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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城(六)
里面的人坐在靠椅上,眉眼轻挑,头发一半束起,用金色的束冠别着,一半披着,他的眼中自带锋芒,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却又没什么心思的感觉,一身桃花粉色服饰,姬明羲见到陆雁,眼中满是欢喜:“雁雁,真没想到你也在赌城呢,不过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干的,本世子非打的他落花流水。”
姬明羲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母亲是北洲先王后的亲妹妹,父亲是先帝的弟弟,不过他的父亲当时年幼并没有参与夺帝的斗争,说起来他的父母亲今年不过将近五十,比陆雁的师父师娘大不了多少,属于两辈人之间偏后点的吧。
当年他父亲为了让帝王放心,便改了后辈的姓,让他随母姓,绝了他们夺帝的心,也是为了北洲能够有后,凝后当年念及母亲恩情,就让父母皆已病逝的姬明羲养在了北洲文韶长公主名下。
后来给了他北洲第一世子的封号,如今也算是琼昭第一世子。
他常年不学无术,在赌场混,说起来他与当今太子还是血亲呢,算的上是太子的皇叔,又或者舅舅?
不过他也实在年轻,今年二十七,辈分却大。
“让人跑了,不然你以为我能放过他。”陆雁刚坐下宫安澜就来了。
姬明羲看到宫安澜眼中多了几分玩味:“雁雁,我前几日又把婚书派人递到了孤烟城,你这次回去了我们就成亲吧,你来北洲,文韶王嫂说把王位给我,到时候你做王后。”
姬明羲的眼睛亮亮地,此话一出陆雁口中的茶水猛得吐了出来,震惊地看着他:“你跟我师父师娘又递婚书?上回的打忘了?”
姬明羲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饶有趣味地说:“雁雁,你想啊,你嫁到琼昭来,琼昭是不是和孤烟城就有了姻亲,你不是一直想琼羽安稳吗?你做了王宫,我就出兵琼羽,平了战乱,你只需每日躺在王宫里想吃什么,玩什么,多好的事。”
陆雁下意识看宫安澜,没想到宫安澜正颇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看,仿佛在说看你怎么解决。
陆雁转手夺过他手里的扇子拍在了桌子上:“姬明羲,你真的欠收拾。”
姬明羲连忙求饶:“我错了。”一脸真挚,“是递了婚书没错,但不是我递的,是文韶王嫂递的,琼羽臣子提议,与你们孤烟城结亲,以修琼昭琼羽两地的安好。”
陆雁将信将疑,把扇子扔给了他,语重心长地说:“明羲世子,我呢就是个江湖侠客,实在与你不相配,今日来呢是别有所求的,长孙城主说让我的赌术赢了你就可以拿我想要的东西,赌什么?”
姬明羲总算正经了起来:“赌什么?”
“你定。”
“既然如此,简单的自然配不上我们雁雁,赌城后山墓,谁先从里面出来就算谁赢。”
后山墓,赌楼最大的赌法,里面有五层机关,机关招招致命,有赌,亦有运气,实力的考验。
姬明羲补充:“如果我先从里面出来,你就要嫁给我做世子妃。”
陆雁不懂:“赌楼今年宝物众多,你不要那些奇珍异宝,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纸婚书呢。”
姬明羲眉眼含笑,温柔地注视着她:“因为对我而言,你就是世间罕见的珍宝,我对你是真心的,是真的想娶你。”
陆雁没看她,宫安澜走过来给了她一把剑,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扶光剑拿着,必要时候防身用。”
“我有惊弦。”陆雁刚说完就后悔了,她收下了扶光剑,“多谢。”
陆雁和姬明羲的赌引来了赌楼很多人的围观,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
“真是稀奇,有生之年得见有人用后山墓做赌。”
“你们可不知道,听说这后山墓可怪异了,里面的赌可是拿命在赌,一不小心就死里面了。”
“这姑娘究竟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姑苏蓝和皎潋来时宫安澜就守在后山墓的门口,他迎着风站在那里,哪怕不说话,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已经带着一种忧郁的威严。
姑苏蓝和皎潋各占一边,宫安澜问:“天都如今什么情况。”
皎潋回:“苏贵妃压住了众臣,摄政王和丞相并无任何异样。”
宫安澜环抱着手臂,看着后山墓的入口有些出神,却并不影响他问问题:“皎潋,你说他们是什么心思呢?”
