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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雪雾
风声像刀子一样在石壁缝隙间反复摩擦,尖锐刺耳,卷着雪雾狠狠抽打在脸上
远处空港的信标灯在风雪中摇曳,光点在雪花间暗淡的闪烁,像随时要被熄灭的烛火
地面结着薄冰,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咔”声,那种轻脆让人不安——在这上面,任何一个失误都会失去平衡
史密斯取出了闪铩,把它后半部分的枪托展开抵着肩,刀锋泛着蓝白色的寒光,枪口隐隐散发的热气在风中瞬间消散
赛普蒂穆斯在一旁半撑着石壁,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灵能在体内脑中乱窜,痛苦的灼烧感让他额头的血管狂跳,仿佛这具身体随时都会散架,化为一滩血肉组成的烂泥
‘呵呵,那样或许塞雷娜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死了吧…肯定没人认得出我了’他突然无厘头的想到了这句话
他叹了一口气,微微低下头,手指摸了摸腰间的小刀,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渗透者平静的站在已经正在传输的四号锚点前方十米,轻轻的丢掉了手中已经空了的针管
可那镇定剂依旧没能压下在他心里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某个压在心里的石块滑到了悬崖边上,微微的颤动了几下
…………
此刻,一切都很平静
下一秒,子弹骤然射出
史密斯的闪铩枪口喷出一阵密集火舌,【逆式·贯穿】子弹划破雪幕,带出细小的空气尾流,飞向渗透者、以及他身后的仪器
然而,渗透者并未移动,一道泛着涟漪、宛如水面的灵能屏障在他面前显现,拦住了所有的子弹
子弹触及那屏障,像是光线打在水中,被偏折的滑向了两侧
史密斯的瞳孔微微收缩——附加了【逆式·穿透】的子弹足以穿透任何结构简单的基础术式,可现在却被如此轻松的全数偏移
雪粒在空中被弹道扰动,像被卷入看不见的漩涡
…………
雪雾中,史密斯用【跃闪】瞬间贴近渗透者,挥着闪铩的刀刃一次次砍向渗透者,却总是被他轻易的用屏障偏移开来,反倒是闪铩刀刃上的裂痕越来越大
赛普蒂穆斯看着眼前的一幕,咬着牙尝试释放【气体凝滞】控制住渗透者的行动
可灵能运行到一半,胸腔内的灼痛让他踉跄跪倒,那未完成的术式只是让风声微微一顿,什么作用也没发挥
余光看见这一幕,史密斯微微苦笑,但又再次前压,闪铩的枪口喷出三发【定向冲击】子弹,却依旧没能把渗透者震退半步
他知道…或者说相信赛普蒂穆斯依旧还有办法,就像……以前一样
渗透者的脸上依旧很平静,他知道,等到这最后的坐标发送完成,一切就都结束了……不管是对是错
‘没有必要…’他告诉自己
可他还是知道,这不是平常的自己,明明可以尽全力直接杀掉这两人…可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眼前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抱着幼兽的女人
‘那只是个变量……最终都要被净化’
尽管在心里如此的说服自己,但他仍然感觉心里很空、很困惑:‘可是…我,真的是对的吗’
‘不…不要再想了,如果真的有命运…就让它来裁决吧’
…………
寒风钻进赛普蒂穆斯护甲的缝隙,像刀一样割在皮肤上
赛普蒂穆斯踉跄一步,弯下腰,大脑一阵眩晕,胸腔猛地一阵剧痛,喉咙深处传来铁锈般的腥甜
他猛地咳了两声,声音被风雪撕散,接着一口暗红的血溅在冰面上,立刻被寒气凝成一团黯色的结晶
他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努力想要突破渗透者防御的史密斯…
雪花被风吹进了他的眼睛,一时间视线模糊,可他却仿佛看到了那几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孔
那一刻,他心底做出了决定——
这…就已经是终点了,已经没什么可保留的了……生命亦是如此
一切…只为了他们的平安……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释放了对于自己精神和灵能的约束
顿时…一切都好像都静止了
下一秒,眼前的世界猛然膨胀,变得扭曲,不可理喻——那血红在笑,碧绿在哭
那金色的光像黏稠的液体从空气的缝隙里缓缓滴落
耳边传来细碎的尖啸与低语,仿佛有人正贴在耳廓里,用无数舌尖舔舐着他的耳膜
细胞相互撕裂,神经自己扭曲打结,血管在皮肤表面蜿蜒爬行,内脏在皮下鼓动,跳跃!
