
“具体会怎样?”
“他们会设立一个‘法务与伦理审查委员会’,对所有涉及司法系统在职人员的报道进行二次审查,流程预计增加三到五个工作日。”法布尔停顿了一下,“委员会的三名成员中,有两位与沃顿法官有长期业务往来。”
“所以安德鲁的后续报道会被拖死。”
“大概率。”法布尔说,“按照沃顿的操作模式,她接下来会申请法院的临时禁止令,禁止媒体在‘调查完成前’发布‘可能影响司法公正的猜测性报道’。委员会正好以此为理由无限期搁置。”
西奥多拉的手指收紧,茶杯边缘出现细微裂纹。
这就是系统的二级触发条件——人为封堵被验证。沃顿不仅试图压制,她正在系统性地拆除调查的每一个支点。
“我们这边呢?”她问,“专项基金的框架草案好了吗?”
“好了。正式名称暂定为‘哥谭真相与责任基金’,初始规模五百万美元,用于支持面临法律或商业压力的调查报道、为调查记者提供法律支援、资助司法透明性研究。”法布尔说,“但有个问题。”
“什么?”
“基金需要至少三家媒体机构作为合作伙伴才能启动。原本哥谭传媒是最可能的候选,但现在……”
现在他们退缩了。西奥多拉明白。
“联系《哥谭纪事报》和《东区之声》。”她说,“他们规模小,但独立性更强。”西奥多拉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为锐利。“另外,扩大范围。既然本地媒体有所顾忌,我们就从外部引入力量。”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东方——越过海湾,就是大都会。“联系全国性的、信誉卓著的新闻机构。名单你来拟定,但第一个,必须是《星球日报》。”
法布尔的眼神微动,显然明白了这个选择的深意:“《星球日报》……露易丝·莱恩。”
“对。他们拥有最好的调查记者,普利策奖级别的公信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隶属哥谭的任何势力网络。”西奥多拉转身,目光如同她杯壁上那些细微的裂纹,平静之下蕴含着决断的力量。“向《星球日报》管理层正式发函,阐述基金宗旨、架构、保障条款,以及我们愿意提供的支持——包括初期资金、办公空间、法律后援。条件可以优厚,姿态要诚恳,但核心原则不能妥协:编辑独立,专业主义,真相优先。”
“如果他们问为什么选择《星球日报》?”法布尔确认道。
“就告诉他们实话:哥谭需要外部的光,需要不受本地引力扭曲的参照系。”西奥多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需要一个足够重的砝码,来平衡本地的压力。这不是公关作秀,这是战略必需。沃顿可以影响哥谭传媒的董事会,但她很难把手伸到大都会,伸到以‘真理与正义’为座右铭的报社主编桌上。”
法布尔迅速消化着这个指令,并开始规划执行路径:“我明白了。这会向本地所有观望者传递一个明确信号——封堵不会让调查消失,只会让它升级,并从更难以控制的方向回归。我会立刻起草信函,通过正式渠道和露易丝·莱恩女士的私人关系双重递送,提高优先级和可信度。同时,也会接触其他几家全国性非营利新闻机构和行业联盟,确保我们有多条备选路径,不把希望只寄托在一处。”
“尽快。我希望在48小时内得到初步回应。”西奥多拉重新坐回桌前,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那是她思考复杂策略时的习惯动作,“基金的启动发布会,最好能赶在本周内举行。我们需要在沃顿的禁止令申请正式提交前,就树立起一个可见的、坚固的替代平台。时间,法布尔,现在是关键。”
“明白。”法布尔顿了顿,这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更深沉的考量,“小姐,需要我提醒您吗?这些公开行动,与系统正在生成的方案……”
“是平行的。”西奥多拉打断他,“系统处理已经发生的封堵,我尝试改变未来发生封堵的环境。两者不相交。”
“但目标一致。”
“是的。”她轻声说,“目标一致。”
挂断通讯后,西奥多拉回到书桌前。她打开电脑,调出基金会的项目评估报告,试图让自己专注于东区社区中心的预算细节。
但意识深处的系统界面像第二颗心脏一样持续跳动,提醒她:距离方案生成完成还有六小时二十七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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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20:05 哥谭公报编辑部
安德鲁·米切尔盯着电脑屏幕,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
他的报道发布八小时了。浏览量三万七千次,转发一千二百次,评论四百多条——对于一个司法程序类的深度报道来说,这数据不算差。
但评论区开始出现一种模式。
最开始是理性的讨论:“证据保管流程确实需要透明化”“支持对司法系统的监督”。然后出现几个质疑:“记者是不是收了被告的钱?”“三年前的旧案翻出来,是不是想帮真正的凶手脱罪?”