“属下不敢妄言。”
宫安澜审视着他,露出了鲜少的冷漠:“皎潋,你与我母后是什么交情?”
皎潋当场跪下:“属下只是见不得光的影子,与凝后无交情一说,只是凝后当年救过属下的命,属下无以为报,只愿为太子殿下效劳,以全恩情。”
宫安澜自带与人的疏离,就连笑起来都听着那么渗人:“你与温叔都是傻子,为了一点恩情就以命相搏,记住了,如果有一天我做不成帝王,你们就早早离开,免得死于非命。”
姑苏蓝看着宫安澜,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读懂过他,说他是个好人,可是他对周围人都带着一种戒备,权贵世家中但凡触碰到他逆鳞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说他是个坏人,他总是在告诉他们,危险来临时不必以命相搏,怎么这个世间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呢。
尽管如此姑苏蓝还是大胆提出了她的考量:“殿下,你跟陆姑娘现在是什么关系?”
宫安澜对姑苏蓝并不避讳,那般冷漠的人嘴里居然说出了如此真情的话:“我想娶她,可她不愿意做皇后,我必须做帝王,她说她做她的江湖客,我坐我的帝王座,姑苏蓝,我没想到我这般冷漠的人竟然也会为她温柔,我好像看到了许久没能看到的自己。”
后山墓里,姬明羲开始就拉着陆雁的衣袖不放,陆雁有些烦他:“明羲世子,你这样一直拉着,最后分不出胜负怎么办?”
姬明羲笑的假兮兮的:“我这不是害怕吗,雁雁,让我赢好不好,我真的想娶你。”
陆雁不跟他理论,只是有些无语:“你明羲世子,娶谁都行,我不行。”
姬明羲拉着她的袖子晃她:“我姬明羲,谁都不娶,只想娶你。”
陆雁只当他随口一说,根本没当回事,两个人渐渐往深处走,突然姬明羲大喊了一声,陆雁回头,她的眼睛还看不清,只能凭声音断定他的位置。
他僵直在原地,姬明羲伸手向前求救:“雁雁,踩到机关了。”
陆雁伸出手,姬明羲紧紧握着,陆雁提醒他:“我数三声,你就松开,然后往前跑。”
姬明羲点头,在陆雁把他拉出后果断站在了机关处,而姬明羲则是往前跑,站在了第一机关与第二机关的中间。
陆雁听声辨位,地下有蜘蛛爬来,中间有飞箭袭来,陆雁的遮眼布随着墓中透进的风声飘动,她在躲避之际精准地判断出了机关要害,手中的鞭子甩出,扼住了机关的“喉咙”,机关停止之余脚下的蜘蛛也渐渐散去,陆雁朝前走去,姬明羲赶紧恭维:“雁雁,你可太厉害了。”
“第一关,算我赢?”陆雁并没有正面回应她的夸奖,于她而言她只想赢。
姬明羲显然有些不太高兴:“雁雁,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可他也注意到了陆雁冷下的脸,只能尽力挽回刚才的话语来缓解这微妙的气氛,“好了,算你赢。”
陆雁继续往前走,第一关是机关,既然考验武功,那么第二关一定是考验赌术,姬明羲来了自信,率先拿起骰盒:“雁雁,这会可不能挑你擅长的了,玩法我来定。”
陆雁眉眼盈盈向下,算是同意了,姬明羲开始讲述规则:“摇骰子,骰子红点多者为胜。”
“好,你先来。”
姬明羲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他握着手里的骰子,满含笑意地看着陆雁,在他的红点数出来之时他朝陆雁挑眉而笑:“六个,雁雁,你好像要输了。”
陆雁不以为然,摸索着拿过另一个骰盒,摇动之时姬明羲看着她的骰盒,打开后陆雁几乎是确信,没有丝毫怀疑:“六个,我没输,你也没赢。”
“再来。”姬明羲不服。
“不用,比下去没意思,结果永远都是我不输,你不会赢,因为第二层的机关根本不只摇骰子这么简单。”
陆雁话音刚落,刚才放骰子的地方就升上来了一张硬纸,陆雁看着上面的字:骰数为步,一入后,一见鬼,阴气不散,不死不休。
姬明羲刚想过来看陆雁就压住了硬纸,他好奇:“纸上说的什么?”
