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在南山镇的第一个夜晚比杭谨庭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只经历了一株迷香，两人从半夜一直睡到了巳时，整个过程中无人过来打扰。

　　杭谨庭最先是被镇上传来的一阵吆喝声吵醒，他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视野被大片敞亮的光线所笼罩，男人缓缓起了身，这才发现烈日已经升上了半空。

　　街上怎么会有人？

　　他推开窗户的手有些迟疑，在缝隙中悄悄向外打量，甫一推开一分，忽然一支箭矢不知从哪飞速射来。箭矢穿透了糊着窗户的薄纸，直直嵌入了杭谨庭身后的墙体之中。

　　“别动。”杭谨庭刚要转身，忽然周翊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对方显然也被这不小的动静惊醒，坐在原地看着那支箭矢，他冷静道，“箭上面连着一根利线，我猜上面涂了毒药。”

　　一边说着，周翊拾起一旁桌上的白布，朝着箭矢走去。他用白布包裹着箭身，用力将它拔出，在看清箭尾上细线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分辨出了某一段上乌黑的痕迹。线被箭矢拉的笔直，只要轻轻一触碰，身上就会被拉开一道口子。

　　那道痕迹正对着杭谨庭的颈部，若是男人再向前走上几步，毒液就将渗入对方的皮肤之中。

　　“这线挺长的。”周翊走到窗边，大开了窗子向着远处望去，“箭尾缠了一截，一定会在不远处找到另外一头。”

　　“那边。”杭谨庭指向了不远处的房瓦，“线挺长的，应该不是一般线，我估计是灵器，大概有15丈左右。”

　　周翊点头表示赞同：“他从15丈的地方射来？”

　　“如果射箭的速度够快，或许可以控制在30丈左右的距离。”沿着细线的尽头望去，杭谨庭不能找到确切的一个点，面前的建筑错综复杂，射出暗箭之人，必定就躲在不远处悄悄打量着他们，“等会去看看。”

　　话音刚落，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鸟鸣，杭谨庭抬头一看，竟有一只信鸽久久盘旋在两人的头顶。

　　“是师父。”周翊伸出手，信鸽便认主般地落到了他的前臂之上，有纸条被人绑在的腿上，周翊拆开一看，那是姜隽青的字迹。

　　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两个字：速回。

　　姜隽青竟要两人回去？

　　周翊和杭谨庭看着这纸条不明所以，沉默了片刻，杭谨庭问道：“回去吗？”

　　周翊想了想，说：“不回。”

　　将纸条收入兜中，周翊穿戴好衣物，带着杭谨庭向着屋外走去。昨日下了一日的雨，今日的南山镇放了晴，但客栈的采光并不好，白日里不点蜡烛，走下楼梯的那一刻，周翊依旧感觉整座客栈阴森无比，甚至甚于昨天。

　　“两，两位客官昨日可还睡的安稳？”忽然，阴暗的角落里传来掌柜的声音，周翊下意识地转身望去，第一眼便看见了掌柜我在手上的菜刀上，还有鲜血流淌下来。

　　“我刚，刚刚在外面杀了一只鸡。”掌柜看见了周翊与杭谨庭的神情，将手中的刀放置在一旁，“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干净，便看见二位下来了。小的失礼了。”

　　周翊的手已经在袖摆中唤出了辞醉紧握，但杭谨庭却隔着袖子一把制住了他的手腕，他看了眼对方，似乎在说稍安勿躁。

　　“没有关系。”杭谨庭顿了顿，指着客栈外问道，“我们刚才在窗户边张望了一会，这镇里的百姓总不可能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吧？这南山镇莫非是一座空镇？”

　　掌柜摇了摇头，最终长叹一口气：“说它是空镇，其，其实也没有错。南山镇的百姓是还有留下来的，但是他们从不敢外，外出。这边啊……一直闹鬼。”

　　“闹鬼？”周翊反问，“既然有鬼，那就请修道的人来抓走，若是将恶鬼绳之以法，那岂不是无人作恶，百姓就能出门了？”

　　“这，这恶鬼不是一般的恶鬼！”掌柜摇了摇头，神情似乎很是无奈，“这道行少说也有，也有千年，你说这现在修道门派如芸，可真正有本事的又有几个呢？有，有本事的人，就像那津，津门，他们怎么会是我们这种寻常百姓请的来的人？”

　　“那恶鬼是怎么样的？”杭谨庭追问，“很凑巧，我们两个也是修道之人，虽然本事不及津门那么高，说不定也能帮上你们一二。”