接着,一批新注册的账号开始集中刷屏:
“小编收了黑钱吧?”
“诽谤法官,等着吃官司。”
“哥谭公报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已举报,不谢。”
太整齐了。整齐得不像自发讨论。
安德鲁点开那几个最活跃的账号——注册时间都是今天,个人资料空白,发帖记录只有关于他这篇报道的评论。
他后背发凉。沃顿的反击不止在董事会层面,还延伸到了舆论场。
内线电话响起。莫里森总编。
“来我办公室。”
总编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莫里森已经戒烟五年了,此刻手里却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
“坐。”他说,“两件事。第一,集团刚通知,要成立一个‘法务与伦理审查委员会’,所有涉及在职司法人员的报道都要过二审。”
安德鲁的心沉下去:“那我的后续报道……”
“暂时搁置。”莫里森深吸一口雪茄,“第二件事,我刚刚收到这个。”
他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桌子对面。信封没有邮戳,是直接送到报社前台的。
安德鲁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他七岁的女儿艾米丽,昨天下午在公园玩滑梯的照片。照片拍得很清晰,能看见艾米丽笑得很开心。
照片背面用印刷体写着一行字:
“孩子的笑容很珍贵。保持现状。”
安德鲁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总编,这是——”
“我知道这是什么。”莫里森把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所以我建议你,安德鲁,带艾米丽和你妻子去度个假。马上。去个暖和的地方,待一两周。”
“但报道——”
“报道可以等。”莫里森看着他,“家人不能等。我已经批了你的年假,从明天开始。机票和酒店的钱,报社出。”
安德鲁盯着那张照片,手指开始发抖。他不是没想过风险,但……孩子。他们碰了他的孩子。
“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赢了?”他声音嘶哑。
“如果你不走,可能会输掉更重要的东西。”莫里森站起来,走到窗边,“听着,我不是要你放弃。我是要你……战略性撤退。等这股风头过去,等沃顿放松警惕,等时机更好。”
“时机永远不会‘更好’。”安德鲁说,“只会更糟。”
“那也要活着才能看到它变糟。”莫里森转身,“安德鲁,我在这行干了三十年。我见过好记者被毁掉——不是被解雇,是被更脏的手段。车祸、意外、抑郁症自杀。我不希望你是下一个。”
办公室陷入沉默。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假我休。”安德鲁最终说,“但我不会停止调查。我会远程工作,用匿名账号,换个方式。”
莫里森看了他很久,最终点头:“注意安全。还有……别用报社的网络和设备了。他们可能已经监控了。”
安德鲁站起来,把照片塞回信封,紧紧攥在手里。
走到门口时,莫里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安德鲁。”
他回头。
“你是个好记者。”莫里森说,“好记者应该活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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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21:30 哥谭市政大楼,公共廉政科
大卫·陈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
他在整理帕特森证言的摘要——不录音,不写正式报告,只用纸笔记录关键词,然后烧掉。
这是他跟FBI的朋友迈克学来的:当你面对系统性腐败时,不要留下任何可以被拦截或调取的电子记录。
笔尖在纸上移动:
·物证标签修改:确认。
·胁迫:电话、变声器、现金八万。
·动机:妻子癌症治疗。
·俱乐部关联:2019年2月,沃顿加入董事会,“办事更方便”。
最后一点是关键。帕特森听到的对话,把俱乐部的利益输送和沃顿的法官身份直接关联起来。
但这仍然不够。间接证言,无法验证的现金交易,无法追踪的电话——在法庭上,这些都会被轻易撕碎。
大卫需要更硬的证据。银行流水,加密通讯记录,或者……内部人的直接证词。
他想起帕特森最后那句话:“我妻子已经安息了,我不想有人去打扰她的墓碑。”
大卫理解那种恐惧。当他三年前刚开始在廉政科工作时,他的导师告诉他:在哥谭,坚持正义的成本很高,有时候高到你付不起。
但他付不起吗?