意识像被撕扯成无数薄片——
仿佛玻璃被一点点碾碎、互相摩擦,发出比耳边呼啸的狂风更尖锐的声音
“不、这些都没有关系…”
极速的身影掠过史密斯身旁,拔出长刀,冲向渗透者
“唯一的目标,就在前方…!”
血的铁锈味,夹杂着冰冷的寒风一股股的涌上大脑
血液在赛普蒂穆斯的血管中狂涌,像一条条发疯的蛇冲撞着血肉的牢笼,在皮肤上留下猩红的裂纹——
眼球逐渐被细密的血丝占据,身体的知觉也逐渐变得模糊——仿佛冲上前的,只有他那逐渐破碎的灵魂
他的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纹,同时也带着一股难以控制的惯性,靴底与冰雪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渗透者抬起左手,灵能屏障在半空成形,然而赛普蒂穆斯的刀刃并未正面迎击
而是划出诡异的弧线,带着刺骨的寒气,砍向着屏障侧面的死角
渗透者猛地拔出短刀挡住了这一击
刀剑相斫,金属的撞击声在四周炸响,雪雾被压出一个真空的圆环,瞬间又被外层的风雪猛地填满
两人的身影在风雪中化作残影,长刀与短刀的碰撞犹如玻璃破裂般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次相触,都会溅起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将周围的雪雾推开形成短暂的空腔
史密斯看着眼前的一幕,硬生生的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喊以及对挚友的担忧
‘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只剩下了你和我…可如今,就连你我也留不住吗……’
…………
赛普蒂穆斯低身躲过扭曲无色的灵能环,【气体凝滞】术式骤然释放,暴风雪在他周围突然停止了,渗透者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
趁着这一瞬,刀锋擦过渗透者的护臂,带出一阵刺目的火花与飞溅的血珠
渗透者的脚步第一次微微后退,惊讶,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
风雪骤然合拢——
赛普蒂穆斯的气息也已经到了极限
他刀刃上的寒光逐渐黯淡,像寒夜中飘散的萤火,也像是他的生命,逐渐流逝……
下一击若不奏效,他的精神将被灵能彻底撕碎
他双眼死死盯着渗透者的脸,猛地踏前——
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其中星轨般的灵能回路似是活物一般缓缓蠕动,将他的视线牢牢捕获
瞬间,他的耳边闪过了一阵并不存在的声响
那是一种带着金属摩擦感的低吟,像有千百条细线同时拉紧,直贯耳骨
下一瞬,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被抽离,仿佛从悬崖边缘摔落,唯一剩下的是渗透者眼底那点冷光
赛普蒂穆斯的瞳孔缓缓扩散,那是——【审判】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停顿
在赛普蒂穆斯眼前骤然倾斜,风声与雪雾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到极远处,化作一片空白
他站在温暖的屋檐下,暖季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木地板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外面的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塞雷娜正低头系着围裙,动作一如既往地笨拙——她总是要多绕一圈系带才放心,她抬起头,第一秒惊喜的愣在了原地
而下一秒眉眼弯起,十分开心的扑了过来:“你这个家伙…怎么现在才回来!”
那笑容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却也是最脆弱的
在她身旁,安尼亚努斯正趴在桌上画画,手上的木炭笔把指尖染得乌黑,阿莱西亚则拿着一块刚烤好的面包呆立在原地,惊奇的看着这个久未谋面的父亲
那一刻,空气中是面包的香气、炉火的热意,还他们眼底的光
赛普蒂穆斯几乎想伸手去触碰塞雷娜的发丝,去亲吻她的额头,去说——“当然,我们说好的,我肯定会回来的……”
可是视线的边缘,骤然一道巨大的阴影落下,屋外的天空被某种庞然的阴影吞没,像一只展开双翼的猛禽正俯冲而来,压得地面在颤抖
那影子无声地覆盖了屋舍、覆盖了他们,笑容也随之在无声中隐去
“不……绝对不行,现在不阻止渗透者,他们都会死”
他知道,如果阻止不了渗透者,他们全都会死——这才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
赛普蒂穆斯的心猛地一紧,这种决意像锐利的刀锋劈开了术式的帷幕,温暖的光、面包的香气、她的笑容,全都如同碎裂的镜子,像雪雾般消散
炉火的热意瞬间化作刺骨的寒气,面包的香气也再次变成了刺鼻的血腥味
他骤然回到暴风雪中的现实,胸口像被灼烧,气息急促到几乎要咳血,但眼神却如同那刀尖锋芒闪烁的寒光
——风,忽然暴涨
雪雾被卷成一股横向的白浪,刮过三人的视线之间
