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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
那天送宋徙南回家之后,谈梦周来宋徙南家里来得更勤,有时候宁愿一整天都呆在人家家里。
对门的邻居在看见谈梦周又来敲开宋徙南家的门时,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有两个孩子呢。”
听到这话的宋玉苓露出温婉的笑,开门让谈梦周进屋:“周周愿意来找南南玩,我们夫妇俩也很开心。”
谈梦周却把邻居的话当了真,内心深处早已把疼惜他的宋玉苓和章齐当作了第二对父母。
“周周,来了。”
“周周!”
坐在客厅的章齐和宋徙南纷纷对谈梦周打招呼。
谈梦周刚回了句“叔叔好”,就被着急分享新玩具的宋徙南牵到地板的软垫上坐下,看他展开一张图纸。
宋徙南的表情兴奋:“周周,这是我爸爸买给我们一起拼的积木,拼完就有一个大城堡。”
图纸上的成品是欧风的大城堡,看上去就很气势磅礴,且价格不菲。
谈梦周第一次见这种精巧的玩具,好奇地把积木放在手里摆弄,根据宋徙南的介绍和图文的指示一点点地拼接起来。
拼到一半,宋徙南的动作一顿,匆忙起身小跑到卧室。再出来时,他的怀里多了两个小型的动物书包。
宋徙南把两个动物书包都摆在谈梦周面前,一个款式是灰色的考拉,一个款式是金色的狮子。
他把优先选择权交给了谈梦周:“周周,这是我妈妈买给我们的,你先选一个你喜欢的。”
谈梦周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不知所措,十指绞在一起,没敢触碰那两个书包,而是问:“我……可以吗?”
宋徙南没听懂谈梦周话里的怯意,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当然可以啦,我一直没动过的,就是想让你先选。”
宋徙南澄澈的眸光给了谈梦周一点信心。他拿过那只金灿灿的狮子书包,捧在手里:“我要这个吧,谢谢你,南南,也谢谢宋阿姨。”
宋徙南“嘿嘿”一笑,开心地背上那只灰色的考拉书包转圈:“以后我要和周周背着这个一起出去玩。”
宋玉苓和章齐看着宋徙南乐呵呵的模样展露欣慰的笑容,谈梦周也不自觉弯了唇角。
沉浸在一室欢声笑语中,他好像真的在融入这个温馨的家。
岁月如梭,谈梦周从破破烂烂的日常里寻到了一丝慰藉,把去宋徙南家变成了他唯一的玩乐方式和自然而然的习惯,一日不落。
独独今天,谈梦周被风寒感冒绊住脚,没能按时去到宋徙南的家。
宋徙南在楼下等了半天没等到谈梦周,主动拎着要和谈梦周分享的零食,独自拖着腿到了楼上。
谈梦周曾告诫过宋徙南,千万不要在他爸回家的时候过来找他,否则会被吃掉。
宋徙南不知道谈梦周的爸爸为什么会吃人,但他向来听谈梦周的话,牢牢记着这句不可违逆的法则。
他贴着门板听了一会,里面叮零咣啷的声音响过一次之后就停了。紧接着门被由内向外推开,勉强站稳的宋徙南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瘦削且神情冷厉的脸。
宋徙南大气不敢出,像是怕惊扰到眼前的凶兽,半响才憋出一句:“叔叔好。”
男人拿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含糊道:“来找谈梦周的?”
“对。”
男人没再说什么,放在门上的手松开,留着身后大开的门,径直下楼。
宋徙南放下心来,庆幸自己没有被吃掉。
宋徙南从门缝钻进屋内,顺手把门给关上。他穿过一地狼藉,找到了一间小卧室,在里面见到了正在拿卷起的纸巾堵着鼻子的谈梦周。
谈梦周听到走动的动静还以为是那个男人折返回来,吓得他猛地一回头,手里的纸巾差点掉地上。
他没想到是宋徙南。
谈梦周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宋徙南听到这感觉吊着一口气的嗓音心里一惊,没回答谈梦周的问题,而是赶紧凑上前来:“周周,你的嗓子怎么了?”
“我感冒了,你别靠那么近。”谈梦周往后避了避,还抓着前一个问题不放,“先说说,你怎么自己上来了?”
“哦,我等了好久你没下来,就上来找你了。”
那岂不是碰到了那个男人?
不过看宋徙南这个没哭过也没受伤的样子,那个男人应该没对他撒气吧?