大卫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旧照片。是他大学毕业时和父母的合影。父亲是移民来的工程师,母亲是小学老师,他们花了一辈子积蓄供他读法学院。父亲常说的话是:“阿陈,在这个国家,法律是普通人的盾牌。你要把它擦亮。”
父亲三年前去世了,心脏病。母亲现在住在养老院,每周日他会去看她。
如果继续调查,沃顿的人会从哪里下手?他的工作?他的律师执照?还是……母亲?
大卫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市政广场上,圣诞树还亮着灯,几个晚归的行人匆匆走过。
有人给了他线索——沃顿与俱乐部的关联,但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没有保证他的安全,更没有给他退路。
这反而让他觉得……干净。
如果是某个高高在上的力量在庇护他、引导他、替他扫清障碍,那他的勇气还算勇气吗?他的选择还算选择吗?
大卫拿起手机,拨通了迈克的号码。
“圣诞快乐。”迈克的声音传来,“或者,鉴于现在的时间,节礼日快乐。”
“我需要帮忙。”大卫说,“不是正式请求,是……朋友间的建议。”
“关于沃顿?”
“嗯。我拿到了一个关键证人的间接证言,但证人拒绝正式作证,害怕报复。”大卫说,“证言把沃顿和俱乐部的利益输送直接关联起来了,时间点是2019年2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2019年2月……”迈克说,“那正好是布莱克案立案前一个月。时间线对得上——俱乐部减免发生在3月,案件4月立案。如果2月沃顿就加入了俱乐部董事会,那整个利益链条就完整了。”
“但只有证言,没有物证。”
“物证……”迈克顿了顿,“大卫,你查过沃顿的房产记录吗?”
“查过。她在上东区有一套公寓,在郊外还有一栋别墅。都是合法购买的,资金来源清晰。”
“不,不是那些。”迈克压低声音,“我是说……安全屋。法官有时候会有些需要绝对保密的东西——敏感案件的笔记,线人信息,或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通讯记录。”
大卫坐直身体:“你觉得她有安全屋?”
“如果她真的参与了系统性腐败,那一定有。”迈克说,“而且不会用她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在常规记录里。可能是亲戚名下,可能是空壳公司,可能在某个不起眼的老旧建筑里。”
“怎么找?”
“从她最信任的人开始查。”迈克说,“她的律师、助理、家人。看看他们名下有没有可疑的房产,或者长期租赁但很少使用的地方。”
大卫快速记下:“还有别的建议吗?”
“有。”迈克的声音变得严肃,“大卫,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什么,不要自己去。联系我,或者联系你信得过的联邦探员。沃顿在哥谭法院系统三十多年,她的触角可能比你想象的深。如果你单枪匹马闯进去……”
“我明白。”大卫说,“谢谢,迈克。”
“保重。”迈克顿了顿,“记住,有些战斗值得打,但不值得死。”
挂断电话后,大卫盯着笔记本上的字。安全屋。加密通讯记录。
如果他能找到那些东西……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陌生号码:
“陈检察官,你的调查方向很有趣。也许我们可以谈谈。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图书馆三楼阅览室,靠窗的第三个座位。一个人来。”
大卫盯着这条消息。谁发的?沃顿的人想设陷阱?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查看号码——预付费电话,无法追踪。
系统没有给他这个线索。这完全是计划外的变量。
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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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22:45 弗莱瓦大厦顶层公寓
西奥多拉泡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漫过肩膀。这是她一天中唯一允许自己放松的时刻——虽然“放松”只是相对而言。
系统界面仍然悬浮在意识边缘,但生成进度已经跳到了89%。
【二级推送方案生成进度:89%】
【预计完成时间:27日凌晨01:18】
【方案核心要素已确定:】
【1.境外账户(苏黎世联合银行)-通过“数据库意外泄露”暴露片段】
【2.安全屋地址(西区老工业区)-通过“匿名线人提示”引导】
【自然性评估:通过】
【伦理边界评估:待审议】
她闭上眼睛,让温热的水包裹身体。方案的直接让她不安。
“通过数据库意外泄露暴露境外账户片段”——这意味着系统要入侵或操纵某个金融数据库,制造一场看起来像是技术故障的“泄露”。虽然会伪装成自然事故,但仍然是主动干预。
“通过匿名线人提示引导安全屋地址”——这意味着系统要创建一个虚拟的线人身份,通过加密通讯渠道给调查员发送线索。虽然会抹去所有技术痕迹,但仍然是伪造信息来源。
这两者都太接近“强加结论”的边缘了。调查员会把这些线索当作偶然发现或匿名举报,但本质上,是系统把答案推到了他们面前。
提姆会怎么看?他会认为这越界了吗?