　　掌柜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他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直到再一次对上周翊那双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眼，这才颤颤巍巍地再次开了口。

　　掌柜：“我，我也没有见过那恶鬼，只是在大家出事之前，总，总有人能听见笑声。”

　　“笑声？”

　　“像是一个男人的笑声，但很刺，刺耳。”掌柜想了想，最终决定全盘托出，“听过笑声的人大多都在几天内就死去了，最长的一个人活了七天。”

　　周翊：“他们是怎么死的？”

　　“大，大多都是病死的。”掌柜回答，“但也有一些人是因为意外。起初还好，但时间一，一久，镇上的百姓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才渐渐变得不愿意出门了。”

　　“不出门就能不遇到恶鬼？”杭谨庭反问，“你说的鬼，通常都是在什么时间出没？”

　　“白日，白日和晚上都有可能。”掌柜说，“我们没有人见过它的真实样貌。”

　　“它会不会射箭？或者说啃食人的身体？”周翊问出口的时候发现掌柜的身体正在颤抖，男人似乎格外害怕提及恶鬼的存在，若不是周翊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甚至想转身逃离。见状，周翊继续追问：“迄今为止，被它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镇上药铺二麻子的老，老婆、秀才王润、青楼的玉??……太，太多人了！我已经记不清了。”掌柜回答的声音极小，“这些人起初都是染上了疫病，但死亡的时候都是尸首分离的，不对，不对，他们的手脚，也，也被砍下来了！”

　　简直就是恶鬼行径。

　　“知道了，谢谢你。”杭谨庭拍了拍掌柜的肩，带着周翊向着客栈外走去。掌柜并没有跟出，站在原地望着二人空手走出客栈，瞧见他们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叹了口气，随即再次拿起菜刀向着厨房走了回去。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南山镇上闲逛，镇上了无人烟，偶尔窜过两只老鼠，撞翻了路边的空竹篮，叮铃咣啷响了好一阵。

　　这里就连空气似乎都是死寂一般的。

　　“刚刚对我们动手的人不是掌柜口中的恶鬼。”杭谨庭走在周翊前方一步的距离，他说，“别看我们在路上遇不到人，这南山镇上藏着的实力说不定可多了。”

　　“我觉得昨晚见到的人，也并不和掌柜是一伙的。”周翊在后边继续分析，“如果南山镇的人因为害怕恶鬼不敢外出是真，那晚上进入深林的人，必定是不害怕恶鬼的修道之人。由此看来，这南山镇上至少是有三波人在。”

　　“还真是热闹。”

　　周翊笑了笑，不忘补充说：“其中还有一波人针对的说不定还是津门。”

　　“又想杀姜隽青，又想杀我们……”杭谨庭说，“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全部吃下去。”

　　忽然，杭谨庭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着一旁的府衙，朝着它缓步走了去。府衙的大门并未被关实，杭谨庭轻轻一推，“吱呀”一声便传来，他走进去的脚步很轻，但只走了几步，便发现身后的土地上已经赫然有了他的一排脚印——这地方许久未曾有人踏足过了。

　　这座府衙中收录着南山镇百姓的户籍，杭谨庭走入正庭，看见满屋的架子被人胡乱摆放，地上散落着的竹简铺的到处都是，他弯腰捡起了一册，只看了一眼便将其交给周翊。

　　“你看一眼。”杭谨庭说。

　　周翊接过，快速地扫读了一遍，果不其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被这恶鬼害死的人年纪都很轻，大多都是及了笄礼或者冠礼的人。你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年轻……漂亮。”杭谨庭不假思索道。

　　“有什么鬼是喜欢年轻漂亮的人？”周翊皱起眉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好色鬼？”

　　“不像是。”杭谨庭摇头，“好色鬼不至于害人生病，更不至于分尸，但在我印象之中这么穷凶极恶的鬼并不多，我想不出来。”

　　“我也是。”

　　两人在府衙之中逛了片刻，又翻阅了一些资料，这才动身离开。离开的时候，杭谨庭顺手带上了一册名录，出门的时候向右拐去，他在一处转角处向周翊解释：“林家正室，芳龄二十有三，有一女。就在这条路的尽头，我们去拜访一下她。”

　　周翊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他依旧跟在杭谨庭的身后快速行走，直到走了百八十步，男人才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不是不识字？”

　　杭谨庭一愣，倏地停下了脚步回头。他望着周翊，瞧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竹简之上，周翊说：“是林家没错，但是不是正室，那是说的林家有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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