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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摔笔与“我的”
桐城一中高二(1)班的早自习,向来是张老师竖立权威、敲打鞭策的战场。空气里弥漫着隔夜未散的粉笔灰味,混合着学生们强行驱赶睡意的哈欠声,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林晚星缩在自己的座位上,指尖冰凉,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里那个已经空了的粉色保温杯。昨夜几乎无眠,脑海里反复上演着草稿纸上那片刺目的暗红和他指缝间惊鸿一瞥的猩红,心口像压了一块浸透冰水的巨石,沉甸甸地坠着。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个靠窗的角落,仿佛目光的重量也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啪!啪!啪!”
沉重的教案拍击讲台的声音,如同三记闷雷,瞬间撕裂了教室里萎靡的气氛。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睡意全无。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扫视着鸦雀无声的教室,最终,那束强光精准地、不容置疑地定格在了林晚星低垂的头顶上。
“林晚星!站起来!”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攫住!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如同生锈的木偶。脸颊瞬间褪尽血色,又猛地涌上滚烫的潮红,强烈的羞耻感像无数细针扎满了全身。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几十道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好奇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带着毫不掩饰排斥的……那些目光像细小的芒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后背上,让她每一寸皮肤都微微发麻,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把你昨天的数学作业拿出来!”张老师的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失望和愠怒,“让全班同学都看看!看看你这个分数,在(1)班意味着什么!”
晚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冰凉。她僵硬地从文件夹深处,抽出一张折痕深刻、右上角那个用红笔勾勒出的、硕大而狰狞的------“52”。
那鲜红的数字,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嗤啦”一声烫在她心上。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耳膜嗡嗡作响。虽然比那个耻辱的“28”进步了,可在这个精英汇聚的班级里,在这个距离联赛只有不到二十天的节骨眼上,这个分数依旧是巨大的耻辱,是“拖后腿”的铁证。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卷子对折,再对折,试图将那耻辱的分数彻底藏匿。
“藏什么藏?!52分!很光荣吗?!”张老师的音调陡然拔高,像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压,“展开!举高点!让大家伙都看清楚!”
晚星的脸颊瞬间褪尽血色,又猛地涌上滚烫的潮红,强烈的羞耻感像无数细针扎满了全身。她死死地低着头,盯着试卷上那个狞笑的“52”,眼眶酸胀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的水汽。转学带来的惶惑不安,对新环境格格不入的恐慌,此刻被当众扒开伤口、反复鞭挞的难堪......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化作冰冷的潮水,汹涌地漫过口鼻,让她窒息。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朝她这边短暂地掠了过来。是江沉。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像掠过墙角一件碍事的杂物,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波澜,便又平静地落回了他面前的草稿纸上。仿佛她这场难堪的独角戏,与他毫无瓜葛。
这份冰冷的漠视,比张老师的斥责更让她无地自容。喉咙像是被寒冰冻住,一个音节也挤不出来。她只能死死地、近乎自虐般地低着头,目光聚焦在草稿纸上那行简洁到残酷的答案上,桌下的手指,用力地绞紧了校服粗糙的衣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这个分数,在(1)班意味着什么?”张老师的手指重重叩击着讲台,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回响,“意味着你!严重拖了班级的后腿!我们班的目标是全员985!你这个数学成绩,别说985,一本都悬!”
几声压抑的嗤笑,像细碎的冰碴,从教室的角落里迸溅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晚星的脸颊瞬间褪尽血色,又猛地涌上滚烫的潮红,强烈的羞耻感像无数细针扎满了全身,她死死地低着头,盯着试卷上那个狞笑的“52”,眼眶酸胀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的水汽。
“看看江沉!”张老师的手猛地指向靠窗的角落,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灼和赤裸裸的对比,“看看人家!联赛在即,分秒必争!再看看你!心思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啊?!是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还是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样下去,别说期中考试,就是高考,我看你也……”
“砰!!!”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刺耳、带着巨大破坏力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死寂的教室里!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张老师滔滔不绝的训斥都戛然而止!
声音的来源,是教室最深处,那个靠窗的角落。
江沉。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低头的姿势,侧脸的线条在窗外灰暗天光的映衬下,冷硬如初。然而,他面前桌面上,那支昂贵的、笔尖泛着冷光的自动铅笔,此刻却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断成了两截!
笔身从中间彻底断裂,锋利的金属断口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闪烁着冰冷而狰狞的光泽。断裂的笔尖被巨大的力量崩飞出去,不知弹射到了哪个角落。笔杆的碎片,甚至溅到了旁边的课桌上。
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了。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包括讲台上脸色铁青的张老师,都目瞪口呆地看向那个角落,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江沉缓缓地抬起头。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冻结时空的冷意。
惨白的灯光毫无遮拦地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双眼睛。那目光平静地扫过讲台上神色愕然的张老师,最终,落在了僵立在座位旁、脸色惨白、眼中还噙着未落泪水的林晚星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毫无温度的扫描,也不是漠然的忽略。那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或者说,是一种被打扰的、毫不掩饰的不耐?
