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清欢

　　许老爷看着她倔强又破碎的样子，看着那身孝衣又想起儿子绝笔中那句“许家是非地，勿留”，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沈清得了应允，不再看任何人，重新转过身，面对着棺木端端正正地跪好，脊背挺直，仿佛要用尽余生所有的力气来维持这最后一点陪伴的姿态。

　　灵堂的长明灯烧了一夜。

　　沈清在许淮之的棺木前，也跪了一夜。

　　天将亮未亮时，许夫人被嬷嬷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去后面歇息片刻，准备白日的吊唁。

　　许老爷在管家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看了一眼依旧跪得笔直的沈清，又冷冷掠过失魂落魄的许之澜，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步子也离开了。

　　灵堂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守夜的下人，还有沈清和角落里的许之澜。

　　晨光的渗进，稀释了烛火的昏黄，却驱不散那沉沉的死寂和寒意。

　　下人轻手轻脚地更换快要燃尽的蜡烛，添上新的线香。

　　许之澜动了动，扶着供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颓唐。

　　他挪动脚步，慢慢地朝沈清走了过去，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看着她的背影，喉咙里发出像是冷笑又像是呜咽的古怪声音。

　　“你现在满意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混沌和恨意，“看着我身败名裂，看着我什么都没了，呵呵……大哥用他的死，给你铺好了路，让你干干净净地走，还得了田产银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沈清没有回头，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她只是看着棺木，仿佛那里能给她答案。

　　她的沉默激怒了许之澜。

　　他往前又逼近一步，气息粗重：“沈清！你说话！你以为大哥是真对你好？他不过是可怜你！不过是做给父亲看，显得他有多仁厚，多顾念兄弟情分！他要是真在意你，当初就不会答应娶你！不会明知道我心里有你，还横插一刀！他不过是拿你当个幌子，稳住沈家，也压着我！”

　　他的声音越说越急，是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和自我说服的偏执：“对！就是这样！他什么都算计好了！连死都要算计！用他的死，让我永世不得翻身，让你对他死心塌地，让父亲愧疚！哈哈哈！他好狠的心！”

　　“闭嘴。”沈清转过身，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望过来时，竟让许之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许之澜。”沈清看着他，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却又污秽不堪的东西，“你到现在，还在往他心上泼脏水，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该像你一样，心里只装着算计，只装着得失？”

　　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因跪了太久，双腿麻木得不听使唤，踉跄了一下，但她很快扶住了旁边的蒲团，稳住了身体。

　　她就那么站着，微微仰着脸，看着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此刻却只觉得无比陌生的男人。

　　“他答应娶我，是因为沈家需要许家，许家也需要沈家，这是两家定下的事，他身为长子，推不掉，也不想因为他的推拒，让沈家更难堪，让你更得意。”

　　“他知道你心里有我，所以新婚之夜，他睡书房。他知道我怨他，恨他，所以从不解释，从不靠近。他甚至在你流露出对我的心思后，主动向父亲提出，让你去南边打理分号，离京城离我，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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