浴缸边的手机震动。提姆。
她接起来,没有开免提,把手机贴在耳边。
“我看了追踪日志。”提姆的声音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安德鲁收到了一张他女儿在公园的照片,背面有威胁字句。他已经买了去迈阿密的机票,但决定继续远程调查。莫里森总编知道情况,给了他支持但也是警告。”
西奥多拉的心一紧。她知道有威胁,但不知道是孩子,不知道是公园——这些细节让威胁变得具体而冰冷。
“你能保护他们吗?”
“夜翼在迈阿密有联络人,我会安排。”提姆说,“但重点不是这个,西奥多拉。重点是安德鲁看到照片后的反应——他不是害怕,是愤怒。那种‘你们敢碰我孩子’的愤怒。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所以威胁起了反作用。”
“对调查本身是的,但对安德鲁个人和家庭的风险是真实的。”提姆停顿了一下,“我看到的日志显示,大卫检察官那边也收到了匿名邀约。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图书馆。消息来源无法追踪。”
“系统没有安排这个。”西奥多拉皱起眉头,“这是计划外的变量。”
“我知道。可能是沃顿的陷阱,也可能是第三方想介入,甚至可能是系统无法预见的、真正的内部举报人。”提姆说,“我会亲自去图书馆监控。如果是陷阱,我会干预。如果是机会……我们不能错过。”
西奥多拉沉默了几秒。提姆的语气里有种她不太熟悉的笃定——不是基于系统原理的,而是基于对现实的判断。
“系统方案快生成了。”她说,“89%。预计凌晨一点多完成。”
“方案内容?”
她说了。境外账户的数据库泄露,安全屋的匿名线人提示。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但西奥多拉能感觉到提姆不是在犹豫,而是在快速思考。
“方案设计符合二级触发条件。”提姆最终说,声音清晰而确定,“沃顿实施了系统性封堵:威胁记者家人、设立审查委员会、准备申请禁止令。安德鲁的调查被强制暂停,大卫的线索只有间接证言且证人拒绝公开作证。常规调查路径已经中断。”
“但这样的推送……太直接了。”西奥多拉低声说,“数据库‘泄露’片段,匿名‘提示’地址——这几乎是在给出答案。”
“不是在给出答案,西奥多拉。”提姆纠正她,语气温和但坚定,“是在给出可能性。系统没有说‘沃顿的境外账户在这里,去查’,而是说‘某个数据库可能因为技术故障泄露了某些信息片段,其中可能包含相关线索’。系统也没有说‘安全屋在这里,去搜’,而是说‘有人匿名提供了一个地址,声称可能有关联’。”
“但这之间的差距……很小。”
“小,但有本质区别。”提姆说,“我看了追踪日志,西奥多拉。安德鲁和大卫都不是会被轻易引导的人。安德鲁在收到女儿照片后,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换种方式继续’。大卫在收到匿名邀约后,第一反应不是盲目前往,而是‘这可能是个陷阱’。他们有怀疑的能力,有判断的意志。”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但更重:“系统现在要做的,不是替他们思考,而是在他们思考时,提供一个值得思考的材料。在被封堵的墙上,指出一处砖石可能比较松——而不是替他们把墙凿开。”
西奥多拉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提姆的理解比她更……务实。他看到了她因伦理洁癖而忽略的东西:在绝对的封堵面前,一个“值得思考的可能性”本身就已经是珍贵的突破。
“你会等方案生成后看细节再做决定吗?”她问。
“当然。1小时审议窗口期,我会评估具体的执行设计。”提姆说,“但西奥多拉,我想告诉你我的初步判断:如果系统设计的‘数据库泄露’看起来像真正的技术故障——比如服务器日志显示异常查询、多个无关账户信息同时泄露、故障时间符合系统维护窗口——那么它就是‘自然巧合’。如果‘匿名线人提示’看起来像真正的举报——比如通过无法追踪的公共网络终端发送、措辞谨慎不提供结论、留有验证空间——那么它就是‘环境偶然’。”
