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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
回到家,苏启明感到不对劲。
头疼欲裂,身体一阵阵发冷,额头烫得吓人。
下午在疗养院沾染的阴气和惊吓,加上连日来的精神紧绷,终于让他的身体垮了。
陈墨吓坏了,要送他去医院。苏启明摇头拒绝,只让陈墨买了退烧药。他不能去医院,不能留下可能被其他人查到的记录。
他吃了药,裹紧被子。
头很沉。
身体像被浸泡在冰水里,又像被架在火上烤。苏启明知道自己发烧了,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浮沉。药效上来时,他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
他看见了雪。
雪下得极大,纷纷扬扬像是要将整座山埋葬。
苏启明看见自己穿着白色长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但他似乎习惯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又是梦,苏启明想。
可触感太真实了——靴子踩碎雪壳的咯吱声,风灌进衣领的刺痛,还有……远处破庙废墟里,那团蜷缩在雪堆中的人形。
“还活着吗?”
他蹲下身,伸手探向对方。指尖刚要触到那人颈侧,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苏启明仿佛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铁钳般的触感。梦里的他显然也吃了一惊,灵力瞬间在掌心凝聚。
灵力?那是什么?但苏启明来不及细想,因为他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明明已经冻得发青的脸颊,唇上结着薄冰,可那双眼睛却平静得像一潭冻住的死水。看向他时,没有丝毫求救的意思,只是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你听得见吗?”他放缓语速,一字一顿地问。
没有回应。
“我要带你回门派医治。”
还是没有反应。
直到他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那人才迟钝地眨了下眼。
原来他听不见,梦里他恍然。苏启明共享着这份情绪,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心悸——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总让他想起……想起谁?
“我要带你回门派医治,”他用口型慢慢说,同时指向不远处的山门,“能走吗?”
那人依旧没有回应,只是松开了手,任由苏启明将他扶起。大半重量压在苏启明肩上时,他嗅到了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像是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上山途中,他试图交谈。
没有回答。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到了山门处,值守的师弟迎上来:“苏师兄,这是……”
“山下发现的,快冻死了。我去禀告师父,你先带他去药庐。”交接时,他无意中瞥见那人侧脸。雪花落在那纤长的睫毛上,显出几分易碎。
画面跳转得突兀,像老电影断了胶片。
药庐的暖意融化了两人身上的雪,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摇头:“先天不足,五感缺损,肺腑皆伤……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这孩子,怕是活不过二十。”
苏启明看着自己转过头,看向靠在榻上的人。
那人已经清洗干净,换上了素白的衣服,墨黑长发披散肩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老医师谈论的不是他的生死。
“你且在此休养,”苏启明看见他走到榻边,“等好些了,若无处可去,可留在门中做些杂役。”
那人终于抬起眼。
苏启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张脸……苍白,精致,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可那眉眼间的轮廓,那垂眸时的神态——“钟不晚。”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的名字。”
钟不晚?!
苏启明在梦中惊愕,而梦里的他只是点点头:“我叫苏恒。”
苏恒?
混乱。荒谬。但梦境不讲逻辑。
苏启明看着那个叫“钟不晚”的人扯了扯嘴角。那不算是个笑,倒像是某种嘲弄。然后别开脸,恢复了那副对万事漠不关心的模样。
画面又跳了。
晨雾弥漫的竹林,溪水潺潺。苏恒在练剑,一套流畅却陌生的剑法。钟不晚穿着过于宽大的白衣,赤脚站在溪边石上,正盯着他看。
不太像寻常的注视,有点令人不适的审视意味,仿佛要将每一个动作都拆解、剖析、铭记。苏启明共享着苏恒的感知,除了微妙的被冒犯感,有点困惑。
为什么这个人要这样看我?
“想试试?”苏恒鬼使神差地问,递过木剑。
钟不晚接剑的姿势很生疏,但当他握住剑柄的刹那,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脊背挺直,肩颈舒展,明明是第一次握剑,却有种浑然天成的架势。他试着模仿刚才的起手式,动作僵硬可笑,但让人心头一跳。
那剑尖颤抖的轨迹,竟隐隐契合某种……从未见过的剑意。
“你以前学过剑?”苏恒用口型问。
钟不晚茫然地摇头,递还木剑。指尖相触的瞬间,苏启明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和钟先生的手一样凉。
这个念头让梦境与现实产生了诡异的连接。苏启明在昏沉中挣扎,想醒来,但梦境拽着他继续下沉。
药庐里,白胡子老头一边捣药一边念叨:“那孩子命是真硬,那么重的伤,一晚上就能下地走动了。不过苏师侄啊,老朽劝你一句,离他远点。”
“为何?”苏恒正在帮钟不晚煎药,闻言抬头。
“说不清,”老医师摇摇头,“就是一种感觉。他那双眼睛,太静了,静得不像是活人的眼睛。而且......”他压低声音,“我昨晚给他换药时,发现他背上有些奇怪的痕迹,不像伤,倒像是......”