谈梦周安心了些许,仰躺在身后的床上:“我今天生病了,不能跟你玩。你先回家吧,等过两天我好了再去找你。”
宋徙南对生病会传染这件事没什么概念,只是单纯地觉得留生病的谈梦周独自一人在这很可怜。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把谈梦周的话当耳旁风,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躺在了谈梦周的身边。
宋徙南戳了戳谈梦周的手臂:“可是你不去医院的话,要怎么好呢?妈妈说了,生病了就要去医院的。”
生病让谈梦周的身体机能都进入了一种慢节奏,思维也跟生锈似的异常迟钝,过了一会才理解宋徙南在说什么。
谈梦周吸了吸鼻子,给出一个简单但难以反驳的理由:“我没钱,去不了医院。打一次针都够我吃几顿饭了,不去。”
宋徙南不会反驳谈梦周,更不会去问“为什么会没钱”这种天真又残忍的问题。
他只知道没钱了要找家长,有困难要向大人求助。
宋徙南爬下床:“周周,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谈梦周没把宋徙南的话当回事,只是疲惫地仰望天花板,祈祷宋徙南走了就别再回来,防止自己传染给他。
他深知小孩子生病是件让人操心的事,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打扰到宋徙南一家,免得给宋玉苓和章齐添麻烦。
正当谈梦周的眼皮子打架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客厅靠近卧室,吵得谈梦周又撑开眼皮,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下,狭小的卧室门口不止出现了去而复返的宋徙南,还有被宋徙南带上来的宋玉苓。
楼上楼下的邻居没少说谈梦周家的闲话,宋玉苓不爱八卦,却也被迫从经过的人群那听到不少传言。
因为宋徙南的腿曾受人非议,所以宋玉苓知道这种闲言碎语会给孩子造成多大阴影。
有关谈梦周的流言入耳的那一刻,宋玉苓的第一反应只有同情,第二反应是想尽她所能地关照这个保护过宋徙南的孩子。
方才她从凌乱的客厅走过,到卧室看见谈梦周这病怏怏却无人问津的模样,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间的关切只多不少。
宋玉苓和宋徙南一起出现的时候,谈梦周用大腿想都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暗斥宋徙南是个笨蛋。
万一他和宋阿姨都被传染了怎么办?大人和小孩一起打针很贵的。
谈梦周捂着下半张脸退到床边:“宋阿姨,我感冒了,您和宋徙南先回去吧,我好了再去找他玩。”
宋玉苓让宋徙南呆在门外,自己走进卧室,执意要带谈梦周去医院看病。
面对宋玉苓担忧的神情,谈梦周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眼眶一酸,还是任由宋玉苓把他带到了医院。
宋徙南本来没被算在这次去医院的同行人中,但他仿佛是怕谈梦周一去不回,哭着吵着要去,说什么不和谈梦周分开。
宋玉苓无奈同意宋徙南的要求后,他马上安静下来,戴着口罩,乖巧地挨着谈梦周坐在越野车的后座上。
谈梦周赶不走宋徙南,只得把脑袋撇向窗外。车窗的玻璃上倒映着这一家三口的身影,谈梦周的身后与身旁再不是空无一人。
他靠着车窗边沿闭上眼,试图把想流泪的感觉藏回眼中。
医院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的地方。四人得互相牵着,才不会被拥挤的人潮冲散。
挂号、看诊、开单、拿药和针水……谈梦周在宋玉苓的带领下转过一个个窗口,倦怠的双眼不经意间瞥过药单上的数字,又会被吓得睁大,慢半拍的大脑就开始缓缓转动,计算从宋玉苓手机里刷走的金额。
他的脑子里算着要还多少钱,连针扎在手背里都没有反应,还是宋徙南的问话让他仍在列竖式计算的思绪回笼。
“周周,你痛不痛啊?”宋徙南睁着一双明眸贴近谈梦周扎针的手背上,嘴也跟着贴上去,“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谈梦周见识过宋徙南的行动力,生怕一个不注意宋徙南真摘下口罩这么干了,语速飞快地拒绝:“我不疼,不用吹。”
跃跃欲试的宋徙南失去工作目标,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转过身去翻章齐刚刚买来的吃食。
见宋徙南被转移注意力,谈梦周松了口气,把脑袋偏向宋玉苓,隔着口罩说:“宋阿姨,今天谢谢您和章叔叔送我过来。今天花的钱我回去之后拿给您。”
宋玉苓把药递给谈梦周,又从章齐手里接过温水放到谈梦周手里,看着谈梦周咽下去才摇头道:“不用还,没多少钱的。而且如果要还的话,阿姨会找你爸爸要的,放心。”
“可是……”
在宋玉苓慈爱且坚定的目光里,谈梦周的喉头一哽,还没说完后面的话,眼里先闪起泪光。
谈梦周想,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除了挨那个男人打之外,最容易哭的一天。
宋玉苓的言行举止,总能让他与幻想中那个如今不存在的、早已模糊的影子对上号。
如果他也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他的妈妈也在身边的话,会不会也和宋玉苓一样,会陪他一起来医院?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没有呢?
为什么好事都落在了宋徙南头上呢?
为什么?
“周周,给你吃。”
抵到唇边的软物唤回谈梦周不宁的心神,谈梦周对上宋徙南期待的眼神,感觉眼睛被烫到了,匆匆接过蛋糕低下头。
手中的蛋糕接住落下的泪珠,谈梦周快速咬下一块蛋糕塞到嘴里,混淆自己哽咽的音调:“谢谢。”
对不起,宋徙南。
我又忍不住嫉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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