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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咕咕~咕!”
“咕咕~咕!”
住在清水坊的头一天,李楹被斑鸠吵醒,睁眼一瞧,竟已日上三竿。
待她收拾停当推门出去,院子里竟然只有祝君白一人。
“祖母不在家吗?”李楹惊讶了一瞬,这般巧。
祝君白在做手工活,见她醒了,动作便放开,动静也随之增大,“祖母吃过朝食出去串门了。”
顿了顿又说:“你先坐,我忙完这些去给你热饭。”
李楹连忙拒了,“我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说着脚下动了几寸,她一面好奇那是什么手工活,一面又想去厨房端饭,原地踌躇片刻,先去看祝君白。
她捞起裙子蹲下,凑过去仔细瞅,原来是竹篮。
这种竹篮在曹姐姐那儿见过,用来盛放吃食或是织物针线都很合适。
“竟是你自己编的??曹姐姐那只竹篮也是吗?”
祝君白:“这只是我编的,曹娘子的那只竹篮……我不清楚,或许是她编的,或许是买的。”
李楹思绪顿时卡住,尔后惊呼:“你们都会编竹篮?!”
祝君白嗯了声,没料到李楹如此惊讶。“竹子取材方便,熟练的话编一个竹篮费不了多少功夫。集市上售卖的可能花哨一点。”
“娘子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编一个竹筐或者藤筐,放些小物件。”
李楹欢呼:“带盖的吗?”
祝君白自然而然点头。
“相公你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样样精通无所不能!”李楹抚掌,已经开始畅想了,“我有个百宝匣,就是放在书桌上螺钿的那一个,它做工精细,瞧着也好看,就是锁扣一摸就有臭臭的味道残留在手指上,竹筐藤箱就不同了,自带植物的香气!”
祝君白知道螺钿匣子,搬家时她一直抱在怀里,他早就好奇了,只是她未曾主动介绍,他就没问。
现下听她称“百宝匣”,想必收尽金玉之宝。
忽见李楹起身,噔噔噔跑进屋,又噔噔噔跑出来,手里抱着的,正是螺钿匣子。她丝毫不见外地把锁扣凑到祝君白面前,“你闻,是不是很臭。”
这是难免的。正如铜钱银两也有一股抹不掉的味道,但不妨碍人们喜爱它们。
祝君白点头。
李楹在他身边坐下,祝君白阻拦不及,张口结舌又懊悔地说:“不好直接坐在地上。我搬小杌子给你。”
李楹愣了下,是怕她把裙子坐脏么?话说回来,在家时脏衣服都有下人清洗,这边呢?不由看向院子里竹竿上晾着的一件外衫,是她昨夜换下的。
这边除了管事仆妇,还有两个伺候的女使,一人做饭一人洒扫,中午之前才到。
那么……就是祝君白洗的?
李楹不由尖叫出声。
“怎么了?”祝君白担心有虫吓着她,一把搂过李楹的肩,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
他低头,紧盯着每一寸土地。
没有虫。
祝君白疑惑地看向李楹。她眉头微微蹙着,欲语还休地回视。
“你没事?”祝君白心念百转,甚至探身去看李楹的背后,以防有虫子出没被她一屁股坐扁。
但他很快意识到特地看人臀部太过失礼,迅速收回视线。
李楹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迟疑着问:“我的外衫是你洗的?”
祝君白默认。
“你介意我碰你的外衫?”祝君白问这话时,心口闷闷的,同时也开始烦恼,连他都不能碰的话,谁来给她洗衣裳?
“也不是啦……”李楹不知该怎么说。
她的这位相公总是和旁人不一样,就连爹爹那么爱重阿娘的人,都没给阿娘洗过衣裳,可是祝君白会给她洗。不仅如此,祝君白还会做饭,会编竹篮……
李楹抿着唇,小小声说:“我饿了。”
起床这么半天是该饿了。祝君白敛去那一抹情绪,去厨房热饭。
今日的朝食是鱼片粥,骨刺剔干净,鱼肉切得极薄,清清爽爽见火就熟,因此不能总煲在钵子里,要现吃现做。
李楹鼻尖耸了耸,他刚进去没一会儿就有香气飘出来,当真了得,把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初秋的早晨,喝上一口微烫的粥水,实在熨帖。
李楹在桌下高兴得晃了晃腿,一叠声夸赞:“好喝,滑嫩鲜甜。”
见她不排斥鱼虾蟹贝这类鲜货,祝君白遂打算中午做蝤蛑吃。
李楹应了声,没问做法,总归都是美味可口的。
吃罢不着急收拾碗筷,她仍把那只螺钿匣子拿出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看,这是懿贞上外家探亲给我带的小泥人。”李楹把小泥人捧在手心,很是珍视,歪头问他:“你觉得泥人长得像我么?懿贞说像我所以买来赠我。”
垂髫的泥人,想必是多年前小程娘子赠给小阿楹的。祝君白瞧着咧嘴笑的泥人,自己也不由扬起嘴角,“挺像的。”
李楹撇撇嘴,“我倒是觉得此匠人手艺一般,没能捏出我的三分神韵。”
祝君白笑容的弧度更大一些,提醒道:“匠人并非照着你捏,认真论起来该是你像泥人,而非泥人像你。”
李楹哦了声,“也是,那改天遇到捏泥人的,我让他照着我捏,再拿给懿贞看,她保准惊掉下巴!”
