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再就业指南

　　沈牧羽把司雾带出审判庭和唯一他们汇合之后就离开了。

　　司雾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回到了临时旅馆，在床边一坐就是三个多小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陷在一种虚无的茫然里。

　　连距离不远的刑场接连发出枪响，都掀不起她眼底半分波澜。

　　旅馆外老榕树枝繁叶茂，虬结的枝干恰好正对着司雾房间的小窗。
　　树杈上歪着两个脑袋，瞧着跟港式惊悚片似的，正伸着脖子探头偷偷摸摸往里看。

　　“什么情况？这俩人怎么突然这样了？”唯一单手圈着顾颜的胳膊，另一只手试图去够更靠前的那根树杈，想再靠近些，却被一把捞了回来。

　　顾颜被她这股莽劲儿吓得心里直颤，捏着她的后颈把人薅回来，压低了嗓子，“还能怎么，吵架了呗，你没看刚刚老大的脸。”

　　他平静地弯了下唇角。
　　说不清是替沈牧羽高兴，还是替他觉得遗憾。
　　高兴他总算有了个能牵绊住情绪的人，又可惜他面对的进退两难的抉择。

　　“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副样子过。”
　　像个心甘情愿，却又输得一败涂地的失败者，满身落寞，偏偏又无可奈何。

　　唯一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蹲在树杈上也没有一个稳当的着力点，脚都麻了，扭着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脸贴着凉凉的树皮，视线始终没挪开，“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吧？”

　　顾颜没回。
　　唯一又嗯？了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这才转头看他。

　　视线落在他那张欲言又止的脸上，微微后仰的头咬着牙绷着劲儿，看上去好像在忍什么。
　　没好气的怼他，“你又是什么情况？吃错药？”

　　“祖宗，你坐到我...”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再往下说。

　　唯一瞥了眼，瞬间别过头，整张脸烧得通红，连耳根子都在发烫，一动不敢再动。

　　后者低笑一声，伸手就把人捞回换了个方向，按在自己大腿上坐稳了，这才舒了口气，接了她上一个话茬。

　　“肯定不能干看着。”

　　他看了眼附近，拍了拍唯一，又重新确认一遍，“不过你确定小天才也对老大有那份心吗？我得提醒你，强扭的瓜可不甜。”

　　顾颜这人面上瞧着浪荡轻浮，没个正形，真到了办事的时候，轻重分寸都拿捏的很清楚。

　　要不是两情相悦，他们再怎么瞎起哄，也不过是给当事人添堵。
　　乱点鸳鸯谱这种事，饭桌上逗个乐子也就算了，真要落到实处去办了，那就是没眼力见还不够意思。

　　唯一倒吸了口凉气，满脸的茫然。
　　平日里她和顾颜起哄，图的就是个热闹好玩，谁也没真往那方面想。

　　被他这么一点，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跟司雾虽然处得热络，也不过是带着她吃喝玩乐，说难听点就是酒肉朋友。

　　心里不免涌上一阵自责。
　　司雾私下里的那些琐碎事，好像从来都是沈牧羽在替她扛着。

　　见她这表情，顾颜就知道她指望不上，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了两句。

　　话音刚落，两个人就默契地点了点头，两人一个漂亮的翻身下树，平稳落地。

　　-

　　夜幕低垂，将审判庭笼罩在一片墨色之中。
　　这个传说中不讲人情，只认法理的地方，也难得多了几分人味儿，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烟火气。

　　明亮的家常菜馆里，四人对坐，却相视无言，环绕的沉默和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顾颜给身旁的唯一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把点好的菜单递交给侍应生。

　　清一色的重油重盐重辣。
　　菜刚上，沈牧羽就撂了筷子，眸色沉沉地看向对面两个装作没事人的始作俑者。

　　眼底挫了团不好发作的火，余光却不由得瞥向身旁的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她身体没好全，还在服药，哪吃得了这些辛辣的东西。

　　但司雾的心思完全不在菜色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米饭，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和沈牧羽他们在飞船上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瑟缩，胆怯，却又在眼底藏着几分看不透的执拗。

　　沈牧羽张了张嘴，到最后也还是把话生生咽了下去，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无意间，一片裹着碎椒的肉片入口，原本还魂不守舍的司雾被呛得直咳嗽。

　　“咳咳———”

　　当时被那变种蜥蜴压伤胸腔，本来正常的呼吸对她来说就有些刺痛，被这辣椒一激，更是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指尖死死扣着桌角，弓着身子按着胸腔剧烈的咳嗽，连眼泪都被呛出来了。

　　沈牧羽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掌心贴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替她顺着气。

