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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应该盛开(番外)
苏玫玥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个人终端的全息屏幕上,那八个经过最高级别婚配系统反复核验后、以金色流光字体缓缓浮现的字,像是有千钧重量,又轻飘飘地落进她空旷的心底:
【天作之合,命定姻缘。】
旁边紧跟着的,是精确到小数点后数位的匹配度数值:100.00%。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释然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终端。紧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眩晕、后怕和尘埃落定的麻木。
她赌赢了。
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的健康、未来,乃至生命。注射信息素依赖剂的后果,在她做出决定前就了解得一清二楚:最大的可能是死于强烈的生理排斥或神经系统的崩溃;极小极小的概率,是身体在承受住巨大痛苦后,侥幸接纳了药剂的改造,模拟出与目标信息素理论上完美契合的波动,从而在严苛的官方检测中,骗过系统,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百分百”结果。
但即便是这微乎其微的成功,也仅仅是另一段漫长痛苦的开始。终身的药物依赖,不定时的神经痛楚,信息素系统的潜在紊乱,以及……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如影随形的恐惧。
可她还是去赌了。
义无反顾,孤注一掷。
屏幕上的八个字,就是她赌上一切后,命运给予的、最残酷也最甜美的奖赏。
苏玫玥第一次见到凌朔,是在一场与她前半生一样无聊的大学演讲会上。只那一眼,那道穿着笔挺军装、锐利如星舰主炮的身影,就带着柠檬叶般清冽又霸道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撞进她荒芜寂静的心田,点燃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宿命的火焰。
第二次见到凌朔,就是在她们的婚礼上。
听上去,这像极了某种浪漫传说或古老话本的开端——惊鸿一瞥,非卿不娶,终成眷属。
苏玫玥也曾偷偷幻想过,哪怕这起始并非两情相悦,至少也会是一场温馨的、值得期待的婚姻。她相信一见钟情的力量,也相信日久生情的可能,甚至对先婚后爱这种模式抱有过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在一起,只要她是凌朔法律上的妻子,总有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一天。
凌上将的婚礼,自然是极尽星际时代的繁华与隆重。悬浮花车巡游全城,全息投影将祝福洒遍星域,政要名流云集,媒体直播覆盖亿万光年。一切都符合最高规格,完美得像一场盛大的军事庆典或外交仪式。
只不过,苏玫玥这位名义上的主角之一,在这场为她举办的盛宴中,没有任何决定权。从婚纱的款式到宴席的菜单,从宾客的名单到流程的细节,都由凌朔的副官团队和婚庆机构一手包办,高效、精准、无可挑剔。
如果……如果她能有哪怕一点点话语权,她最想做的,就是把婚礼现场那些象征纯洁与百年好合的白色百合,全部换成热烈盛放的、各种颜色的玫瑰。
那一定会更好看。更……像她的爱情,哪怕只是她单方面的。
婚礼进行曲庄严奏响。在无数目光和镜头的聚焦下,她们并肩站在缀满星光的仪式台上。苏玫玥的淡紫色长发被精心打理,挽成优雅的发髻,后面别着长长的、如月光流淌般的白色头纱。婚纱是量身定制的,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姿,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真的很漂亮。连她自己从镜中瞥见时,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凌朔也确实被面前的女孩惊艳到了。当她按照流程,轻轻掀起苏玫玥的头纱时,近距离看到那双盛着紧张、期待与纯粹喜悦的深黑色眼眸,和那张精致得仿佛艺术品的脸庞时,她冷硬的心弦,确实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但也仅止于惊艳。
这场婚姻对她而言,虽然谈不上被逼迫,却也来得莫名其妙。她的人生规划里,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完全没有“结婚”这一项,更遑论与一个只见过一面、仅凭冷冰冰的匹配度数据就绑定的陌生人结婚。
但“百分百匹配度”这个标签,在整个星际社会都带着某种神话色彩,其稀有程度足以让最理性的科学家动容,也让一直希望她安定下来的父母找到了最有力的理由。在“最高匹配度”的科学光环和父母隐含担忧的催促下,凌朔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在……对方看上去很温顺,容貌气质也完全符合她的审美。凌朔当时想,既然如此,那就结吧。反正婚姻对她来说,大概就是在身份信息上多一个关联项,在物质上确保对方一生富足无忧,也就够了。她并不真正理解婚姻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承担起“配偶”这个身份背后的情感责任。