李楹低着头,拿到什么就介绍什么。
“这是去年——哎呀巧了嘛就是冬至我遇到你那天——爹爹参加朝会,而我偷溜出府,错过了宣德门的演象。但是爹爹亲手绘了演象图送给我。你瞧,还有小象呢,据说才几个月大,跟在母象后面,走路还不顺呢老是踩到自己的长鼻子哈哈哈……”
冬至那日的御街,游人嬉集,观者如织。大家都跑去看大象表演,她跑得那么急,他还以为她也是去宣德门看表演。
李楹随手拿起一张叠起来的宣纸。
展开一看,瞬间了然。
“你猜猜哪个是我写的?”
一共两行字,写的都是“秀秀”,笔迹略有不同。
祝君白轻松猜对。
李楹嗐了一声,嫌没趣。不过确实很明显,上面一行是她写给秀秀看,力求一字一画写得端正清晰,下面一行则是她握着秀秀的手写成的,因秀秀没学过字,落笔僵硬。
秀秀是近身侍奉李楹的女使,与四个夏的名字不同,盖因秀秀不是家生子,入府时年纪尚小,李楹亲自给她起了名。
螺钿匣子不大,林林总总收藏不少东西,每样都是回忆。
祝君白安静地听她讲述,好似见到了少时的阿楹、童年的阿楹,甚至涌起一股心潮,想听她多讲一些。
“澄之。”
李楹啪的一声合上匣子,说:“这里面没有与你相关的物件,但是不要灰心,你给我编好竹筐我立即换了它。”
她将匣内物件视作宝贝,自然也乐意介绍宝贝,万嬷嬷听过,懿贞听过,如今也讲给夫婿听。
“好。”祝君白目光生亮,应了下来。
说话间陈桂芬回来了,臂弯里还挎着一只小篮,里面满是新鲜果子。
“小招吃过朝食没?……洗洗手来吃果子吧。”
陈桂芬拿李楹当孩子看待,果子洗净擦干,大的果子还亲手削了皮切了块再递给她。
李楹推辞不过,便叉起一块林檎果肉送到祝君白嘴边。
祝君白还没来得及害羞,陈桂芬先笑了起来,这下好了,祝君白腾的红了脸。
他实在太容易脸红了,李楹心道。不过她不嫌弃,祝君白脸红起来像是喝多了杏子葡萄酒,有种醺醺然温煦可欺的感觉。
**
八月蝤蛑抵只鸡,集市上蝤蛑怕是要卖断货,祝君白趁着这会儿人少,出门去了。
李楹边晒太阳边和祖母学编竹篮,但她手嫩,没几下就被刮出白痕,祖母说什么都不让她学了。
这难不倒她,进屋取手帕,把手指厚厚包起来,虽笨拙些,却不怕竹丝竹片划了。
李楹便是这样的性子,不管会不会,一旦上手就十分专注,还特别有雄心壮志,刚弄清楚最简单的一种编法就大言不惭地说:“到时候我编一个送您,再编一个送澄之,还有我爹我娘,嬷嬷秀秀,一家子的篾具统统出自我手!”
“好好好……”陈桂芬止不住的笑,当然也不忘指出她的错漏,“我看小招编成的第一个竹篮还是给澄之吧,你这七高八低的起底,适合拿来插澄之的毛笔,错落有致,别有野趣。”
李楹反应了一下才知祖母是在取笑。
两人笑闹许久,也不见祝君白回来。李楹蹙眉问:“集市很远么?”
陈桂芬望了望天色,“不远,若是遇上沿街叫卖的,更是早早的打个来回了。怕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小招莫急,他一个大男人,就算遇到事了也可以料理。”
饶是这么说,李楹仍然伸长脖子,时刻注意着篱笆墙的上方会不会出现那道颀长的身影。
“回来了,澄之回来了!”
李楹几乎从小杌子上弹起来,快步跑到门口,又急急刹住脚,一双凤目睁得溜圆,惊讶道:“你搬梯子做什么?”
一问出口,瞬间有个念头涌现。
李楹唇畔衔起深深的笑意,心照不宣地帮他扶着,“你还记得。”
她说过,想爬上屋顶看星星,于是祝君白搬来梯子,为她搭建登天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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