　　抬眼看向对面两人时，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冷冷扫过，眼底的凌厉唬得唯一和顾颜瞬间噤声，背后直冒冷汗。
　　可碍于司雾在身边，他终究是没发作。

　　端过温热的水杯，护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司雾的脸色才缓过来一些。

　　心里又委屈身体又难受，眼眶红红的抱着水杯抬头看了一眼沈牧羽。
　　分明是淡漠到有些疏离的表情，但落在她脊背上的手，却温柔到极致。

　　“你们俩闹够了没？”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牧羽却轻巧地避开了，没敢与她对视。

　　他怕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望着他时，自己心底那些汹涌的情愫，还是会吓到她。

　　于是他把枪口对准了对面两人，把所有火气撒向了这两个罪魁祸首。

　　唯一往后一缩脖子，顾颜就适时的顶上来，挠着头给司雾赔罪，“对不住啊小天才，忘了你还在吃药，选了这家辣菜馆。”

　　“没事…我…我要杯水，涮涮就行。”

　　她刚想抬手叫侍应生，身旁就被带起了一阵风。
　　沈牧羽抄了外套起身就准备走，眼风飞快地掠过还在愣神的司雾，把声音放的极低，带着几分不察的试探，“你要走吗？”

　　司雾忙不迭点头，她心里倒不是想着换家什么店，而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沈牧羽单独解释一下。

　　“你们俩。”
　　沈牧羽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叩桌面，嗓音里压着一股无名火，“什么时候把桌上的菜吃完，什么时候再走。”

　　唯一深呼吸了口气，拍拍胸脯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我们做幕后英雄的，就是要有被人误会的勇气，以身入局，拿下这俩哑巴。”

　　沈牧羽自顾自地往前走，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完全没管身后的司雾能不能跟上，故意的心思，司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当他听见身后传来着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微凉的手拽住了他的袖口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放慢了脚步。

　　“沈牧羽，我想......”

　　“就这家吧。”

　　沈牧羽不想听她要说的话，直接打断了她。
　　他不敢赌，如果司雾真的在实验室里找到了虫洞和地球的连接怎么办，她离开之后，指挥部怎么办，唯一顾颜和那群等着她的孩子们怎么办。

　　…………他怎么办？

　　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无意间扔下的石子溅起波纹，可即便那纹路消失之后，那颗石子却永远沉在湖底。

　　沈牧羽径直推门把她带进了一家面店，点了一份馄饨青菜面给她。

　　司雾坐在他对面，心里着急解释却又无端的委屈，那种明显的落差感其实压得人心里很不好受，从出了辣菜馆开始，沈牧羽就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在刻意避开所有跟她的眼神接触。

　　“沈牧羽，我能不能......”
　　她的话刚开了个头，店家就掐着点似的，端着面走了过来，恰好打断了她的话。
　　也给了沈牧羽，再一次拒绝她的机会。

　　“先吃，吃完了，也得先回去吃药。”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几分无力。
　　像是妥协。

　　司雾却铆足了劲儿，非要把话说完不可。
　　她捧着碗吃得飞快，几乎是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着面条。
　　她吃得越急，沈牧羽看着，心里就越觉得可笑，没来由的酸楚。

　　他想方设法地想多争取一点和她相处的时间，可她却巴不得早点甩开他。

　　到底是这荒星留不住她，还是……
　　他留不住她？

　　“我吃完了。”司雾放下碗筷，抬眼看向他。

　　沈牧羽却坐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她，最终沉默着叹了口气，眉眼间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冷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他站起身，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走吧。带你过去。”

　　过去？
　　去哪儿？
　　司雾还没反应过来，沈牧羽就已经结完账走出了店门，她只好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审判庭夜晚依旧灯火通明，来往的人大多只活动在办公楼，研究院的楼梯间落了锁，要想进入只能走内部专用电梯。

　　沈牧羽靠近，扫了下虹膜，电梯门自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电梯轿厢内，司雾望着沈牧羽的背脊，分明是那样挺拔的身影，此刻却显得落寞不堪。

　　她原本想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带来这里。
　　但转念一想，哪里发生的误会，就在哪里解释明白也挺好，干脆就没说话，只是安分地站在他身后。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一点点增加，轿厢内的气压却一层层往下坠，快到达实验层时，沈牧羽却突然开口。

　　隐忍，克制，像濒死前最后的呢喃。
　　“是我把你逼的太紧了吗…”

　　“什么？”
　　司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茫然的抬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沈牧羽没动，司雾也没有。

　　短短几秒，周遭的空气几乎都凝滞了。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沈牧羽还是按下了开门键，给了她离开的选项，指尖微微颤动，嗓音也变得沙哑。

　　“我的心意。”

　　是我的心意，把你逼得太紧了，才让你这么急不可耐的想逃离我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