她并不知道,这场她眼中莫名其妙的婚姻,是她面前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孩,付出了健康、尊严和巨大的痛苦,用最极端的方式,偷来的。
在庄严的乐曲和司仪程式化的引导下,她们交换了誓词。
“我宣誓,无论顺境逆境,富贵贫穷,健康疾病……都将忠诚于你,爱护你,直至生命尽头。”
“我宣誓,与对方结为伴侣,彼此扶持,共度余生。”
誓言很美,字字句句都承载着古老的、关于永恒与忠诚的梦想。
苏玫玥念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带着沉甸甸的希望。她偷偷看向凌朔,凌朔也按照流程复述着,声音平稳,眼神冷静,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准确无误的军事指令。
仪式终于结束。应付完繁琐的拍照、应酬和媒体环节,两人终于回到了那栋为了结婚而临时准备、宽敞奢华却冰冷陌生的新房。
苏玫玥的心怦怦直跳,褪去了婚礼的喧嚣,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满心欢喜,又带着羞涩的期待,幻想着她们的婚后生活该如何开始。她想过凌朔可能不太热情,可能有些冷淡,可能需要时间慢慢相处。她准备好了用最大的耐心和温柔,去靠近,去温暖那颗似乎被军规和星辰冷却的心。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新婚夜的温存,甚至不是一句简单的晚安。
凌朔的私人终端在进入新房后不久就急促地震动起来。她走到窗边接听,声音压得很低,但苏玫玥还是听到了“紧急情况”、“坐标异常”、“需要您立刻决策”等零星的词语。
凌朔本就无意久留,这个紧急通讯恰好给了她一个顺理成章离开的理由。她挂断通讯,转身看向还穿着婚纱、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无措的苏玫玥,语气平淡地交代:“军部有紧急任务,我需要立刻过去。你……早点休息。”
甚至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个歉意的眼神。
因为在凌朔看来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必要的仪式。
说完,她便大步走向门口,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利落的声响,背影挺拔,却透着不容靠近的疏离。
苏玫玥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哪怕只是一片衣角,一句挽留。
她的手抬到一半,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凌朔军装外套扬起的下摆,却又颓然地、缓缓地垂落下来。
只抓住了一缕迅速消散在空气中的、极淡的柠檬叶信息素。
那气息冷冽,如同它的主人一样,转瞬即逝。
门开了,又关上。将那抹挺拔的背影彻底隔绝在外。
新婚的豪宅里,瞬间只剩下苏玫玥一个人,和一身华丽却突然显得无比沉重的婚纱。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抹冰冷气息的幻影。
于是,苏玫玥的婚后生活,就这样仓促而清晰地拉开了序幕。
不是她幻想中的温馨相处,不是小心翼翼的彼此试探,甚至不是相敬如宾的平淡。
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望着那扇门,等待着那个背影,也许会回头,也许会为她停留的,漫长到几乎望不到尽头的——
十年。
十年在星际时代,人类平均寿命达到两百岁的背景下,十年或许算不上弹指一挥,但也绝非漫长到无法忍受的岁月。
可对苏玫玥而言,这十年,已经太久,太久。
久到足以将一颗满怀热切期待的心,冷却成一块坚冰;久到足以让一朵尚未真正盛开的玫瑰,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悄然枯萎,从花蕊深处开始腐烂,散发出无人察觉的颓败气息。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抑郁症的降临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像最阴湿的苔藓,一点点蔓延,等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胸口总是闷得发慌,偶尔会有喘不上气的窒息感,整夜整夜无法入睡,或者一睡就不愿醒来——再去回望时,那片名为抑郁的阴影,早已将她整个笼罩。
她去找了医生,做了评估。医生给出了诊断,开了药。白色的,小小的药片,装在透明的瓶子里。
她每天都吃。不知道有没有用,不知道会不会好。但医生说要吃,她就吃。开始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地把药瓶藏在抽屉最深处,像隐藏一个不光彩的秘密。后来,发现凌朔根本不会回来,更不会去翻她的东西,她就把药瓶放在家里各个触手可及的角落——玄关柜上,茶几边,床头,甚至厨房的调料架旁。
这样,每次她茫然走过,视线无意中扫过,就能想起来:哦,该吃药了。
不然,她总是会忘记。忘记吃药,忘记时间,忘记自己是谁,又在等谁。
