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鱼

　　1L：被打的这人是我们学校的吗？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学校门口就敢打人，太嚣张了！

　　2L：这人看着好眼熟......有人知道是谁吗？”

　　3L：这不是上次在校门口坐萧大帅豪车的那位吗？

　　4L：你说陈鱼，那个G省的高考状元。

　　5L：真是他？怎么被打成这样，打人的是谁？

　　6L：听说是他爸，跑来要钱的。

　　7L：估计听说自己儿子搭上了富二代，想来捞一笔吧！

　　8L：我听说这个陈鱼高中的时候就不安分，要听内幕吗？

　　9L：快说快说！我想听。

　　10L：敢传谣就等着坐牢！你们说的每句话，我都会交给警方！

　　11L：别这么大火气嘛！

　　12L：被家暴不是他的错！恶意中伤和施暴者有什么区别？

　　13L：坐朋友的车怎么了？谁还没几个关系好的同学？

　　随着争论渐渐平息，陈鱼看着屏幕上一行行文字，滚烫的泪珠砸在发亮的手机屏上。

　　不用看署名，他也知道是顾雅，又一次将他从舆论的泥潭里拽了出来。

　　关闭论坛页面的瞬间，顾雅的电话便追了过来。

　　“小金鱼，你在哪？”听筒里传来顾雅急切的询问。

　　陈鱼蜷缩在隔间角落，抽着哭嗝，声音支离破碎：“在学校......西门......卫生间里。”

　　“好，你在那等着我，我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电话挂断后，卫生间的水流声与脚步声此起彼伏。

　　陈鱼死死咬住嘴唇，滚烫的眼泪却不受控地往下淌。

　　肿胀的脸颊每碰一下都钻心地疼，泪水滑过嘴角伤口时，更是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没过多久，顾雅抱着冰袋撞开了门。

　　她拽着陈鱼一路跑到空置的教室，小心翼翼地将冰袋按在他红肿的脸上，眼底满是心疼：“疼得厉害吗？我去买止痛药？”

　　陈鱼木然摇头，陈金龙临走时狰狞的面孔还在脑海里盘旋，三十万的天文数字，追债人的威胁，陈金龙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此刻思维一片混乱。

　　“刚才打你的......真的是你爸？”顾雅轻声追问。

　　陈鱼呆呆的坐在那里，像被抽走了魂魄，“嗯，他来找我要钱。”

　　“你哪有钱给他？他是因为这个打你？”

　　陈鱼点点头，“他让我跟朋友接三十万给他，我不愿意，就......”

　　“他怎么能这样！”顾雅攥紧拳头，声音发颤，“哪有父亲把儿子往绝路上逼的？”

　　陈鱼喉结动了动，想起陈金龙那句‘要不是你，他们会逼我来要钱’，眼眶又泛起酸涩：“有人发了我在学校的照片，他那些债主逼他来找我要钱。”

　　顾雅换了换手，将冰袋轻轻贴在陈鱼发烫的脸颊上，看着他此刻狼狈又无助的模样，只觉心口像被狠狠揪住，难以想象，在那样冰冷的家庭里长大，陈鱼究竟咽下了多少委屈，好容易熬到现在，命运却仍不肯放过他。

　　“他再来找你，你就报警，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就算给了他这次，他下次还会来找你，这段时间先不要出校门了。”

　　陈鱼垂眸应了声“嗯。”

　　他心里清楚，陈金龙口中所谓的‘赚钱项目’十有八九是骗局，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可穷凶极恶的债主更不会善罢甘休......

　　陈鱼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数念头在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债主逼着陈金龙，陈金龙又来逼他。

　　陈鱼越想越怕，他太了解陈金龙了，被逼急了什么极端的事都做得出来。

　　陈鱼只觉浑身发冷，像被无形的蛛网死死缠住。

　　三十万的数字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比谁都清楚，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掏出这笔巨款。

　　更何况，就算真借到了，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顾雅说得没错，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永无宁日。

　　在空教室待了一个多小时，陈鱼等晚上人少了点，才低着头贴着墙根快步往宿舍走，每当有人擦肩而过，他都下意识偏过肿胀的脸，生怕暴露在异样的目光下。

　　宿舍门刚推开，两道灼热的视线便直直撞过来，陈鱼死死盯着地板，攥着门把手的手指关节发白，抬脚想往自己的床位走，却被一只手猛地拽住手腕。

　　萧鹤一将他拉到自己身前，目光掠过陈鱼红肿的脸颊、乌青的嘴角，还有那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的手指僵硬地扣住他的小臂，心口突然泛起一阵阵细密的刺痛。

　　陈鱼难堪地别过脸，脖颈绷得发直，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看到校园网上的信息，他最不愿在熟人面前暴露自己狼狈的模样，下意识的就要挣脱桎梏。

　　萧鹤一抓着他的手却用了力，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他没想到陈金龙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这么狠，他不自觉的磨了下后槽牙。

　　“谁打你了？”他明知故问道。

　　陈鱼怔了怔，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萧鹤一还不知道？

　　也是，以萧鹤一的身份，怎么会去关注校园论坛那些腌臜事？

　　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打网球，不小心被球击中了。”