“说我摇骰子,骰数为多少,你就往前走多少步,等你走完了这路,到达第三个机关时这一关就算过了,我再走过去就行。”
姬明羲深信不疑,陆雁开始摇骰子,这次她不再刻意控制骰子数,而是听天由命。
“三。”
“六。”
“五。”
“二。”
“六。”
“一。”
“三。”
…………
陆雁渐渐地听不清姬明羲的走路声,而在铃铛响时陆雁终于确定他已经平安走到了第三关的门口,她不敢妄动,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就空了,她毫无征兆地下坠,在长时间的下坠感快要吞噬她时她终于落了地。
周围一片漆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陆雁刚踏出第一步,烛光亮起,她看见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群身披盔甲的将士,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雁,陆雁向左,向右,向后,无论哪个方向都是这样。
所幸她闭上了眼,等到再睁眼时竟然回到了战场上,陆雁看着他们的装束瞬间明白,这是史上所记载的元又一战。
据记载,当时的天下虽然以中朝为尊,可四地并非如今这般划分清楚,当时的中朝边疆周边有无数小国,就是在那样的小国里却出了一位历史名将凌峰,其人野心之大,领兵进宫中朝地界。
中朝彼时国弱,无人出征,帝王亲妹妹元又长公主主动请缨,领兵出征降服凌峰,那场战争可谓是伏尸百万,传闻就单是那场战争结束的人血就填满了连着的好几座山谷。
此情此景俨然是当年的战事之时,至于为什么能重现,陆雁想应该是英魂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陆雁一路的剑刃不对将士,她的剑刃一直在对着自己,对拦着她的将士不伤不杀,只要前方有路,她就没有从倒下的将士身上踏过。
在她到了战场的中间,她见到了那位历史记载的英姿飒爽心怀大义的元又长公主,她被敌方将领凌峰用刀挂住脖子,在她与人群中的一个人对视后,那人趁着战乱扔出了一杆枪,那杆枪直直捅向了元又长公主,元又长公主摸着腹部,下定某种决心握着枪杆向后推,凌峰和她同时死在了那杆枪下。
而扔出那杆枪的男子居然是中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文臣张仪南,亦是元又长公主的驸马。
他忍着心痛举起了大旗:“中朝的将士们,大厦将倾之时,汝等与我以血盟誓,天下兴亡,不在一人,战场杀敌,不在男女,不论文武,赤子忠心,天地可鉴,恭送元又长公主殿下以及还未能出世的公主幼童,祭我中朝死去的将士们。”
将士齐声,空谷传响:“恭送元又长公主殿下及小殿下,祭死去的战友们!”
张仪南在一阵又一阵的呼唤声中倒下,鲜血染尽了他的胸襟,他用最后的力气爬向了宫元又。
宫元又元气大伤,只留下一句:“我元又无愧中朝子民,无愧宫家先辈,无愧宫家子孙。”
山谷坍塌,没等活着的将士们走出去泥石如同瀑布般淹没了整个山谷。
那场历经鲜血的战争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元又长公主锦衣玉食,于及笄之年与青梅竹马的文臣之首张仪南结为夫妻,婚后第三月凌峰率兵进犯中朝,朝堂之上,无人出征。
元又长公主念子民苦难,不忍生灵涂炭,自请领兵出征,张大人随行左右担军师之任。
战争第三月,凌峰以一城百姓威胁中朝将士深入连山谷,元又长公主与张大人联手拿下凌峰人头,胜利之际连山谷崩塌,自此万千将士埋没于山谷。
连山一战,惨烈之深,不见一人走出。
陆雁回头看着这些灰头土脸,眼神懵懂却坚韧的万千将士,她举起了在张仪南手中倒下的旗,扶光剑焕发着耀眼的光芒,陆雁眼中含泪:“中朝的诸位将士,时隔千年,中朝后代带你们回家,英魂忠骨,荣归故里,跟着我,我带你们走出连山谷。”
陆雁身上的青衣被一路走来的鲜血染红,低头间泪水涌出,陆雁无比熟悉的连山谷她却走了很长很长时间,身后的将士们跟着她,其头在陆雁,而尾绕着连山谷好几圈,在她看到光亮的时候她也终于走出了连山谷。
走出的她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姬明羲看到她时满是担忧:“雁雁,你怎么样?”
