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的鲛人总爱哭

　　四周白光惊现。混乱嘈杂的声音在此方空间乍然响起。
　　水镜之下波涛汹涌，激起万千波浪，忽然，宁嫣所在之处“咔嚓”一声——

　　镜面碎裂！

　　她来不及起身，整个人跌入进去！

　　水流之中，女子不停缓缓下坠。
　　身体愈发沉重……一双美目忽然睁开，宁嫣似乎才在梦中惊醒，她缓缓动了动足，灵光闪过，鲛人鱼尾顷刻闪出。

　　她昂首向上看，越过细碎的水光，目光直直落在她坠落的地方。
　　尾纱在水中层层飘动，宁嫣定了定心神，朝上游去。

　　在这深水之中，雪青之色依旧夺目动人。
　　头上发髻散乱开，随着她的游动，发丝不太听话的刮擦着她的脸颊。

　　宁嫣抬手将头发拢到侧边，余光却闪过一抹异样之色。
　　她停下动作，抬手捻起一缕发丝，眸中神色难以置信——

　　她的头发，竟然变成了蓝紫色！

　　水深处倏然传来阵阵异响。

　　“……是陛下吗？”
　　“她是陛下吗？”

　　这声音变幻莫测，幽幽出现在身下不远处，宁嫣听不清，她没有心思去辨认。
　　这感觉太怪异了，她的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尾鳍不安的左右摇晃着，她一鼓作气，朝着岸上猛的游去！

　　接触到水镜边缘的那一刻，宁嫣发觉尾端似乎缠上些什么。
　　似乎有无数双手从水面之下攀附上她的尾巴，这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下坠感骤然传来，宁嫣心中一惊，慌不择路时她的手指划过破碎的水镜，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指尖汩汩洇出。
　　宁嫣陷入深水之中，摇摇欲坠……

　　“阿嫣……”
　　熟悉的呼唤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宁嫣猛然惊醒！

　　她面色苍白，雪青色的眸中惊骇不已，逐渐漫出水雾。
　　楚烨一瞧，眉头微微蹙起，似安抚似询问：“梦魇了么？”

　　宁嫣怔怔的看着他，不开口不应答。
　　楚烨见此更加皱起眉头，他动了动口：“你……”

　　话音戛然而止，宁嫣突然坐起身抱住了他。
　　温热的体温裹挟着一阵香气袭来，楚烨愣了愣，随即抬手揽住了她。

　　宁嫣倚在他肩膀处，无声的哭泣，不肖一会，眼泪便在楚烨洇出一片。
　　后者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安慰意图十分明显，他低声开口问道：“梦到什么了？”

　　宁嫣说不出话，只一味摇摇头。
　　是梦吗？那太过真实，她似乎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那一切既有力又苍白，她亲眼目睹了一个王朝更替的残酷。

　　楚烨见她不说，也不催促，任她抱着任她哭。
　　好似过去了许久，也好似并没有，宁嫣终于停止了哭泣，重新抬起头。

　　她的神情依旧维持着低落，即使心乱如麻却还是感到一丝难为情。
　　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一看，见阿里与玄璃风尘仆仆的靠近。

　　“君上。”玄璃看清走近，看清两人姿势后垂下头，顿了顿，方又开口道，“属下查清了，灯中之灵乃是冤魂。”

　　楚烨带着宁嫣离开后，寻了个安全地方便安顿下来，玄璃本欲返回支援阿里，后者便已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据阿里所言，他们才离开没一会，那群鱼尾灯便“安稳”下来，落到地上动也不动，仿佛从一开始便是死物。

　　阿里当时本不欲纠缠，见此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想着先寻他们。
　　但玄璃不放心，按理来讲鱼尾灯确确实实是死物，怎会活像是“活”了一般忽然对人发动袭击。

　　他总觉得事有蹊跷，便独自一人返回查了查，将阿里留下替君上守夜。
　　结果这一查，果真有所发现——

　　他去往原地，正如阿里所说那般，鱼尾灯皆躺倒在原地，为以防万一，玄璃特意在一旁停留片刻，直到发现鱼尾灯确实没有要“活过来”的意图才靠近。
　　起初，灯中并无光亮，他燃起火探查许久也看不出里面发光的究竟是何物，于是又等了一会，在鱼尾灯突然亮起那一瞬间，他看了个明明白白，是魂魄，亦是冤魂。

　　正常的魂魄通体为白，只有含冤而死或怨气颇重的魂魄才会成为冤魂，而冤魂，恰好显绿光。
　　楚烨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人死之后，魂魄本身便会飘入冥界，偶尔会有个别个在尚未踏足幽冥地府时受灵气波动飘散在世间，也就是孤魂野鬼。