然后,他那把清冽、平稳、却毫无起伏和温度的嗓音就响了起来,像两块极地寒冰互相撞击,发出干脆利落的脆响,瞬间冻结了周遭所有试图缓和的气氛:
“讲题声,好吵。”
五个字。
言简意赅。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他甚至吝于朝张老师的方向多看一眼,仿佛打断的只是一段令人厌烦的背景噪音。
说完,他极其自然地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摔笔和冰冷的斥责从未发生。他极其平静地、动作流畅地从笔袋里重新拿出一支全新的、同样泛着冷光的自动铅笔,旁若无人地拔开笔帽,笔尖精准地落在摊开的竞赛习题集上。
沙沙沙……
那冰冷而高效的书写声,再次毫无阻滞地响了起来,单调、稳定,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绝对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死一般的寂静和尴尬,都只是空气中毫无意义的尘埃飞舞。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打翻了调色盘,一阵青一阵白。他显然没料到会被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地顶撞,更没料到顶撞他的方式会如此……具有破坏性和羞辱性。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江沉,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即将喷发的怒火。
然而,江沉却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笔尖在纸页上快速移动,发出那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压迫感。
讲题声?吵?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和驱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讲台上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的张老师和座位上岿然不动、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冰冷寂静维度的江沉之间来回逡巡。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林晚星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她刚才所有的委屈和羞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沉冷漠的侧影,那线条流畅却毫无温度的下颌线,看着他指节分明、骨节修长的手指间,那支新换上的笔在惨白灯光下随意地、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笔尖偶尔反射出一点刺目、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是在替她解围?
虽然方式如此粗暴,如此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烦和驱赶。可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却实实在在地中止了张老师那劈头盖脸的羞辱。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林晚星心头的堤坝。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酸涩、一丝隐秘的、不敢确认的悸动,还有被那冰冷态度刺伤的细微疼痛……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忘记了。
张老师显然被江沉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正要发作------
“叮铃铃------!”
下课铃声尖锐而突兀地撕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如同救命的号角,却也像一声无情的宣判。
“下课!”张老师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目光如刀子般剜了江沉一眼,“江沉!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江沉那副完全置身事外的冰雕模样,终究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夹起教案,带着一身未散的怒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教室。
凝固的空气瞬间碎裂。学生们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长长吁出一口气,嘈杂的说话声、桌椅挪动的碰撞声瞬间填满了空间。没人再看晚星一眼,仿佛刚才那场围绕她展开的、充满硝烟和难堪的冲突,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转眼就被抛诸脑后。
晚星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汗水浸得濡软、皱成一团的52分试卷。她看着江沉面无表情地合上厚重的竞赛习题集,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那张刺眼的145分试卷(张老师口中的“失常”),被他像对待一张废纸般,随意地塞进了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黑色帆布书包里。
他站起身,单肩挎上书包,肩线绷直,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那股熟悉的、清冽到刺骨的消毒水气息,再次强势地侵袭了她的感官,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封般的寒意。
他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仿佛她只是一团无色无味的空气,是路旁一粒碍不着事的尘埃。
晚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从被他衣角无意拂过的手臂肌肤处,毒蛇般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僵了指尖,也冻僵了心脏。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挺拔却透着孤绝冷意的背影,步履沉稳地消失在教室门口。
教室里的人渐渐散尽,喧嚣退潮。晚星像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木偶,慢慢坐回冰冷的椅子上,摊开汗湿的掌心。
那张52分的试卷,皱巴巴地躺在那里,鲜红的分数在惨白的光线下,像一块永不结痂的、丑陋的伤疤。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分数,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深处。视线又缓缓抬起,移向江沉那早已空荡荡的座位。桌面上,那支断成两截的昂贵自动铅笔,像一件被遗弃的凶器,静静地躺在那里,冰冷的金属断口闪烁着无声的控诉。
张老师强硬的斥责,江沉毫不留情的冰冷打断,同学们事不关己的漠然......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然而,这一次,网的中心,似乎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那道因她而起的、粗暴的、带着冰冷气息的裂痕。
她该怎么办?