　　萧鹤一那双桃花眼本就生得骇人，此刻却盛满审视的寒意，即便萧鹤一仰着头，眉骨间的凌厉气势依旧如刀锋般压过来。

　　陈鱼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手臂间传来的力道让他愈发不安，再次用力挣扎，却只是徒劳。

　　屋里顿时安静，突然从身后传来‘呲啦’一声，沈慕起身拉开椅子，径直走去阳台抽烟了。

　　“下次小心点！”萧鹤一松开他的手，声音像是裹着层薄冰，漫不经心地消散在空气里。

　　陈鱼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他对萧鹤一撒谎有心理阴影，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无情的拆穿。

　　昨晚用冷毛巾反复冰敷了许久，早上起来，脸颊仍肿得像馒头。

　　从来没有迟到旷课的他，今天实在没勇气顶着这张脸出门，指不定那些人背地里怎么嚼舌根，光是想想那些异样的目光就让他头皮发麻。

　　他干脆心一横，编辑短信给老师请了假，随手把闹钟按成了哑巴，被子一蒙，整个人团成虾米似的缩在床角，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难堪都藏起来。

　　晨光顺着窗帘缝钻进来时，萧鹤一迷迷糊糊坐起身，往常这会儿，隔壁床早就空空如也，可今天却鼓着个软趴趴的小鼓包，他盯着那团被子看了会儿，心里突然像被猫爪子挠了两下，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从来没觉得人生有什么困难，直到他遇到了陈鱼。

　　一时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在逼谁，谁把谁逼上了穷途末路。

　　最开始他不过是想逗逗这条小金鱼，尝个新鲜，可每扑空一次，心里那团火就烧得更旺。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玩玩的心思变了味，非得把人彻彻底底攥在手里才踏实。

　　陈鱼提心吊胆过了两三天，没再撞见陈金龙，悬着的心刚放下半截，又被班里那些眼神扎得慌。

　　现在他刷校园网都成了条件反射，手指总忍不住点开刷新键，那些离谱的谣言像带刺的藤蔓，传得越邪乎越有人跟风，他可不想被架在火上烤。

　　说起来也窝囊，他长这么大，身后能撑腰的也就顾雅一个女孩子，本该他护着人家，结果反倒次次都要她挡在前面，想到这儿，陈鱼每次都会被自己羞愧得抬不起头。

　　陈鱼猫在学校好几天，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但他完全小看了陈金龙的恶劣程度。

　　中午推开宿舍门的瞬间，寒意顺着后颈往上爬，他恍惚觉得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哟，住这么金贵的地儿，难怪过年死都不回家！”

　　陈金龙大马金刀地瘫在他座位上，沾着泥点的鞋底嚣张地蹬在书桌中央，双臂环胸，眼里尽是嘲讽。

　　萧鹤一和沈慕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到这话同时皱起眉头，陈鱼过年为什么不回家，他俩心里跟明镜似的。

　　陈鱼手里的书包‘啪嗒’砸在地上，喉咙发紧，他冲过去揪住陈金龙的胳膊往外面拽，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里，声音抖得厉害：“出去，不要在这里，这是别人的宿舍。”

　　尾音像被揉皱的纸，颤巍巍的，他拼命想把人往外拽，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太清楚陈金龙接下来要做什么，更不想让舍友看到这副难堪的场面。

　　可他哪里拽得动陈金龙，他常年饥一顿饱一顿，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到现在还是未成年时的模样。

　　“这不是你的宿舍吗？你老子来你宿舍坐一会怎么了？”陈金龙被他拽得火起，手臂狠狠一挥，将他掀翻在地上。

　　陈鱼蜷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了爸，别在这里，我们出去说……”尾音像被掐断的琴弦，消散在死寂的空气里。

　　陈金龙没理会他的请求，继续说道：“我不来这里找你，你再躲起来了，我上哪找你去，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以为躲着我就能相安无事。”

　　陈鱼扶着墙慢慢起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喉咙发苦：“你想怎么样？”

　　“我要钱，拿了钱我立马回老家。”

　　“我没有钱……”陈鱼闭上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

　　“我上次给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陈金龙猛地拍桌起身，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跟着晃悠，“我说了会还，又不会欠你的，你那么死脑筋干嘛？”

　　陈金龙在老家欠了一屁股债，拿不到钱也不敢回老家，但他还有项目要做，看着同行赚得盆满钵满，他急得眼睛都发红，活像只红了眼的赌徒。

　　“我不要，我不想欠别人的，”陈鱼咬着嘴唇，脑袋快低到胸口，声音闷得像要哭出来。

　　他余光瞥见萧鹤一和沈慕坐在一旁，他知道他们肯定也听到了，只是因为是他父亲，不好插手。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是萧鹤一招来的陈金龙，想最后逼陈鱼一把。

　　陈金龙见软的不行，猛地踹翻椅子，彻底撕破脸皮：“你不想欠别人的？你欠别人的还少吗？”

　　“别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要不是因为你，她会被车撞死吗？现在又想害死我是不是?”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天灵盖，陈鱼瞬间白得像张纸，胸腔里传来尖锐的刺痛，每呼吸一下都像吞了把碎玻璃，他死死攥住衣角，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没有想到陈金龙现在会说这些话，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受人注目，母亲的死是他一生的心结，把他心底最溃烂的伤疤又生生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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