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切出一线金黄。陆百川已经收拾好行李箱，立在门边。

　　下午四点的飞机，此刻才七点半，但他想将所有的时间都预留给一个人。

　　沈云舒推开客房门时，头发还带着刚睡醒的微乱，脸上有浅浅的压痕。

　　看见陆百川站在客厅，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早。”

　　声音带着刚醒的柔软。

　　昨晚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结果回房间后，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陆百川转过身。他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手腕。

　　“早。”他的声音低沉，目光在她略显凌乱的发梢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

　　沈云舒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虽然昨夜是分房而睡，但这还是她除了在江桐家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她下意识理了理头发：“吃过了吗？”

　　“还没有。”陆百川朝厨房走去，很自然地打开冰箱，“想吃什么？”

　　“不做饭的人不提意见。”沈云舒跟着走进厨房，靠在门框上看他。

　　厨房里飘着豆浆的香气，陆百川背对着她准备早餐，肩背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挺拔。

　　沈云舒忽然想起昨晚，风雨大作时，这个背影曾挡在窗前检查窗户。

　　“物业联系上了吗？”陆百川忽然问，没有回头。

　　“嗯，约了开锁师傅，上午会来。”沈云舒说，“海神过后，他们那边也挺忙的。”

　　陆百川点点头，顺手将细面条下进煮沸的水里，“那就好。”

　　沈云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种奇异的温馨感。

　　“面好了。”陆百川转过身，手里端着两碗面。

　　细汤面，汤色清亮，上面卧着煎得金黄的鸡蛋和几片青菜。

　　沈云舒在餐桌前坐下，接过碗：“谢谢。”

　　“趁热吃。”陆百川在她对面坐下。

　　沈云舒发现自己特别饿，几乎把一整碗都吃完了。放下筷子，她满足地舒了口气。

　　陆百川看着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我收拾。”沈云舒站起来想帮忙。

　　“不用。”陆百川已经接过她的碗，“你去换衣服吧。开锁师傅应该快来了。”

　　她的耳根微微发热：“好。”

　　陆百川收拾厨房的功夫，沈云舒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服。

　　“百川，”她拿着叠好的睡衣，“你家里有袋子吗？这衣服我穿过了，得洗。”

　　陆百川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睡衣上，又很快移开。

　　“不用洗。”他说，声音很平静，“放着就好。”

　　“那怎么行。”沈云舒坚持。

　　陆百川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睡衣。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

　　他的手指微凉，她的掌心温热。

　　“真的不用。”陆百川将睡衣放在沙发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她，“这个你收好。1801的备用钥匙。”

　　“麻烦你明天过来帮我收一下。”

　　沈云舒接过钥匙，金属在掌心微凉。

　　开锁师傅来得比预期晚，九点多了，还没消息。

　　沈云舒在客厅里有些坐立不安，她看了眼陆百川的书房，门半开着，能看见他坐在书桌前，正对着电脑工作。

　　陆百川临时来了一些工作，不得不处理。她不想打扰他，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陆百川从书房探出身：“无聊的话，可以进来找本书看。”

　　沈云舒眼睛一亮：“可以吗？”

　　“嗯。”陆百川点头，又补充道，“别拘束。”

　　沈云舒走进书房，整面墙的书架，上面分门别类摆满了书。大部分是专业书籍，物理、数学、气象学，但也夹杂着一些文学和艺术类的书。

　　陆百川重新坐回书桌前，戴上了一副细框眼镜，阳光从侧面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居家服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莫名有种人夫气质。

　　沈云舒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假装专心找书。

　　但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书桌方向，陆百川专注的侧脸，微皱的眉头，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的手指。

　　沈云舒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陆百川忽然调整了坐姿，侧过头来：“需要推荐吗？”

　　她慌忙收回视线，脸微微发热：“没、没事，我已经找到了。”

　　情急之下，她根本没细看，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深蓝色的封皮，书脊上印着两个字《情书》，边缘毛躁，像是经常翻阅。

　　沈云舒一愣。

　　她记得这部电影，一部关于暗恋和回忆的经典，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陆百川和这种充满文艺伤感情调的故事联系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陆百川。