晚星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斥着教室里残余的、混杂着粉笔灰和纸张味道的空气,其中似乎还顽固地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江沉的、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那气味让她胃部一阵痉挛。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着巨大耻辱的试卷一点点抚平,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沉重,仿佛在抚平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然后,她将它折好,藏进文件夹的最底层,如同埋葬一个不堪的秘密。
背上书包,脚步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荆棘上。她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身后是走廊顶灯拉长的、孤寂的影子。
她没有立刻回家。鬼使神差地,脚步朝着学校后门那家小小的便利店挪去。暮色渐浓,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推开便利店那扇叮咚作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浓郁关东煮汤汁、焦香烤肠和新鲜面包甜香的、充满烟火气的暖风,瞬间将她包裹。晚星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投向了收银台的方向。
江沉果然在。
他穿着深蓝色的便利店围裙,背对着门口,正低着头,动作带着一种明显生疏的滞涩感,尝试着用扫码枪对准一位顾客手中矿泉水的条形码。昏黄而廉价的顶灯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深浓的阴影。深蓝色的围裙带子在他清瘦的腰后系成一个略显松垮的结。
晚星的心揪了一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绷紧的肩线,还有那只缠着纱布、动作略显僵硬的左手。她默默地走到冷藏柜前,假装挑选饮料,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嘀——”扫码枪终于发出了声响。顾客付钱离开。
江沉似乎几不可闻地、极其轻微地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线条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缠着纱布的左手手指,那细微的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峰。
就在这时,他放在收银台内侧、那个洗得发白的黑色帆布书包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手机震动声。
江沉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迅速拉开书包拉链,拿出那个屏幕碎裂、边角磨损的旧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眉宇间凝结起一股化不开的阴郁和沉重。那是一种晚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绝望的疲惫和压力。
他紧紧地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无意识地、用力地按在了冰冷的不锈钢收银台边缘。晚星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纱布边缘因为他的用力而微微下陷,那道暗红色的、狰狞的痂痕似乎被挤压得更加凸起。
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积蓄力量,才极其艰难地、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颤抖着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晚星的心像是被那只带着伤口的手狠狠攥住了,泛起一阵尖锐的、混合着酸楚的疼痛。便利店的暖风包裹着她,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条短信的内容------也许是催缴医药费的账单,也许是母亲病情的不利消息……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沉重的枷锁,死死地套在他单薄的肩膀上。
江沉发完短信,将手机重重地塞回书包深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泄愤。他重新抬起头,脸上的阴郁和沉重被强行压下,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封般的平静表情。只是那眼底深处残留的疲惫和压力,却像冰层下的暗流,汹涌而清晰。
他转过身,准备继续工作。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冷藏柜旁那道熟悉的身影。
晚星像一只被强光突然照射的夜行动物,猛地低下头,慌乱地随手抓起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平静无波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她不敢抬头,只能死死地盯着手中冰凉的矿泉水瓶,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脸颊再次不可抑制地发烫。巨大的恐慌和无处遁形的难堪再次席卷而来。他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跟着他?会不会觉得她像个甩不掉的麻烦?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审视或驱赶并未出现。
江沉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毫无留恋地移开。他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走向旁边堆放着纸箱的角落,开始重新整理那些货物。动作依旧利落,带着刻板的精准,只是那挺直的背影,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和沉重。
晚星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凉的虚汗浸透。她拿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快步走到收银台前,低着头,将瓶子放在台面上。
“谢谢惠顾,两块。” 江沉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起伏。
晚星慌忙掏出零钱,指尖冰凉微颤。硬币不小心从指缝滑落,“叮当”一声掉在光洁的收银台面上,又滚落到地上。
“对不起!”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忙弯腰去捡。
就在她弯下腰的瞬间,一只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比她更快一步地、稳稳地捡起了那枚滚落的硬币。
晚星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抬起头。
江沉正微微俯身,那只缠着纱布、捡起硬币的手,距离她的指尖只有不到几厘米的距离。消毒水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便利店暖烘烘的食物香气,瞬间将她包围。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纱布边缘微微卷起的纤维,和底下那道暗红色的、狰狞的痂痕。
江沉没有看她。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那枚硬币放在收银台上,连同她刚才放下的钱一起,然后动作麻利地拉开收银机抽屉,找出零钱递给她。
整个过程,沉默得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流畅。
晚星接过零钱,指尖不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他缠着纱布的手背。那粗糙的纱布触感和纱布下凸起的疤痕轮廓,像电流般瞬间窜过她的神经,带来一阵尖锐的心悸。
“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江沉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睑,只是极其自然地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收银机屏幕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
晚星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抱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飞快地逃离了便利店。冰冷的晚风吹在滚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清醒。
她低头看着手中冰凉的矿泉水瓶,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掌。掌心光滑,没有伤口,没有纱布,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极其短暂的、带着纱布粗糙触感的触碰。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在她身后渐渐模糊。那个穿着深蓝围裙、沉默地承受着生活重压的清冷背影,和他手背上那道刺目的伤疤,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摔笔的巨响犹在耳边,“讲题声,好吵”那冰冷的五个字,如同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而刚才收银台前那短暂的触碰,纱布下疤痕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巨大的、混乱的毛线,纠缠在她的心口。
消毒水的冰冷气息似乎还在鼻尖萦绕。
但此刻,晚星却从那冰冷的气息深处,嗅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属于挣扎和生存的、沉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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