　　但像这种成群结队似的大片孤魂，当真从未出现过。
　　要么是冥河镇守使失职，不将魂魄放进，要么便是妖界灵气波动太重，导致在魂魄未进入冥界时便都被拦了下来。

　　前者不太可能，自因刘氏惹出祸乱被杀之后，他便新推了个镇守使上去，精挑细选的人，自是十分信得过。
　　既非前者，那便是后者，只是他尚未感知到妖界有如此厉害的力气波动。

　　楚烨垂下眸，想起那群冤魂是有意识的……
　　冤魂有意识便意味着他们是蒙冤而死亦或是怨念太重，若果真如此，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们自己不愿去往冥界，不愿入轮回。

　　但这是法则，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

　　“都带回来了吗？”楚烨问道。
　　玄璃摇头：“属下无法触碰到那些魂魄。”

　　他也知晓该将这些冤魂带回冥界，可他每次试图触碰时，那些鱼尾灯便剧烈震颤起来，上面似乎有一层结界，让他无论如何也摸不到。
　　他还不能使用灵力，只好先行回来禀明情况。

　　楚烨颔首，表示知道了。他低头看向宁嫣，发现她正在出神。
　　“在想什么？”

　　宁嫣回过神来，她又想起了梦里的那盏鱼尾灯，阿里说，楚烨带她离开后，那些灯便停了下来。
　　她琢磨了一下从入梦开始到梦中出现鱼尾灯的时辰，似乎能和阿里所言对得上，她隐隐觉得这二者定是有什么联系，但她一时半刻还真说不上。

　　楚烨摸了摸她的头，宁嫣顿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不妥当。
　　她几乎整个人坐在楚烨怀里，男人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热气顺着他们贴合处传来……

　　宁嫣脸颊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她赶忙要起身，可楚烨哪里肯，面上不动声色，手臂却牢牢将人禁锢在怀。
　　宁嫣声若蚊蝇：“还有人……”

　　“哪里？”楚烨眉梢微微扬起，配上他如今这张脸，更显得轻浮，“除了你我，哪里有人？”

　　宁嫣闻言一回头，见方才还站在这的阿里和玄璃早已不知去向。
　　她将头转回来，却不敢直视楚烨的眼睛，兀自盯着他肩膀处被自己哭湿的地方。

　　宁嫣能感受到楚烨的视线一直滞留在她身上，她局促的动了动身子，却忽然听楚烨开口说了一句“别怕”。
　　宁嫣顿时抬起头，神情有些懵懂。

　　“别怕。”楚烨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掌心紧贴着她的后脑，语气轻柔道，“不管梦见了什么，都别怕……”
　　我还在。

　　他没将话说完，可宁嫣却懂得了他的意思。
　　楚烨的声音非常沉静，总有种泰山崩于而面不改色的意味。

　　宁嫣忽然想起尘沙飞扬时，楚烨那声像是从耳边，又像是从心底传来的安抚之声。
　　冷静下来之后，她以为她表现得没有异常，却还是被看穿了内心。

　　宁嫣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在怕什么，或许是亲眼所见的血腥场面，或许是水镜之下鲛人扑朔迷离的身份……
　　她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

　　宁嫣感受到楚烨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在她后脑，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彻底依靠在他身上，过了许久，才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君上，有情况。”

　　玄璃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吓得宁嫣“噌”的一下从楚烨怀中撤离。
　　后者勾唇笑了笑，牵着她向外走。

　　宁嫣站在楚烨身后，看清眼前之景后眼睛微微睁大——
　　数盏鱼尾灯井然有序的朝他们飞来，此时的天微微亮，灯中发散出的绿光不肖晚上那般明显，却也足够骇人，加之那鱼尾灯数列并排，远远望去就如编织的一张巨网，大有种让人无法逃离之感。

　　楚烨神情严肃下去，身旁的阿里和玄璃都表现出戒备模样。
　　眼看那鱼尾灯愈来愈近，就在众人以为又它们会故技重施时，它们却忽然停了下来。

　　“你……”

　　宁嫣左右张望，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你……”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宁嫣看了看楚烨，见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又左看了眼阿里，又看了眼玄璃，见他们也用楚烨一样。

　　“你来……”

　　宁嫣最终将视线放到眼前几乎只离他们一丈远的鱼尾灯上。
　　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楚烨攥住她的那只手却忽然收紧，提醒道：“不可轻举妄动。”

　　宁嫣顺从地点点头，站在原地观察起那盏灯，眼下鱼尾灯外边收敛了如兵刃般的鳞片，内里散发着微弱的光。
　　宁嫣微微眯起眼睛，借着光，她发现这盏鱼尾灯上出现数道裂痕，那裂痕不像外物剐蹭所致，更像是摔碎之后拼凑起来的……

　　摔碎、拼凑……

　　宁嫣忽然想起她梦中那盏摔碎的鱼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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