　　陆百川也看到了她手里的书，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然后他站起身，朝她走来，伸出手，像是想拿回那本书。但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这本书，”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可能不太感兴趣。”

　　沈云舒用眼神表示疑惑。

　　陆百川避开她的视线，转身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书：“这个你应该更喜欢。”

　　是一本漫画。

　　沈云舒眼睛都亮了，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位国内画手的最新作品，上周刚出版，她还没来得及买。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惊讶地问。

　　“偶然看到的，觉得画风你应该会喜欢。”陆百川说得很平淡，但耳根微微泛红。

　　沈云舒心里一动。她将《情书》顺手放在书桌上，接过漫画。

　　一张微微泛黄的纸，从书里滑了出来，轻飘飘地掉在光洁的书桌上。

　　两人同时看向那张纸。

　　空气安静了几秒。

　　她抬起眼，看向陆百川。

　　他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沈云舒先开口，声音很轻，“我先出去。”

　　她别开视线，抱着漫画快步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坐在沙发上，沈云舒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书房里久久没有动静。

　　那是一张铅笔素描。

　　画技很青涩，线条有些粗糙，甚至部分草稿线都没有完全擦干净，但少女的神态，被捕捉得精准。

　　她认得这张脸。

　　那是大二时的她自己。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清晰的署名：“L.B.C.”是他名字的缩写。

　　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陆百川从里面走出来，耳根还泛着未褪尽的红，眼神干净坦荡，像是在等待他的反应。

　　沈云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低头，手里那本漫画书仍旧紧紧合着，封皮的边角硌着掌心，微微的疼。

　　陆百川看着她，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五年前，那时的沈云舒也是这样，什么都没做，最后不知所终，断了联系，留他一个人心慌意乱。

　　“大二的时候画的。”陆百川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一些，“那天下午没课，我在图书馆查资料，看见你坐在窗边看书。光线很好，就随手画下来了。”

　　沈云舒指尖收紧，书页的边缘陷进掌心。

　　“为什么，”她顿了顿，心里莫名慌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陆百川沉默了几秒，他想告诉她，他一直喜欢她，喜欢到想时刻待在她身边，喜欢到觉得她每一个“不通情理”的样子都很可爱，喜欢到再也藏不住眼里心里那些汹涌的念头。

　　“因为不想再藏着了。”他最终说，“而且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你。”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开锁师傅来了，很快打开了1801的门。沈云舒站在自家熟悉的玄关，竟有些恍惚。

　　“谢谢师傅。”她付了钱，送走师傅，然后转身看向对面。

　　1802的门开着，陆百川站在那里，手里提着行李箱。

　　“我送你去机场？”沈云舒脱口而出。

　　陆百川摇摇头：“项目组有车来接。你收拾收拾，好好休息。”

　　沈云舒点点头。她看着陆百川，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回1801，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又走回来。

　　“这个给你。”她将盒子递过去，“出差路上，如果饿了可以吃。”

　　陆百川接过盒子，手指摩挲着盒盖：“谢谢。”

　　“一路平安。”沈云舒说。

　　“嗯。”陆百川点头，“保持联系。”

　　“好。”

　　陆百川提起行李箱，走向电梯，沈云舒站在门边，没有关门，看着他的背影。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走进去，转身按下楼层。两人的目光在逐渐收窄的门缝间短暂相接。

　　就在门即将完全合拢的一刹那，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挡住了门。

　　门再次滑开。

　　光线从他头顶落下，神色看得不太真切，只有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云舒。”

　　“嗯？”

　　“那张画，”他停顿了一下，“我画的时候，是开心的。”

　　电梯门合上了。

　　走廊里恢复寂静，只剩下沈云舒一个人，久久没有动。

　　台风过后的天空蓝得澄澈，远处，一片飞机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白色的尾迹。

　　那是陆百川的航班吗？

　　她不知道，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百川发来的消息。

　　【已经到机场了，饼干很香，还没吃就闻到了。】

　　沈云舒笑了：【路上记得吃，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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