“明羲世子,继续向前走吧,我没事。”
嘴上说着如此,可她的心里却早就装下了心事,在姬明羲想要张嘴问什么时陆雁先一步说:“第二关算你赢,有些事情比赢的意义更大。”
姬明羲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听到自己赢了内心有些窃喜。
陆雁忽然明白第二关考验的是什么了,是选择。
多数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让未能看到那张硬纸的人摇骰子,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可到达未知的人,第一反应是害怕,他们无法保持冷静,所以就会和那些将士一同困在里面,万千人的阴魂过于强大,他们直至死亡可能都无法真正走出来。
她是不喜欢读书,可仅仅不喜欢那些空有其谈的书,大荒万年的史书她了然于心,所以在她看到连山谷时就知道那是连山一战。
打开第三关的门,陆雁看到了满屋的诗画,姬明羲认出了这些词画:“这是中朝史上的第一女词人江清槐的诗画,传闻她为人豪爽,词画无数,不过一生离经叛道,并未婚嫁。”
陆雁嗤笑,满眼嘲讽与无奈:“我不明白一个女子为什么不曾婚嫁就是离经叛道,世人只看到了她一生没有嫁为人妻,却不知道她作的出大荒史上最美的词,看不到她画的万里河山,世道啊,对女子总是持有一种偏见。”
姬明羲没有反驳,而是选择了附和:“你说的对,凭什么中朝历经万年宫家却能稳坐帝位,其实多数不是帝王多有才能,因为他们只需要坐在那里就有人替他们守国土,每每山河欲倾时靠得都是女子,是无数个聪慧过人的皇后,无数个心怀大义的公主,无数个为苍生的女将,所以陆雁,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不能推倒这个江山,就因为他们都不想做帝王,就让宫家人把握大荒万年之久吗?”
陆雁有被他的话惊到,可转眼间他还是那个眼神纯真的少年,陆雁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就给了他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理由:“他们说是因为万年前的曦月神女是颜氏帝女,她讨厌战乱,所以令诸神护佑宫家江山,不然为什么数千次江山即将覆灭时他们总能转危为安呢?”
陆雁还跟他开玩笑:“你不也是宫家子孙吗?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想做帝王?听我一句劝,你这贪玩的性格不适合做皇帝,我不在乎江山姓什么,我只在乎他们所谓的江山在不在乎子民。”
“那如果有一天天都的那位太子登基后藐视百姓,甚至威胁到了孤烟城的安危,你会怎么做?”姬明羲多少有些试探的意味。
陆雁坦坦荡荡:“要是真是那样,我就一剑入仙师境,杀了所有可能威胁到我所珍视的人的安危,毕竟孤烟城一直是我的底线。”
“那你为什么要用鞭子而不用剑?”
陆雁歪头看着他:“因为啊,我师娘她会算命,她说我执惊弦时是天下的,可若有一日我丢弃了惊弦改为执剑,拥有了一把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剑,剑出之日,心死之时,万念俱灰,迎接我的就是毁灭或者新生。”
姬明羲竟然亲昵地摸着她的头,说着宠溺的话语:“等到那日,我还是娶你。”
陆雁本来还挺难过的,听到他这不正经的话瞬间有些傻眼了,像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有病。”
陆雁说话间手上的动作没停,在找到机关后她就把笔给了姬明羲:“各作一首词。”
姬明羲接过笔就开始写,陆雁则是在他快要停笔时才开始写的,最后两个人的词各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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