“你的标准听起来……”
“比你的更宽松?”提姆轻声笑了笑,“也许。但这是因为我的视角不同。西奥多拉,你不看个体追踪日志,所以你的担忧是抽象的、原理性的——‘系统是否越界’。但我看了那些日志,我的担忧是具体的、现实的——‘调查员是否还有路可走’。”
他顿了顿:“当他们已经没有路的时候,系统在规则内递给他们一个可能的方向,这不算越界。这是必要的回应。”
西奥多拉沉默了很久。水渐渐变凉了。
“我明白了。”她最终说,“我会在审议时仔细看设计细节。但提姆……如果,如果有一天,系统递出的‘方向’太明显,明显到剥夺了判断的意义……”
“那我一定会否决。”提姆毫不犹豫地说,“那是我的职责,也是我比你更熟悉这些推送的原因——我要确保那条底线永远不会被触碰。但这一次,从方案框架看,我认为系统在设计时已经考虑到了这点。”
“谢谢。”西奥多拉轻声说。
“谢什么?”
“谢谢你的……现实感。”她说,“也谢谢你的审慎。我们需要两者。”
通讯那头传来极轻的叹息。
“那就让我们一起看看,系统准备怎么在绝境中开出一条缝。”提姆说,“我这边会继续监控图书馆的邀约。另外……小丑那边有新动静。”
西奥多拉的心提起来:“什么动静?”
“他今晚没画画。他在折纸。用病房里的报纸折金色的小鸟。护士说他已经折了十七只,在窗台上排成一排。他在哼歌,调子很怪,歌词听不清。”
金色的小鸟。西奥多拉想起他白天画的齿轮,还有那句“金发小鸟能飞多高,在齿轮咬合之前?”
“他在准备什么。”她低声说。
“布鲁斯也这么认为。”提姆说,“小丑的行为模式通常有明确的‘构建期’——他先准备道具、设定场景、铺垫情绪,然后才引爆。折纸可能是在准备道具。”
“什么样的道具?”
“不知道。但金色的小鸟……明显指向你。”提姆的声音变得严肃,“西奥多拉,这几天你要格外小心。弗莱瓦大厦的安保我已经检查过了,很严密,但小丑……他总能找到漏洞。”
“我会注意。”西奥多拉说,“法布尔也在。”
“法布尔很好,但小丑是另一回事。”提姆顿了顿,“如果有任何异常,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马上联系我。不要犹豫。”
“好。”
通讯结束后,西奥多拉从浴缸里出来,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
提姆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我的担忧是具体的、现实的——‘调查员是否还有路可走’。”
她不看追踪日志,所以她不知道安德鲁攥着女儿照片时手指的颤抖,不知道大卫在黑暗办公室中烧掉笔记时的决绝。她只知道宏观状态:封堵、停滞、威胁。
也许这就是系统设计中的必要隔离——她守护规则的纯洁性,提姆守护现实的可行性。两人必须分开,才能相互制衡。
她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却没有闭眼。系统界面在意识中持续运行,生成进度缓慢而稳定地攀升:90%...91%...92%...
距离二级推送的审议窗口期,还有三小时四十二分钟。
窗外的哥谭对此一无所知。但在城市的另一处,提姆·德雷克正调取着更多的追踪日志,分析着大卫收到的那条匿名信息的发送路径,准备着明天图书馆的监控计划。
他比西奥多拉更清楚,系统即将递出的“可能性”对那些人意味着什么——不是答案,而是氧气。在被封堵的密室里,一点可能就足以让火继续燃烧。
而西奥多拉在高处,安全,孤独,守护着系统不变成她父亲那样的怪物。
两人都在等待同一个时刻的到来。一个从原理出发,一个从现实回归,最终要在那1小时的审议窗口期里,共同决定一堵墙是否该被指出裂缝。
至于裂缝后是光还是更深的黑暗,他们谁也无法保证。
只有一点确定:如果不指出裂缝,墙后的人将永远困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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