“像是什么?”
老医师欲言又止,最终摆摆手:“罢了,也许是老朽多心。总之你小心些,这世道,人心比妖鬼更可怕。”
苏恒看向里间。钟不晚正靠在榻上看窗外,侧脸在晨光下有一层柔和的边。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来,对苏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干净,脆弱,像初春枝头将融未融的雪。
苏恒也回以一笑,心中却想起今早竹林里那道审视的目光,以及指尖相触时刺骨的凉。
这个被他从雪里捡回来的人,到底是谁?
然后,苏启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在意识里,属于那个钟不晚的声音:
“苏启明。天道宠儿。末法时代最后的希望。”
声音冰冷,带着讥诮。
“多么光辉,多么正义,多么……令人作呕的身份。”
苏启明在梦中感到一阵寒意。这是……钟不晚的想法?我怎么会听见?
末法时代是什么?
“杀了这个所谓的‘希望’,让一切加速崩坏,大家都去死吧,多好啊。”
杀?!
“可他的剑意是碎的……”声音停顿了,冰冷里渗入一丝困惑。
“有意思。”
苏启明看着梦境里,钟不晚对端着药碗走来的苏恒,脸上换上怯生生的、带着感激的神情。
原来是伪装。
苏启明想说小心,他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无害。
但苏恒听不见。他只是温和地将药碗递过去,叮嘱趁热喝。
画面碎裂,重组。
钟不晚在门派里住了下来。
老医师说得没错,他恢复得极快。不出半月,已经能帮着药庐做些晒药捣药的轻活。只是那身弟子服依旧空荡荡地挂
在身上,风一吹就显出过于单薄的轮廓。
苏恒作为捡他回来的人,承担了照看的责任。
“这是‘山’,”苏恒在沙盘上写下一个字,又指向窗外连绵的峰峦,“这是我们住的地方。”
钟不晚学得很认真,苍白的指尖在沙上依样描摹。他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只是指关节处总泛着不健康的青色。写了几遍后,他抬头看向苏恒,眼神清亮,带着孩童般的专注。
“写得很好。”苏恒不吝夸奖。
钟不晚便抿唇笑了,那笑容很浅,却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有那么一瞬,苏恒几乎要忘记老医师的警告,忘记初见时那双死水般的眼睛。
教学结束,苏恒起身准备离开。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他回头,见钟不晚指着沙盘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又指了指自己。
苏恒辨认片刻:“你想学写自己的名字?”
钟不晚点头。
于是苏恒重新坐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带他写“钟不晚”。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温度对比鲜明,苏恒的掌心温热干燥,钟不晚的手却凉得像玉。
“钟——不——晚,”苏恒慢慢念,确保对方能从唇形辨认,“是你的名字。”
钟不晚盯着沙盘上的字迹看了很久,久到苏恒以为他走神了。然后他忽然抬手,在“钟不晚”旁边,写下了“苏恒”两个字。
字迹工整,甚至比苏恒教的那些字写得更好。
苏恒一怔:“你认得我的名字?”
钟不晚眨眨眼,指了指药庐外路过的一名弟子——那人正与同伴交谈,提到了“苏恒师兄”。
“原来如此。”苏恒失笑,“你很聪明。”
钟不晚也笑了,眼睛微弯像月牙。他拉过苏恒的手,在掌心慢慢写:“谢谢你。”
指尖划过掌心的触感微痒。
苏启明共享着这份触感,听见了钟不晚冰冷的心声:
“太干净了。这个人从名字到灵魂,都干净得让人想弄脏。”
弄脏……
苏启明想醒来,逃离这个奇怪的梦境。但高烧像沉重的锁链,将他拖在意识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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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你看你不太顺眼,谁晓得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其实两个人都是一见钟情吧()
咪的天我不小心把存稿给发了。。。人怎么能犯这么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