她依旧扮演着一个温柔得体的妻子角色。这栋偌大的房子,她拒绝了所有智能管家之外的家政服务。打扫、整理、烹饪……所有家务她都亲力亲为。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需要。如果连照顾自己、打理这个家这种事情都需要假手他人,那她在这漫长到近乎凝固的时光里,就真的彻底无事可做了。那样,等待的日子,会变得比现在还要难熬一百倍,空洞会将她彻底吞噬。
她曾经以为,在这看不到头的十年里,她或许会后悔,后悔当初那个疯狂的决定,后悔用健康换来这场形同虚设的婚姻。或许,她对凌朔那份炽热到不顾一切的爱意,也会在日复一日的孤寂和病痛中,慢慢冷却、消散。
但是,并没有。
她依旧喜欢凌朔。每次在星际新闻上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的心跳依旧会漏掉一拍;每次空气里若有似无地飘过一丝类似柠檬叶的清新气息,她依旧会失神良久;每次抚摸着那早已干枯、却被她制作成标本小心保存的婚礼玫瑰花瓣,她心底依旧会泛起一丝苦涩的甜。
她甚至,依旧会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当年有勇气赌上一切,庆幸那微乎其微的成功率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庆幸能和凌朔的名字并列在同一张婚姻契约上,哪怕那契约冰冷得像一张废纸。
这场婚姻,与丧偶有何区别?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丧掉的配偶,还活着,活在遥远的星辰与战场之间,活在她永远触碰不到的光幕另一头。
她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无所谓。
她所求的,从来就不多。她只是单纯地、卑微地,想要和凌朔在一起。以任何形式,在任何意义上。
她只是想和凌朔白头偕老。
哪怕她们之间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和比星河更深的沉默;哪怕“白头偕老”这个浪漫到奢侈的词语,用在她们这种关系上,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但她就是这样想的。一厢情愿地想着。甚至为此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你看,法律承认我们是伴侣,我们的名字绑在一起,只要我还活着,只要婚姻关系还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不就是在一起吗?不就是在走向某种形式的永远吗?
就算凌朔不回来,不回头,看不见她,甚至可能早已忘记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她都可以,单方面地,完成这场“白头偕老”的漫长仪式。
直到那一天。
那张印着冰冷条款、承载着凌朔“仁慈”与“责任”的离婚协议书,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纸张很轻,落在桌上几乎没有声音。
但苏玫玥却觉得,那是宇宙爆炸的轰鸣,是她整个世界彻底坍塌的巨响。
她看着协议上凌朔已经签好的、凌厉如刀锋的名字,看着那些优渥到足以保证她十辈子富足的财产分割条款,看着那句程式化的“因感情不和,协议解除婚姻关系”……
她才终于,迟缓地、彻底地,意识到:
哦。
原来……没用啊。
她没有被信息素依赖剂可怕的副作用杀死;没有被日夜担忧秘密暴露的惶恐杀死;没有被抑郁症这只无形黑手一点一点拖入的深渊杀死。
她最终,是被凌朔的冷漠杀死的。
被这场她倾尽所有、却只换来十年漠视的婚姻杀死的。
被这个她深爱了一生、却连一个回头都不肯给予的背影杀死的。
那天,她得到了与凌朔的,第一个拥抱,也是最后一个。
冰冷的刀刃刺入胸口时,疼痛并不剧烈,反而有种奇异的解脱感。她看着凌朔震惊的眼眸,看着自己手中沾染的鲜血,看着凌朔缓缓倒下。
模糊的视线里,她举起刀,刺向自己。动作决绝,没有半分犹豫。
临死前,脸颊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是血吗?
还是泪?
应该是她的眼泪吧。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一个荒谬又平静的念头,如同最后的萤火,在她即将寂灭的心湖中闪过:
我们……死在一起了。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
……白头偕老?
应该算吧。
以最惨烈的方式,以她单方面执着了十年的、扭曲的幻想方式。
玫瑰终于彻底凋零,带着无人知晓的浓烈爱意与绝望,与她仰望了一生的太阳,一同沉入了永恒的、冰冷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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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大概每个故事结束的番外都是这类的。我这本书想写的就是注定be的结局如何he!所以不能只甜还要有一丝丝的虐

要是有不喜欢的小宝都可以直接跳过番外。小宝们放心,所有故事写完我还会写她们甜甜的恋爱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