灯光被雪花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在他们的脸上一闪而灭
渗透者的呼吸再次平稳了下来,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女人:‘她现在在做什么呢……等到大军降临的时候……’
赛普蒂穆斯望向了史密斯——而他也微微点头,这是常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虽不知赛普蒂穆斯要做什么,但依旧猛地【跃闪】向前,刀锋狠狠劈向了渗透者
而赛普蒂穆斯的左手也早已悄然摸住了腰间的小刀——猛地甩出,而他也向后一滑,摔倒在了冰面上
刀离手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赛普蒂穆斯的视野缩成了一条狭窄的通道,眼中只剩下刀的飞行轨迹
它贴着结冰的地面掠出,刀背轻轻擦过冰壳,发出细若无闻的“嘶”声
雪粉在刀锋两侧翻卷,形成一条极细的白线,随着刀的高速飞行微微震颤,被劈开的空气像两道微不可见的水纹向后扩散
刀在风中旋转,刀尖划出的银弧在雪雾中一闪而过,如同生命最后的心跳
史密斯在一旁捕捉到那道银光,立刻补射了一串火力,子弹在紧随着小刀,溅起雪雾,封锁住了渗透者的视线
——刀尖,击中了定位仪器的外壳,同时,触发了其中的爆炸术式
渗透者反应过来,穿破雪雾扑了过去,左手猛地将其一把拔出——那一刻,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心中像被什么钝钝地戳了一下——没有疼痛,反倒有种满足的感觉,让心跳微微停了一拍
那种感觉有些令人恐惧,却又带着某种一切尘埃落定般的安心感
那刀尖忽地闪了一下,下一秒冲击波与渗透者释放的护壁碰撞,发出如万片玻璃同时破碎的尖啸
渗透者的左臂在爆炸中被撕碎,血与骨渣几秒之间便一同凝成暗红色的冰屑,瞬间被风卷走
反冲波再次掀翻了赛普蒂穆斯,背脊重重撞在冰面上,耳中嗡嗡作响
史密斯想冲过去,却被余波震退,脚下的薄冰裂开一道道放射状的缝隙
雪雾被短暂剥离,露出远方的天空——云层忽然一阵扭曲,光线也暗了下来
片刻之后——黑色的舰影遮蔽了太阳升起的晨曦,庞大到像另一片天空倾覆下来
赛普蒂穆斯望着它,胸口像被压上沉重的巨石,他知道——结束了
一步、两步,他抓着墙,指甲都抠进了墙缝,努力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脚下却一滑、跪倒在地
他靠在墙角,仰头无力的看着天空:“呃、咳咳…………唉”
他的大脑和身体中传来阵阵的抽动,那些器官再次喊叫着要离开这里…但这次,他没有阻拦的心思
他感到自己的皮肤好像要裂开了…
或者说,已经裂开了?大脑似乎也融化了,正从眼眶中渗出……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费力扯下胸口的军牌,递给史密斯
“快…带着……塞雷娜他们……走”
史密斯的手指颤抖着接过金属牌,感到它的那股冰冷仿佛穿过皮肤,透过骨髓,直达他的灵魂深处
“……告诉塞雷娜——”
他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后悔么?他不知道,就如同他生命里许多问题一般,永远得不到答案
儿时不小心丢掉的玩具、与父亲分别时未说出口的话、追求塞雷娜时忘记拿的花、没能救下的人、孩子们那没得到陪伴的童年……以及未能见上家人最后一面的自己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长得酷似塞雷娜的年轻女人正低头盯着他看,那眼神里…是和他一样的遗憾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那句老话说得还真没错啊…‘仿佛一切都被那风雪带走,只剩下无限的寂静’……’
…………
渗透者站在十几米外,断臂垂下,鲜血在雪地上滴出一串深色的痕迹
他的呼吸微乱,心口却莫名地放松了下来——不是因为坐标成功传输,任务完成
而是一个问题的答案终于被解开,哪怕答案本身冰冷、残酷,甚至将一切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这种松弛没有任何喜悦,只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心情,像是鸟儿终于脱离了笼子的枷锁,展翅高飞,可外面依旧残酷
这是命运的给予的答案么?或许是吧
不管怎样,他认为自己知晓了答案——这意味着自己没错,只是要付出其相应的代价
审判庭的理念也同样如此——只是代价更重,需要用无数生命与人性去偿还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赛普蒂穆斯两人一眼,然后转身,踏入了愈加狂暴的飞雪之中
那雪雾像一层厚重的帷幕,迅速吞没了他的背影
断臂流下的血迹在雪地上被风刮得模糊不清,几息之间,便消失在那笼罩一切的白色之中,仿佛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雪雾合拢,将战场、血迹、和那未尽的话语一同吞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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