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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玫瑰的凋零
琴房内,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重新淹没了方才疯狂宣泄的余烬。
江媃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钢琴腿。粗重破碎的喘息渐渐平息,只剩下胸腔里空洞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微弱起伏。泪水早已流干,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留下两道冰冷的盐渍。那双曾经盛满倔强、偶尔因梦想而点亮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如同被核爆席卷过的焦土,寸草不生,生机断绝。
她的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地板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被撕裂成两半的茱莉亚面试邀请函。纸张边缘狰狞的裂口,如同她心口被生生撕开的巨大创面,无声地流淌着绝望。昂贵的铜版纸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反射着一点微弱、却无比讽刺的光泽,映着“Juilliard”那断裂的、曾经神圣的名字。
就在这残破的纸片上,覆盖着一枚小小的、冰冷的银色物件——那枚微微变形的玫瑰发卡。它躺在梦想的“尸体”之上,像一座冰冷的墓碑,祭奠着一段同样被埋葬的、名为“甜蜜”的过往。
江媃空洞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聚焦在那枚发卡上。
素银的玫瑰,曾经含苞待放,别在她发间,承载着少年一句“别总低着头”的、笨拙却滚烫的关怀。它曾是她晦暗世界里,偷偷珍藏的一点微光,一个关于“也许值得期待”的卑微凭证。
而此刻。
它扭曲了。精致的花瓣在刚才被她决绝摔落时,撞击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了无法复原的凹痕。那朵小小的玫瑰,仿佛在巨大的冲击下痛苦地蜷缩、凋零,失去了所有鲜活的姿态,只剩下冰冷僵硬的金属轮廓,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她荒芜的眼底。
白玫瑰。
象征着纯洁、天真、未染尘埃的爱恋。
此刻,它在梦想的废墟上,无声地凋零了。
就在这时——
“砰!!!”
琴房的门,再次被一股狂暴而绝望的力量狠狠撞开!沉重的门板砸在墙上,发出比上一次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
谢宸去而复返!
他像一头彻底迷失方向、被逼入绝境的困兽,重新出现在门口!胸膛依旧剧烈起伏,比之前更加急促,仿佛一路狂奔、透支了所有体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方才失控的狂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慌、灭顶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求证欲!
他冲出去没多久,就被沈聿在楼梯口死死拦住!沈聿几乎是吼着告诉他照片是伪造的!是林薇的陷阱!王振业是个什么货色圈子里都清楚!他瞬间如遭雷击!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他像个疯子一样甩开沈聿,不顾一切地往回冲!他要解释!他要道歉!他要收回那些混账话!他不能失去她!
然而,当他冲回琴房门口,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如同一把烧红的钢钎,狠狠捅穿了他最后的希望!
昏暗的光线下,江媃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玩偶,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她的面前,是被撕成两半的、象征着梦想与未来的茱莉亚邀请函!而那枚他送给她的、小小的玫瑰发卡,正以一种无比屈辱、无比冰冷的姿态,覆盖在那梦想的“尸体”之上!
“轰——!!!”
谢宸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撕碎了……她竟然……亲手撕碎了她的梦想?!那个她视若生命、为之付出一切努力的机会?!那个他曾经发誓要帮她守护的光?!
是因为他!是因为他那句混账到极点的话!是因为他的不信任!是因为他的逃离!
“江……江媃……” 谢宸的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巨大的恐慌。他踉跄着冲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悔恨而佝偻下来,试图去扶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账!我错了!照片是假的!是林薇伪造的!我……”
他的解释,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急切地想要挽回一切。
然而,江媃的反应,却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她没有尖叫,没有怒骂,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生气。唯有那双空洞荒芜的眼睛,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终于对上了谢宸写满恐慌和悔恨的脸。
那眼神,冰冷、死寂、漠然。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无常、人心凉薄的,彻底的、冰冷的……虚无。
谢宸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所有急切解释的话语,在她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冰墙,瞬间冻结、粉碎、消散无踪。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他的血液,也冻结了他所有的声音。
江媃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他那张写满恐慌和悔恨的脸上移开,再次落回地面。
落回那枚覆盖在梦想废墟上的、凋零的玫瑰发卡上。
然后,她动了。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迟钝,却透着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
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激动地摔掷。
她只是伸出冰冷、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用两根指尖,捏住了那枚冰冷的、变形的发卡。
仿佛在捏起一件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垃圾。
她的指尖冰冷,触碰着同样冰冷的金属。那微小的凹痕,刺痛着她的指腹,也刺痛着她早已死去的心。
在谢宸近乎窒息、充满巨大恐慌和哀求的目光注视下——
江媃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她将那枚凋零的白玫瑰,举到了两人视线之间。昏暗的光线下,那变形的银色花瓣,折射出一点微弱、却冰冷刺眼的光芒。
她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谢宸的脸上。
那眼神,依旧荒芜死寂,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穿透力。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巨大恐慌和哀求的眼睛,看着他英俊脸上此刻扭曲的痛苦表情。
然后,她用尽全身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以一种极其平静、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冰冷刺骨、更斩钉截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谢宸。”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却清晰地穿透死寂。
“你的玫瑰……”
她顿了顿,指尖用力,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彻底捏碎。
“……还给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没有再将它摔向他的胸口,也没有将它扔在地上。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坚决地松开了指尖。
那枚小小的、变形的、凋零的玫瑰发卡,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带着一种慢镜头般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姿态,从她的指尖滑落。
它没有发出任何清脆的声响。
只是无声地、轻飘飘地,坠落。
最终,“嗒”的一声,极其微弱。
它落在了地上。
落在了那两片被撕裂的、承载着梦想的残破纸屑旁边。
躺在了它原本就归属的、冰冷的、象征毁灭的废墟之上。
完成了它最后的、彻底的……
凋零。
江媃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着金属冰冷的触感。她不再看谢宸,也不再看地上那象征着爱情与梦想双重死亡的废墟。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撑着冰冷的钢琴腿,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的身影单薄得如同一张纸,在昏暗中微微晃动,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站得很直,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毁后、仅剩的、冰冷的尊严。
她绕开僵在原地、如同被石化般的谢宸,绕开地上那片象征着她整个青春与未来的冰冷废墟。她像一个游魂,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决绝地,走向琴房敞开的门口。
走向外面,那片沉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谢宸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发卡无声坠落,看着它躺在梦想的废墟旁,看着江媃如同行尸走肉般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那无声的坠落,比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都更震耳欲聋!那枚躺在地上的、凋零的白玫瑰,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钉在了名为“悔恨”的耻辱柱上!
“江媃……” 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般的呜咽,想要伸手抓住她,想要跪下来求她原谅,想要告诉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挽回……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单薄决绝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门外浓稠的黑暗里。
琴房内,只剩下谢宸一个人。
和他脚下,那片象征着爱情死亡、梦想埋葬的……
冰冷废墟。
白玫瑰,彻底凋零。
连同它曾经象征的、所有关于青春、爱恋与未来的……
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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