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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会拉肚子。”
执事正色道。
果然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没事没事——我安慰自己——等我出去,找到市集城镇就不要它了。这招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哈雷睁着天真无邪水汪汪的大眼睛,意态悠闲地嚼着从我手里喂过去的食物,对面前这个女人当下的险恶用心一无所知。
名叫苏建的小尉善射,百步穿杨。奉了皇命,有空就来教我弓箭。
如果此苏建即彼苏建,那么这个人将来也是个当将军的,只是结局如何我不大记得了。
托他的福,几日下来手上又添新茧,但箭法精进。没有风的天气,隔个几十米射个把老虎什么的大概没问题,不过兔子就免谈。
日子渐次过去,我的阴谋阳谋在不为人知地进行着。
刘彻最近在看司马法,里头讲的是“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率三军之心,同战士之力”什么的。
某天看着看着,有熟人自远方来。
其时我正在大帐里跟韩嫣苏建斗地主,好容易让苏建欠着我好几百分。听了来人的身份,刘彻遣走了韩和苏,让我到内室暂行回避。
我听话躲了,隔着屏风往外头看。
帘子掀开,进到大帐里的分明是个女子。她摘下灰暗的斗篷风帽,露出明媚容颜,冲着刘彻莞尔一笑。
“惠陶见过陛下。”
惠陶其人,是在雎阳殿侍奉窦太后的资深宫女,算是老太太的机要秘书。一起打过牌,也替我念过刘彻的降表。
她跪坐在客案前。有人进来奉了茶。
“大姐可是受祖母之托而来?”
刘彻放下竹简问她。
“正是。”惠陶颔首,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环顾一眼四周。
“太皇太后娘娘听说,陛下在这里做得好大事。”
“大姐指什么?”
刘彻依旧客客气气地。不晓得是真的不明所以,还是故意装傻充愣。
“东西在雎阳殿里放得好好的,会嵇太守却胆敢私自出兵八千到浮海援助东瓯。此事陛下可有耳闻?”
“是么?那出兵的结果如何?” 他避重就轻,徉装事不关己。
“汉军还未至浮海,闽越人便退兵了。”
“哦,倒还算知趣。”
“会嵇太守上书自陈,说是有人拿了陛下的符节到当地传诏,军地方司马质问调兵为何不见兵符,反而被来人所诛。他不得已,方妥协出兵。太皇太后娘娘想让陛下定夺,该如何处置较为妥当?”
“祖母怎么想的?”刘彻耐着性子问。
“——本朝自高祖以来,这样的例子还从未有过。只将太守依律斩了,还是需矫枉过正,诛其三族以儆天下?”
看来庄助和阿仲在那边的行事情节恶劣,影响极坏。
惠陶名为请旨,实际上是在逼供。刘彻闻言,沉默了好半晌。
“好了,大姐,不用谈他了,……是朕让他做的。”
他终于承认,不接着演了。
“既然陛下肯认,那太皇太后娘娘着奴婢来问陛下,”惠陶的神色凝然起来,“汉家的天下是谁的天下?”
“问我么……”
年轻的皇帝微眯起飞扬的凤眼,语气变得冷峻:
“汉家的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这个,朕倒是一直很想请教祖母。”
“陛下恕罪。太皇太后娘娘让奴婢如是回答:‘天下是先祖高皇帝的天下,也是文皇帝,先帝,刘氏列祖列宗的天下,更是千秋万代刘氏子孙的天下,并非只属陛下一人。”
对一个皇帝而言,这可以算是很严厉的话了。
可接下来还有更严厉的。
“娘娘说,陛下虽年轻,但行事需以大局为重,若象这样恣意妄为,娘娘来日怕是难见先人。”
被……被骂了?
老太太,您太强了。
还有,惠大姐您也很强。
几句下来,万人之上的刘彻被训斥得象不懂事的小孩子。
年轻的皇帝愠怒非常,但面沉如水,隐忍不发。我看得到他一双凤眼里的寒波,冰得吓死人。
“东瓯是我汉家南面的门户,朕发兵去救,错在哪里?”
“娘娘所考虑的不是这个。陛下可听过‘天下恶乎定,定于一’?”(注:意思就是天下要且只要服从一个人,才能安定。)
“听过。祖母不是一向喜好黄帝、老子么?什么时候开始看孟子了?”
“陛下,太皇太后的事情,您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先不问对错,如今会嵇几乎同时收到两条上谕,内容却截然相反,一个要他守一个要他攻,——政令反复有什么样的后果陛下想过么?”
“祖母言重了。政令反复——就反复这一次,难不成就会天下大乱?”
刘彻并不肯乖乖受教,却反问她。
“陛下在读什么书?” 惠陶瞥了一眼放在他书案上的竹简,“……《司马法》,通篇讲的都是行军征战吧?”
“差不多。大姐也看过?”
“知道些微末而已。‘令行禁止,若有不一,则可知将相不和,事必危殆矣’——这书上可是有的?”
良久的一室寂然。
“大姐,你转告她,说朕知道了。”他终于松了口,但神色隐隐还有些不服气,“祖母还有别的训示么?”
“回陛下,没有了。” 惠陶一边这样说,一边从身侧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让人递到刘彻手里,恢复了先前的恭谨,“只是叫奴婢把它交给陛下。”
刘彻望着那着那东西,紧蹙了眉头,一脸的疑窦。
“太皇太后说岁月不饶人。陛下天资聪慧,一看这个就能明白好些事情。”
“祖母……最近身体不适?”
“娘娘不让奴婢讲。但陛下何不回宫看看?”
老太太的机要秘书言辞恳切地建议着。
那盒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后来我忍不住问他,他告诉我,是一件他一直很想要的东西。
“怪了,你还想要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不缺。
“阿娇姐是女子,不用知道。”
我怎么左右觉得这话有点歧视意味呢?
“那……一直都想着的东西得到了,心情怎样?”
“不怎样。因为得到得太突兀太容易了,反而没意思。——甚至觉得,或许我得到的是个很重的负担也不一定。”
他这样回答我。
明眼人从中可以看到这个人性格上的某些特质。
——不给不高兴,给了倒还嫌。
说起来,这一点还和刘陵有几分象。
我问那丫头,“难道抢来抢去才有意思?”,得到的答案是“说对了”。
果然都是姓刘的,一家人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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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
终始霸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淯,纡余委蛇,经营乎其内。
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
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州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野。
汩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崎,沸乎暴怒,汹涌彭湃。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嵸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差。
于是乎周览泛观,缜纷轧芴,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涯。”
以上选自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注:那个……如果我说作者不是在凑字数,真的不是在凑字数……你信吗?)
就现实主义的角度出发,汉天子的上林实在没有司马同学上林赋说的夸张。大家可以在脑海中冥想一下原始森林的画面,也就跟那个差不多。
此外,画面自动作暗光处理。
因为围猎当日,天有异象,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史官在书简上是这样写的:
“建元三年癸卯,夏末,有风赤如血。”
史官的记录透着阴森恐怖。实际情况也的确很阴森,很恐怖。
满世界都是诡异的红色,天光透不下来。虽然已经到了正午,周围物体的能见度却仍象是在凌晨。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不知道这陌生的天象孰凶孰吉。
但阿拉生于两千年后,见怪不怪,很凑巧地知道它是什么。
就算知道也并不值得自豪,只能证明现代人对生态的破坏比古代人来得严重而已。
建元三年自北而来的赤风,用我的家乡话来说,就是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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